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綺疏走在寒門城。


    瀚海秘境初春開啟,如今到了大比後期,人間正值春夏之交。


    春光明媚,綠柳依依,微風不涼不燥,正適合穿輕薄的春衫。


    大街車馬轔轔,熙熙攘攘。酒館夥計在店前攬客、街邊小商販大聲吆喝叫賣。還有趕來亨通聚源交易,南來北往,口音打扮各不相同的修士。這是一座修行者與凡人並存的城,繁榮、富庶、安樂。


    虞綺疏想,如果戰亂爆發,這一切將不複存在。掌門重傷,泰珩道尊叛山,寒山未來會怎樣,他不知道,但隻要想到霽霄劍尊還活在世上,便心生無限希望。


    有些人隻要活著,他的名字就是一麵戰旗。


    當他走出“亨通聚源”所在的主街,轉進小巷,五六位散修從典當行跟出來,悄悄綴在他身後。


    一人傳音問同伴:“他就是虞綺疏?”


    “我在這兒盯了一上午,不會有錯。大堂管事親自接他上樓、送他出門,除了虞綺疏,還能有誰?”


    這幾人首領是一位女修,名叫青黛,她微微蹙眉:“不像,你看他腰間佩劍,應是劍修。但那人使一柄奇門兵器,狀似長槍……我去試試他。你們別露行跡。”


    修行者可以設法易形改貌,偽裝掩藏,但使用的兵器、修煉功法的很難改。


    青黛率領最精英的散修小隊,本來要在秘境中大展身手,哪知第一天、第一隊就遇到孟雪裏,然後劫人不成反被搶,提前結束了秘境大比之旅。


    她不信自己竟然敗在孟雪裏手中,以為是有人扮作孟雪裏的模樣釣肥羊,反複追問,那人說,他叫虞綺疏。


    小巷狹長幽暗,一縷春光斜斜照在青石磚上。虞綺疏懷裏揣鼠,一手捋毛,心不在焉。忽而他麵前橫來一刀,直直攔住他去路。


    來者淺青色裙擺淩空飛揚,像一朵碩大花朵驟然綻放,鋪滿暗巷。


    長刀未出鞘,卻有鋒銳刀意襲來,虞綺疏猝不及防,眼前光線一暗,等青花收合,隻見一位陌生女子,英姿勃發,俏生生立著。


    青黛見他不躲不避,麵色微變。她不知虞綺疏身負蛟丹,以為對方早有預料,知道刀身勁氣傷不到自己,所以不屑於躲避。


    虞綺疏詫異道:“這位女道友,有何指教?”寒門城有寒山劍派坐鎮,城內禁止武鬥,對方總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


    青黛細細打量他。長相俊朗,錦衣華服,懷抱皮毛光滑的小寵,與秘境中那人氣質截然不同,像鬥雞走犬的世家公子。換言之,更像從前傳言中的孟雪裏。


    這到底怎麽回事,誰是虞綺疏,誰又是孟雪裏?是誰秘境裏扮豬吃虎,設置“道德考驗”;又是誰在寒山對戰泰珩道尊,一夜成名?她心中充滿疑問。


    “你是虞綺疏?‘綺陌斂香塵’的綺,‘疏影橫斜’的疏?”


    “正是在下。”虞綺疏心中叫苦,果然“人怕出名豬怕壯”,這麽快就有人找上門挑戰了嗎。


    “你不記得我了?”


    虞綺疏誠實搖頭,心想你長這麽漂亮,我要是真見過肯定忘不了。


    “這是你的劍?”


    虞綺疏更覺莫名其妙:“此劍名為‘臨池柳’,姑娘到底有什麽事啊?”


    青黛垂眸看劍:“這是女修的劍,不是你的劍。你的劍在何處?”那柄變化多端的奇門兵器呢?


    虞綺疏臉色冷下來:“此劍雖不名貴,卻對我有特殊意義。你如果沒事,請讓一讓。”不怪他態度變化,他初登寒山演劍坪時,“臨池柳”因為外表纖細柔美,總被人竊笑,但這是他娘親的嫁妝,別人笑話,他卻珍視。


    虞綺疏伸手撥開攔路長刀,揚長而去,懷裏小鼠探出腦袋,對青黛齜牙咧嘴。


    他走遠之後,五六位散修冒出來,聚在一處。


    一人問:“老大,怎麽樣?”


    青黛搖頭:“摸不清。他分明境界低微,竟不懼我刀身威壓。”


    另一人道:“你懷疑他掩蓋境界?”


    青黛:“也有可能他真實境界比我高,我才看不出端倪。總之這小子邪門。咱們還是謹慎些,在秘境吃的虧,看來暫時討不回來了,隻能等待機會。”


    有人酸溜溜地故作不屑:“他一個大男人,卻佩一柄女劍,肯定是某個女修送的!再看他相貌,肯定是風流薄幸之輩。你替他說好話,可別是看上他了吧?”


