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粟其實是有意識的。


    他像是靈魂被抽離了身體一般,靈魂安靜地站在這一切鬧劇的旁邊的審視著所有人,而那個倒在地上任關牧州和醫護人員擺弄著的軀體卻毫無動靜。


    淩粟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先去想哪一件事。


    是自己為什麽這兩天把二十多年來從沒暈倒過的補償次數暈了個夠。


    還是他在醫院裏撿回來的賀硯回,原來真的是金貴得銜著金鑲玉的湯匙出生的。


    還是出了車禍的賀硯回到底有什麽有出事。


    一樁樁一件件,所有事在淩粟的腦子裏如同走馬燈般來回上映。


    但到了最後,淩粟在徹底沒了意識之前,想到的卻是電視裏的那張照片。


    那張照片裏的賀硯回看起來五官和現在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但是高大的人站著,穿著一身一看就異常昂貴的定製禮服,在那兒低頭整理袖口的時候,那種冷冽和不近人情卻是淩粟從沒有見過的。


    仿佛這個人下一秒抬起頭來,薄唇抿著,再無情的話都能說出來一般。


    淩粟突然開始想,賀硯回這個人到底該是什麽樣的。


    家世顯赫,長相得天獨厚,自己的腦子跟人工智能有得一拚,合起來就是個永遠在散發著荷爾蒙的**ai。


    這樣的人…上帝會舍得帶他走嗎。


    淩粟覺得,自己也不應該在乎些什麽別的了。


    隻要這個人沒事,他是誰,他以後要去哪裏,淩粟都不在乎。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是無論如何,都要和賀硯回在一起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淩粟終於陷入了昏睡。


    ——————————————————


    看著熟睡的淩粟,外頭的關牧州狠狠皺著眉頭,在走廊裏來回踱步,像是瘋了一輩子之後,才等來了醫生。


    “李阿姨。”關牧州迎上去,“我朋友怎麽樣?”


    關牧州找的是自己相熟的私人醫院的醫生,接待淩粟的李醫生也是和關牧州媽媽關係非常好的一位阿姨。


    李醫生看著關牧州一臉焦急的樣子,微微蹙著眉頭沉默著。


    “阿姨,不是什麽大事兒吧?”關牧州見李醫生的表情不善,心裏頓時有些慌張,“到底怎麽了?”


    李醫生抬頭問關牧州:“這是你…男朋友?”


    關牧州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李醫生都在這關頭了怎麽還關心這些有的沒的的八卦,但介於對方是長輩又是醫生,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搖頭回答道:“不是的,他是我發小,他有對象的。”


    李醫生雙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裏,盯了關牧州半晌,似乎在確定他說的話的可信度。


    過了有一會兒,李醫生才躊躇著開口:“你,不然幫我聯係聯係他家裏人吧。”


    關牧州心裏一梗,想到了出了意外還不明生死的賀硯回,整個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我…他父母都在國外,對象最近也不在身邊。我跟他關係很鐵的,您有什麽事兒直接跟我說是一樣的。”


    李醫生掙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妥協了:“…行,你跟我來吧。”


    ——————————————————


    醫生辦公室在樓的另外半邊。


    關牧州跟著進去的時候,莫名地有些緊張。


    他坐在李醫生辦公桌旁邊的凳子上,一雙大長腿委屈地收著:“阿姨,到底怎麽了?是小粟生了什麽…不好的病嗎?”


    關牧州看得電影電視劇對,足夠他在短時間內想出二十多種淩粟可 能得了的治不好的頑疾,心裏一陣害怕。


    李醫生搖頭:“不是。”


    她拉上了辦公室的百葉窗,站起身來確定外頭沒有人經過之後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李醫生彎腰,從文件櫃裏抽出了兩份報告。


    賀硯回看得一頭霧水,唯一看清楚和看得明白的,就是報告的“妊娠”兩個字。


    為什麽要給我看這個?


    關牧州滿臉不解,誰家老婆懷孕了,為什麽要給我一個基佬看…這李阿姨年紀大了怎麽也變得這麽八卦起來了。


    李醫生見他不在乎的表情,就知道是他誤會自己了,根本還沒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她點了點海報上的名字:“睜開眼睛看清楚,這是誰的名字。”


    關牧州轉移了視線,滿腔注意力驟然就落在了報告的名字上。


    …淩粟…淩粟?!


    這是淩粟的報告。


    一份…孕檢報告。


    “所以我一再跟你確定你到底是不是這個孩子的男朋友…”李醫生也是很無奈,見關牧州臉上這一副“這一切肯定就假的,你們都在騙我的”的表情,隻覺得自己也和無奈。


    放在誰身上誰會相信呢。


    一個男人,在風華正茂正是青春年少時的時候。


    …懷孕了。


    ——————————————————


    關牧州消化不了這件事情。


    他在辦公室裏和李醫生確認了幾十遍,來來回回反反複複,頭皮都快被他撓破了,他卻都還沒有從這個自以為的噩夢裏醒來。


    他走到玻璃窗邊,看了看病房裏睡得非常安靜的淩粟的臉。


    淩霄最近瘦了很多,但小腹處卻有些微微的突起。


    而伴隨著最近出現的,淩粟經常性的頭暈和心悸,也都有了答案。


    關牧州一度以為是淩粟最近可能太累了,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


    可誰能想到…這都是妊娠後的身體反應。


    一個男人有了不該有的生理現象,他的身體在用所有方式來跟他抗議。


    關牧州看上去十分無奈,在淩粟的病房外頭站了將近半個小時,隻是啞然地看著自己手裏那張薄薄的紙。


    半晌後,他回到了李醫生的辦公室,小心翼翼地問她:“孩子還…健康嗎?”


    從他口裏說出這種話,怎麽聽都怎麽變扭。


    李醫生點點頭:“從目前的檢查來看,基本發育正常。”


    關牧州都不知道該是哭還是笑,隻是滿臉僵硬,最後才對著李醫生點了點頭,


    淩粟還在暈著…


    賀硯回出了車禍…


    這種又是令人驚奇,又是應該令一個家庭感到無比驚喜的消息,竟然是他一個局外人第一個知道的。


    頹唐地靠坐在走廊裏的椅子上,關牧州把頭埋在自己的臂彎裏,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之前,他托著電視台裏的朋友打聽的,現在也有了消息。


    在他手機的屏幕上,彈出來了預覽的一段文字。


    “現場狀況很慘烈,司機當場死亡。”


    “後座都是重傷,老爺子坐在中間還好一些。”


    “那個賀硯回聽說是傷的最重的,但那邊瞞得很緊,我聽說的是賀家已經聯係了國外最好的醫院,準備送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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