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沒有宗門資源支撐,即使發了橫財,兜裏不缺靈石,也會買些符籙、法器、陣材備用,絕不會買桃花。


    他們第一次把玩“金絲桃花”這種無用又嬌貴稀罕的小東西,都覺得有些新奇。


    “他娘的,這算哪門子家鄉土特產?”


    “老大,咱現在怎麽辦?”


    請人上船一趟,沒有試出對方修為深淺,白搭進去一條烤魚,然後眼睜睜望著那人點水飛掠,身形消失在渺渺煙波中。


    青黛轉動含苞花枝:“挺好看的,找個花瓶灌點水,先養起來吧。”


    眾人對視一番,警鈴大作,紛紛勸道:


    “你不會看上那小子了吧,你可別被他騙了!”


    “你看他的劍,竟是女子樣式,還叫什麽‘臨池柳’,誰知道是哪個女修送的信物!”


    “對,又是楊柳,又是桃花,再看他長得那模樣,長眉鳳眼薄唇,一定是負心多情之輩,滿肚花花腸子。兒女情長,很耽誤修行的。”


    青黛麵無表情:“……我隻是想養花,不行嗎?”


    當然沒人說不行。


    豔麗桃花枝就斜斜插在天青色瓷瓶裏,隨眾散修一路漂蕩,泊船上岸,由明月湖外門弟子接引,安置進客院。


    明月湖水域廣闊,湖上十餘座島嶼大小不一,星羅棋布。亭台樓宇依山旁水而建,竹橋竹梯相勾連。


    入秋,兩岸連山層林盡染,映在平鏡般湖麵。水汽霧氣氤氳中,那些青葉、紅葉、黃葉總是濕漉漉的。


    明月湖弟子身著深青劍褂,劃動烏木小船,迎接遠道來客。大門派人多,入住大島大庭院,小門派和散修就安置在小島的邊邊角角。


    客人們衣著各異,為斑斕秋景增添更多色彩。掌門雲虛子對這幅畫麵很滿意,四方來賀,八方來朝,合該如此。因而最近雖然忙忙碌碌、瑣事纏身,卻忙得心甘情願。細細算來,隻有一件事讓他不喜——


    他徒弟荊荻原是明月湖大弟子,交遊廣闊,聲名遠播。這次明月湖舉辦盛會,各派年輕弟子沒看到荊荻出麵,紛紛打聽其去向,卻隻聽說“荊師兄閉關了”。


    閉關是個好理由,反正修行者閉關,短則數月,長則三年五載、八年十年,如果修行出什麽岔子,關內隕落也有可能。


    尋常弟子得知荊荻閉關,隻歎聲可惜,不再多問。偏有“不尋常”的弟子,竟不肯輕易罷休,請接引弟子通傳,問到掌門雲虛子麵前。


    那四人名作宋淺意、徐三山、鄭沐、劉敬,原是荊荻瀚海秘境中隊友。


    他們身份特殊,出身鬆風穀、北冥山、南靈寺、霧隱觀。皆是除寒山劍派與明月湖以外,其餘四大門派的掌門親傳弟子。不出意外,等他們成長起來,也將成為各派掌門或位高權重的長老。明月湖要穩坐第一宗門,徹底打壓寒山,總需要其他四派心服口服。


    宋淺意等人見到雲虛子,態度恭敬,禮數周全,任誰也挑不出錯。


    宋淺意溫和笑道:“我們與荊師兄瀚海秘境同隊,情同兄弟。這次來貴派,特意為他準備了一壇好酒,本想趁此盛會,再與他把酒言歡。隻可惜無緣一見,敢問荊師兄在哪處洞府閉關?我們把這壇美酒留在洞府門口,他日荊師兄出關,立刻就能喝到,也算略盡心意。”


    雲虛子欣慰微笑,像位慈愛長輩:“爾等有心了。他人在門派中,當然過得很好,不勞小友們記掛。他閉關那處,乃我派重要禁地,別派弟子不方便進入。”


    “哦,原來如此。是我等失禮,叨擾掌門真人了。”宋淺意行禮告退,並示意同伴一起離開,不再多問。


    雲虛子等他們走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知道宋淺意生疑了,這位鬆風穀醫修機敏細心,極得她師父真傳。後生可畏啊,但那又如何?她若想在大會橫生枝節,查出什麽事,不用自己設法阻攔,她師父第一個就要管教訓斥她。


    五大門派,加上寒山泰珩真人一脈,已然默契地達成共識。


    ***


    四位年輕人走出殿門,離開中心島。烏木小船迎風駛去,碧波層層漾開,漸行漸遠。


    確定超出雲虛子神識範圍,徐三山終於忍不住開口:“宋姑奶奶,咱們就這麽走了?!”


    宋淺意平靜道:“問不出結果,不走等什麽?等著掌門給你泡茶喝?”


    劉敬道皺眉道:“據我所知,明月湖禁地都是靈氣凋敝處,閉關怎麽會選禁地?這事兒有點不對勁,有鬼啊!”霧隱觀與明月湖交好,兩派來往較為密切,他的消息還算準確。


    “阿彌陀佛。”鄭沐沉吟道,“隊友一場,不能不管荊荻死活。”


    “管是肯定要管!明月湖弟子提起荊荻就諱莫如深,守口如瓶,咱們暗中查不出線索,就換個光明正大的法子。”宋淺意想了想,“你們誰知道,霞山派住在哪座島?”


