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事情都有了一個指向性因素之後,淩粟對自己身體異常倒也心裏有了底。


    時常暈眩,偶爾想吐,心情高低起伏得比水銀溫度計都敏感,隻要腦子不在想事兒,就會立刻開始犯困。


    這些竟然都是因為自己肚子裏…有了另一個人。


    活生生人。


    其實,淩粟到現在都沒有真正反應過來。


    他很害怕自己身體,卻又對裏頭懷揣著這個生命有著巨大愛意。他亟需一個人來分享這種太過於滿溢很沉甸甸感情可那個人卻不在他身邊。


    每天睡不安穩時候,他翻過身去,伸手就想下意識地去找賀硯回。


    直到摸到一片冷冰冰時候,他才會驟然驚醒。


    啊,孩子他另一個爸還沒找著呢。


    ———————————————————


    賀硯回就這麽消失在了淩粟生活裏。


    就像他之前出現那樣,突如其來卻又似乎理所當然。


    海城幾千萬人,賀硯回就這麽突然隱匿成了和淩粟無關幾千萬分之一。


    淩粟每晚驚醒時候,都會抱著手機一遍一遍地撥那個從來沒有過回應號碼,看著那屏幕明明暗暗,直到天亮。


    淩粟總想著,萬一有一通那邊就接通了呢。萬一那個機械提示音突然就變成了自己小天鵝低音炮


    那該多好啊。


    隻可惜,好夢一次都沒有發生過。


    當然了,海城賀家總是在。


    至少像淩粟這種小市民,還能每天能從那些扒皮號那兒看到這位“空降賀氏二公子”各路小道消息。


    關於他是多麽身家煊赫。


    關於他是多麽冷漠無情。


    但淩粟對那些都沒什麽太大感想,他在這難熬孕前期裏沒想想看,也不過就是透過那些模模糊糊照片看一看賀硯回到底有沒有好一些。


    傳聞裏,賀硯回被轉去了很好醫院接受手術。


    是什麽手術各家神通廣大媒體也不得而知,而至於為什麽在接受手術時候賀硯回就處於了神隱狀態,也無人知曉。


    淩粟就像其他所有關心八卦群眾一樣,每天翹首以盼,盼著賀家能夠出一些什麽官方聲明,說出了事故那位賀二公子身體健康。


    賀硯回走時候沒有留下任何能夠讓淩粟摸著去尋找東西——或者說,他所有東西也都是淩粟給他買。


    情侶裝、情侶杯子,一模一樣牙刷和一模一樣拖鞋。


    啊,還有淩粟特地給賀硯回手工揉珍珠,為了給他煮奶茶喝。


    那大概算除了錢之外,賀硯回所有私產了。


    淩粟靠在床頭,看著窗外遊移白雲,目光有些失焦。


    他最近晚上老是做噩夢,夢到自己一個人站在陰森森鬼屋裏頭,明明伸手不見五指,可他卻看得到遠方幽暗3 0340光和詭異浮動著骷髏。


    每夜每夜都是帶著一身汗驚醒。


    淩粟膽子小,平日裏半點是一個鬼故事都聽不得,被嚇一下都能懵好久。之前一個人時候,他嚐嚐抱著貓睡,到後來有了賀硯回之後,就


    要是賀硯回在就好了。


    在一個又被噩夢驚醒晚上,淩粟瞪著眼看著天花板。


    因為他最近一直住在醫院緣故,家裏兩隻貓被帶去給了店裏小姑娘照顧。關牧州雖然往醫院跑得很勤,但畢竟工作忙,總有顧不上時候。


    淩粟交友圈子雖然不廣,但好朋友卻不少,之前有個什麽小毛小病,發個朋友圈歇業公告都能引來一堆關心和探病人。


    但這一次


    淩粟低頭看著自己肚子,無奈地笑了笑。


    他坐在床邊,沒有穿拖鞋腳在半空中晃晃蕩蕩。淩粟雙手撐在自己身子兩邊,說話時候有些無可奈何強顏歡笑著:“爸爸隻能帶著你躲一段時候啦,不然你會被當成小怪物被抓走。”


    李醫生今天值班,巡視完一圈病房到淩粟這兒來時候,隔著玻璃就看見淩粟像是個沒人陪他玩兒小孩子一樣,一個人坐在床邊晃蕩著腿喃喃自語。


    她敲了敲門進去,笑著問:“今天感覺怎麽樣?”


