李醫生仰頭看著賀硯回,麵上的表情半點沒變:“您是家屬?”


    賀硯回理不止氣也壯,非常篤定地點頭:“是。”


    雖然他們的婚姻關係令賀硯回感到不解,雖然他們現在正處在要解除它的邊緣


    但,現在至少還是受法律保護的。


    “但在淩先生之前住院的時間裏,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李醫生對著賀硯回沒什麽好臉色,話也說得十分直接。


    關牧州是她非常愛護的晚輩,讓她連帶著淩粟也十分照顧。在淩粟住院的那段時間裏,李醫生大致也了解了淩粟和那個孩子的來龍去脈。


    而眼前這個人,明顯就是那段時間淩粟連睡著的時候都在喊的人。


    那時候不出現的話,他身為孩子另一個父親的意義也沒有了。


    “賀先生且留步吧。”李醫生揮了揮手,“小關進來。”


    被關在辦公室外麵的賀硯回死死地壓著眉頭,內心底那股無名的火氣又開始在瘋狂亂竄。


    小卷毛住院了?


    是什麽時候,因為什麽,誰在照顧?


    這個姓關的和小卷毛又是什麽關係?


    為什麽連他都不可以聽的東西這個人卻可以?


    那個醫生看起來不對勁,她在瞞什麽?


    一串疑問在賀硯回腦子裏不斷徘徊盤旋著,讓他一時間摸不清任何頭緒。


    到時候別出來的隻有一句:“淩粟…還好嗎?”


    賀硯回對淩粟是沒有敵意的,從見他的第一麵就沒有。


    麵對著這個人,他產生的更多的情緒是害怕。


    怕他失望的樣子,怕他沒有光的眼睛,怕他看上去在笑但明明已經連嘴角都已經拎不起來了的表情。


    和他見麵的那天,劉秘書其實隻給他安排了十五分鍾。


    講條件,簽協議,十五分鍾其實足夠了。


    賀氏甚至還有法務和財務兩個團隊為賀硯回的婚姻做了評估,估算出了他能給淩粟的性價比最高的條件——有樓、有股份,當然了錢也是不缺的。


    但那天賀硯回對著他的時候,很多話卻沒敢說出口。


    他們用了超過預定時間三倍的時間,在討論淩粟到底想要什麽。


    賀硯回處處提防著他,怕其中有什麽蓄謀已久的坑但到最後卻發現什麽都沒有,這個人真的隻是過來看他一眼 ,然後和他離婚的。


    他為什麽這麽想走呢。


    賀硯回包好自己的傷口以後,站在淩粟的病房外頭盯著淺色的門發呆。


    “賀先生…”旁邊的小助理囁嚅著開口,“那個…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賀硯回側身讓開了身子:“去吧。”


    小助理扶著門把手,有幾分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賀硯回轉過身,披著外套看上去有些疲憊:“我不進去了,你也別待太久。”


    淩粟應該是不想見他的。


    他們所有人,在看到自己的時候都是排斥的。


    淩粟自己也好,衝過來直接揍他的關牧洲也好,到現在醫生也好自己的助理也好。


    對著他都有下意識的防備。


    這種感情其實賀硯回很熟悉了。他天資聰穎,對商業和經濟都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所以他不用去上學。賀硯回的童年裏沒有同齡人,也沒有朋友,所有人對他都是恭敬的,但也冷漠著。


    因為家裏沒有人敢對他們的教育方法提出否定,所以賀硯回活到中學,都沒能自己走出別墅,買一瓶所有孩子稱之為童年的汽水。


    外祖父怕他成長太快取代自己,舅舅哥哥們擔心他爭搶家業,母親憂慮著他會不會幹涉自己的愛情。


    沒人歡迎賀硯回。


    他坐在醫院的走廊上,難得的感到了一些落寞。


    這種情緒,他在以往也是不允許自己有的。


    但今天…就一下。


    “賀先生。”陸雲拿著一遝資料匆匆朝他走來。


    賀硯回坐直了身子,臉上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副沉鬱無波瀾的樣子:“怎麽了。”


    “您讓我們去查的。”陸雲把手裏的東西都給賀硯回,“淩先生在這家醫院住院時候的記錄。”


    私人醫院對於病人的信息保密非常有嚴格,所以即使是他們,也不能搜集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賀硯回點了點頭,翻開。


    淩粟住院的日子和自己車禍似乎是同一天,賀硯回想。


    淩粟住院似乎沒什麽大事,症狀描述裏也是說著營養不良,隻是建議臥床修養。


    但淩粟一直在住院。


    出院的日子是…他過來找自己的那一天。


    賀硯回皺起了眉頭。


    ——————————————————


    “今天謝謝你了。”病房裏,淩粟靠在床頭,和坐在旁邊的小助理點頭道謝。


    小助理很不好意思:“我什麽忙都沒幫上,看著你在眼前暈倒了都沒敢上去扶。”


    淩粟笑了:“我這一個大男人,你也扶不動啊,沒事,我就是有點體虛。”


    “可你之前…”小助理原本開口想反駁,但是想著當著病號的麵兒還是不爭了的好,轉而換了個話題,“你好久沒更新了呢。”


    淩粟一直是個高產的u主,之前有賀先生在幫他照料店裏的時候,淩粟最高紀錄是一周更了四個不同題材的視頻。


    生活的緊湊又熱鬧。


    小助理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去問他和賀先生的事,隻是小心地試探。


    說到視頻,淩粟的表情也有一刹那的怔愣。他隨即笑了笑:“我最近身體一直不好,可能以後也…不做了吧。”


    “什麽?!!?”小姑娘忍不住給驚呼出了聲,在意識到這是病房之後一把捂住了嘴。


    緊接著眼睛就紅了。


    “你別哭,誒你別哭呀…”淩粟看她要哭了立馬就慌了,手忙腳亂地給她抽紙巾,“這沒什麽的。”


    “怎麽可能沒什麽。”小姑娘情緒激動,顯然非常難接受,“你之前說過的,會一直一直一直拍的。”


    淩粟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孕早期他的情況不穩定,根本難以承受那麽大的工作量,到了後期…有了肚子之後,估計他也就隻能藏在家裏了吧。


    挺著大肚子的怪物,怎麽可能繼續做咖啡店和日常的vlog呢。


    “我看最近有很多好看的呀,你別難過。”淩粟笨手笨腳地安慰她,給她遞紙巾,“我就是拍些生活瑣碎的東西,沒什麽的。”


    “明明很好的。”小助理一邊哭還一邊不忘反駁,“之前的vlog也好,後來有了賀先生…”


    “有我什麽?”


    門口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房間裏的兩個人驟然都嚇了一跳。


    淩粟轉過頭去,就看見賀硯回臉上貼著紗布,正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看上去是正準備敲門,但聽到自己被點名就出了聲。


    小助理看著高大冷酷的自家老板,半點話都說不出了。原本撲簌簌往下掉的眼淚一時間也被憋了回去。


    她到現在都無法把這個賀先生和賀先生聯係起來。


    她不敢多說話,隻是左看看門口的賀先生右看看病床上的淩粟,感覺到兩個人中間的空氣正在慢慢凝固。


    “和你沒關係。”淩粟低著頭看著雪白的床單,“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賀硯回緩步走進來,靠在牆邊 。


    小助理見情況不妙,和淩粟道了聲再見之後就飛快地跑出了門去。


    賀硯回看著病床上虛弱的臉色蒼白的小卷毛,心裏總覺得有些刺痛:“你…沒事兒吧?”


    淩粟搖頭:“你要和我說什麽就直說吧。”


    “我出車禍那一天…你在現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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