    徐三山嚇得一個激靈:“最毒霞山婦人心,你找她們幹什麽?”


    北冥山與霞山一貫不合,提起霞山就沒好氣。


    宋淺意笑了笑:“月圓之夜,秋水煎茶。明月湖要立威,有聖人坐鎮。霞山新掌門繼位,這次親自帶隊參會,難道別無所圖?”


    她的隊友們沒有聽懂,正想仔細追問。忽而一陣微風吹過,漫漫霧靄散開。但見遼闊湖麵上,小舟往來絡繹,舟上載著服色、打扮各異的年輕弟子們。


    眾人初來明月湖,有閑情逸致的弟子泛舟遊湖,也算一景。


    其中一船迎麵駛來,船上白衣星星點點。他們看清來者後,神色變得複雜。


    宋淺意低歎一聲:“是寒山劍派的人。”


    明月湖安排寒山劍派入住大島小院,理由是寒山來的弟子不多,卻安排淮水周家、泰珩真人一脈入住大院,吃穿用度隱隱壓過寒山,可見其用意。


    寒山這次由重璧峰主帶隊。他性格沉穩,並無異議,靜待大會開始。


    寒山船上,劍修們皆身穿白道袍,大袖盈滿湖風,獵獵飛揚。


    唯有一人錦衣華服,腰間配一柄精美女劍,長身靜立於船頭。


    宋淺意細心如發,喊話問道:“敢問那邊的道友,可是孟長老門下二弟子,虞綺疏?”


    “正是在下。”虞綺疏聞言望去,客氣見禮,“四位道友好。”


    劉敬高聲道:“不必客氣。我等與孟長老有舊誼,還請上船一敘。”


    虞綺疏身後,眾寒山弟子聽見,麵麵相覷。


    有小弟子傳音道:“虞師兄,怎麽又有人請你上船?你多當心!”


    重璧峰主的弟子張溯源卻道:“我在瀚海秘境中見過,那是鬆風穀宋師妹,虞師弟隻管去吧。”


    話音未落,立刻又有兩位重璧峰弟子冒出頭。


    何銘:“宋師妹來啦?宋師妹在哪?”


    李唯:“讓我看看宋師妹!”


    這三人在瀚海大比前期與孟雪裏同行,負責喊話“長老小心、保護長老”,半路遇到荊荻小隊,結識了“溫柔醫修”宋淺意,念念不忘至今。


    虞綺疏不甚清楚這些舊事,滿頭霧水地應邀而去。


    踏水淩波,上了對麵的船,看見帶白虎的馭獸師、摸陣盤的陣符師、掐佛珠的煉丹師,還有一位姿容清麗的女醫修。


    宋淺意柔聲道:“說來有緣,瀚海秘境中,我承蒙你師父、師兄關照指教,才能安然歸來!”


    劉敬補充道:“還因禍得福,提升境界了。”


    虞綺疏不好意思地笑笑,聽這四人依次自我介紹一番,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們,我聽孟哥,不,我師父提起過你們!”


    宋淺意神色微變,傳音問道:“真的嗎?孟長老怎麽樣了?”


    虞綺疏也謹慎地傳音作答:“家師有事要辦,目前一切安好。”


    自瀚海秘境爆炸崩毀後,長春峰師徒杳無音信。四人雖然清楚孟雪裏與肖停雲的本事,但也擔憂他們安全,如今得知兩人安然無恙,齊齊鬆了口氣。


    船上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徐三山豪爽笑道:“你若不嫌棄,咱們從此就以兄弟相稱!這是我本命靈獸!”他興高采烈,召來身後威武白虎:“乖乖,跟虞兄弟打個招呼。虞兄莫怕,它通人性、識好歹,不會傷了你!”


    馭獸師炫耀凶猛靈獸是本能,類似於劍修炫耀鋒利寶劍,簡單說,就是“不秀會死”。


    然而白虎嗅嗅虞綺疏,不進反退,身子低伏,喉間嗚嗚咽咽。


    徐三山覺得這可真奇怪,怕孟長老就算了,連孟長老的徒弟也怕?卻不知虞綺疏長期蘊養蛟丹,與三條蛟互惠互利,所以體內殘留海蛟氣息,白虎深感壓力,並不敢與他親近。


    虞綺疏輕撫虎頭,真誠讚美道:“虎如其名,真的好乖啊,像我養的金錢鼠。”他養過鼠、養過蜃,很想與對方交流養獸心得。


    徐三山:“……”


    氣氛變得尷尬。


    宋淺意主動解圍:“你第一次下山遊曆,卻趕上多事之秋。我虛長你幾歲,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隻管來找我。”


    虞綺疏感動地想,終於遇到一位講道理的姑娘了!


    原來不是全世界的漂亮姑娘,都不講道理。


    “多謝師姐。我帶了些家鄉土特產。”他摸摸儲物袋,挑出幾枝最好的桃花,“都是自家種的,送給你們!”


    虞綺疏沒有少年天才的浮躁驕傲,卻有少年人特有的赤誠和熱情。


    四人伸手接過他的桃花,心想孟長老怎麽教的徒弟?


    大弟子太淡然沉穩,不似少年郎,小弟子又太天真,容易被人騙。


    作者有話要說:秘境副本的少年們又要登場啦,“荊荻五人小隊”、“保護長老躺贏隊”“窮苦挖礦鹹魚隊”“霞山姐妹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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