    淩粟抬起頭來朝李醫生溫聲笑了笑:“不錯,沒什麽太大反應了。”


    孩子很乖,沒怎麽鬧他爸爸。


    “剛才有人打電話來了,問了問你情況。”李一聲摸了摸淩粟頭發,“我想可能是你找人,就給你留了個電話。”


    說著,她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小紙條,放在了淩粟床頭。


    淩粟在找人這件事情,是關牧州和李醫生叮囑,說要是有人過來醫院問淩粟情況或是看淩粟,都讓她幫忙注意注意。


    賀家那種家庭,根本不是他們這些人輾轉著能聯係上。關牧州這個職業特殊,也算是認識幾個說得上話人。可以多方打聽之後,卻也沒有人表示,自己和賀家那邊能熟到交換私人聯係方式地步。


    到底中間差,也不止一個階層。


    畢竟也不清楚賀硯回現在狀況,淩粟和關牧州都沒敢聲張。


    看見了桌上那張小紙條,淩粟心跳陡然快了起來。他原本撐在病床上雙手攥成了個拳頭,看著那張不知道從哪兒撕下來小紙條,和上頭一行藍色字跡。


    “打電話人有說什麽嗎。”李醫生沒出去,淩粟也不好當著她麵撥回去,試探地問了一句。


    他怕。


    怕不是賀硯回,卻也怕是賀硯回。


    他想見到賀硯回,想知道他到底怎麽樣,想知道他到底為什麽這麽久了卻沒半點音訊。


    想和以前一樣靠在他臂彎裏說些沒有意義廢話,抱怨他不在時候陰雨綿綿天氣,抱怨自己時常噩夢。


    到最後再告訴他,我們有了個孩子。


    他要翻賀硯回舊賬,說之前他明明答應好,要生孩子也是他生,絕對不舍得讓自己疼。


    然後賀硯回就一定會哄他,會抱著他,會拍著他背讓他好好睡上一晚上。


    可如果打電話來真是賀硯回話


    為什麽他都能找到醫院聯係方式了,卻從沒有接過自己電話?


    就算換了手機改了號碼可就憑賀硯回那人體ai記憶裏,怎麽可能記不住自己電話呢。


    淩粟像一個敏感又多疑小婦人,躲在平靜無波外殼下麵,巴不得掰碎了自己所有心去想著遠處賀硯回。


    “像是一個工作人員,自稱是賀董秘書。”李醫生看著淩粟著強撐樣子,忍不住拍了拍他肩,“不管怎麽樣,先打回去看看吧。”


    ————————————————


    走出淩粟病房時候,李醫生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個孩子這麽多天以來,從來沒有表現出過任何不對勁。在聽說自己懷孕之後,淩粟幾乎沒有花很久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他自己看了所有檢查報告,安靜地聽醫囑,對所有檢查都從來沒有搖過頭。


    他沒有通知自己親人,也沒有告知過自己朋友。在醫院所有事情,無論是手續還是檢查,都基本是他自己一個人。


    每天,這個還在就呆在最角落病房裏,看看電視讀讀書,活得平靜無波瀾,甚至看上去心情也還算晴朗。


    可李醫生知道,他在死撐著。


    因為沒有人可以接住他,所以他不敢倒下。


    ————————————————


    房間裏,淩粟拿著手機,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在屏幕上按下了第一個數字。


    說近鄉情更怯,倒可能真是說對了,淩粟自嘲地笑了笑,無力地扯了扯嘴角。


    如果那邊接起來不是賀硯回,他該說什麽?


    9


    自己這樣去見賀硯回,賀硯回會不會不喜歡?


    7


    賀硯回能接受他們孩子嗎?


    2


    賀硯回會不會覺得懷孕淩粟是個怪物?


    8


    不會賀硯回那麽愛自己,不會。


    淩粟深吸了一口氣,撥通了電話。


    那種熟悉嘟聲響起時候,淩粟下意識地感覺到了心口一滯。這個伴隨了他無數夜晚,陪著他一路響到天明聲音,讓淩粟隻覺得渾身冰冷。


    但好在,這一次,那邊接很快。


    “您好。”是一個沉穩中年男人聲音,普通話標準到了電視主播級別,聲音溫潤卻又帶著幾分明顯冷淡。


    “你好。”淩粟開口時候,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幹澀,他清了清嗓子,盡量壓住自己心裏波濤洶湧,“我是淩粟。”


    那邊停頓了很久,過了很長時間,才又傳來了 那個熟悉聲音,從他語氣裏,淩粟判斷不出半點對方情緒:“淩先生,您好,我是賀董事長秘書,我姓劉。”


    “劉先生。”淩粟點了點頭,手指緊張地抓住了床單,“硯回他,還好嗎?”


    那邊劉秘書在聽到淩粟喊賀硯回名字時候,呼吸都明顯有一瞬間停滯:“小賀先生在昨天下午時候接受了手術,手術非常成功,目前已經轉進了普通病房,情況沒有任何異常。”


    淩粟懸著一顆心鬆了下來:“那那他,我,我什麽時候可以”


    “淩先生,事情是這樣。”劉秘書客氣地打斷了淩粟問題,“我們在為小賀先生提交住院和手術檔案時候。”


    “發現他婚姻狀態欄裏,填著,是已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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