    青黛冷聲道:“咱們此來寒門城,是來和錢真人談生意的,大業未成,別閑扯這些事!”說著向“亨通聚源”走去。


    她同伴笑道:“對嘛,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老大可是真英雄!”


    另一人道:“等‘散修盟’成立,就不能再叫老大,要叫盟主了!”


    ……


    孟雪裏並不知道,他隨口一句玩笑,無心插柳,卻成了某些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之謎團。


    他正站在中央城天井,微微仰頭等徒弟解開披風,近距離看著肖停雲沉靜、俊美的眉目,低聲調侃他:“你解說比我好。你應該去論法堂當教習先生,怎麽上了長春峰當劍修?”


    誰料霽霄若有所思,笑了笑:“等諸事了斷,我就去當先生。”


    孟雪裏一怔,不待多問,徒弟已經走出天井,手臂搭著他的銀披風。


    孟雪裏收斂思緒,手持“光陰百代”,槍尖點地環顧周遭:“還有誰?”


    天井四周鴉雀無聲。


    一位寒山劍修越眾而出:“孟長老,按排隊順序,該我上場,但我觀崔師兄與肖師弟一戰,心生大感悟,急於梳理一番,所以還請下一位先來。”


    他看向身後那人,那人也連連擺手:“珠玉在前,頑石不敢露醜,請下一位先來吧。”


    霽霄出劍,暗合天地至理,他又刻意放慢節奏。在場眾人都是最出類拔萃的年輕弟子,悟性優異,哪怕不使劍,也有其他領悟。


    有人說:“我現在就想回宗門閉關。”


    眾人紛紛附和,突破機緣難得,可遇不可求。


    原本,他們雖然打不過孟雪裏、肖停雲,卻還可以互相邀鬥。留到大比後期的弟子,大多是為了揚名,但這次秘境結束後,名聲最顯、得到“初空無涯”的一定是孟雪裏,無人能與他爭鋒。既然如此,還不如抓緊梳理稍縱即逝的感悟,回到宗門閉關,衝擊下一境界。名聲是虛的,修為是實的。


    孟雪裏想了想:“被你們這樣一說,我也想突破了,大家就先突破吧。”


    眾人麵麵相覷,驚訝又疑惑,因為沒人聽懂他的意思。


    修士突破境界,何等慎重又暗含危險,必有靈氣充足、安靜不受打擾的地方,必有師門長輩護持守關。怎麽孟長老說得好像“我也想喝水了,大家就先喝口水吧。”


    孟雪裏也不管旁人複雜神色,說完便收起長槍,原地打坐。肖停雲負手而立,靜靜看著他。


    他得到“光陰百代”當晚,心潮澎湃,一口氣奔上長春峰觀景台,砍樹劈石,水到渠成地突破境界。自那之後,孟雪裏便覺得突破就該如此。


    荊荻忍不住問:“雪裏,你的意思是……”


    話未說完,他神色驚變,天地間無形靈氣匯聚,向天井飛速湧來,孟雪裏竟然真的開始突破了。


    孟雪裏吸納靈氣,周身氣息不斷攀升。所有人都清晰感受到這種變化,不由震驚無語。


    風吹雲動,沙塵驟起,日照光影變幻,天光時明時暗,六根石柱陰影忽現忽隱。


    霽霄說:“你們可以打坐入定,這是不錯的機會,或許有收獲。”


    此時沒有人再問為什麽,有孟雪裏帶動天地靈氣匯聚,有方才觀戰積累的感悟,正是入定好時機。隻是不同門派之間互相防備。


    寒山弟子率先聚在一處,將崔景圍在中間。“崔師兄,你資質最好,最有可能更近一步,我們為你守關。”


    他們做出這種決定,不是舍己為人,而是為了宗門。崔景閉目入定,橫劍膝頭。


    霽霄微微蹙眉,淡淡道:“不需守關,我在。”


    荊荻喜道:“既然如此,感謝肖道友舍己為人,有勞你了。”


    霽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算是默許。


    荊荻小隊原地打坐。有人打頭,其他人也不願眼睜睜錯過機會,紛紛開始入定。


    遠遠望去,孟雪裏坐在天井中心,眾人坐在霽霄劃下的觀戰圈中,隻有霽霄負手而立。


    狂風吹起他衣擺,他兩手空空,卻莫名生出淵渟嶽峙的氣度。


    天井地勢低凹,三麵山林,一麵通向中央城地宮方向。霽霄環顧四周,他知道密林中,一行黑鬥篷成包圍之勢,快速向天井逼近。濃雲掩日,疾風勁草。


    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霽霄麵色不變。


    作者有話要說:雪裏:我想看看真正的強者


    霽霄:容易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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