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鄭濤是假的,但是想證明他是假的卻不太容易,他持有鄭濤的身份證,持有以假亂真的一係列證件,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估計鄭濤背後的人憋著一肚子壞水,等到一個恰當的時機再引爆這個定時炸彈,給陸剛精神上雷霆一擊。


    眼下直接告訴陸剛真相不是明智的做法,反而會引起猜忌,拿出鐵證才能揭穿陰謀,最佳辦法當然是拿出“鄭濤”和陸剛的dna親子鑒定書,證明兩人沒有血緣關係,可是上哪兒去獲取兩個人的dna樣本呢,就算拿出來人家也未必認可啊,還有一個辦法是撕破偽裝,證實“鄭濤”其實是別人,這個辦法也有一定難度,相比起來,第三種選擇更加合適,那就是找出真正的鄭濤。


    但是真的鄭濤又在哪兒呢?


    還是那句話,互聯網是有記憶的,一個現代人是無法離開網絡的,隻要他上過網就一定留下過痕跡,包括不限於qq微信陌陌校內網聊天,淘寶購物、手機購票、滴滴打車,看盜版書,在微博上罵人,在論壇裏掐架,真鄭濤並不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青年,他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盧振宇再次出動了殺手鐧包子,包子根據真鄭濤老同學qq裏存的資料,先找到了鄭濤的qq號碼,然後又查出鄭濤曾經用過的淘寶賬號,郵箱號碼,經過一番分析,鄭濤輟學後的軌跡是去了深圳。


    包子說:“他高中老師說的是對的,鄭濤當年落榜,第二年花錢上的三本,但多次掛科,大學沒能畢業,家鄉拆遷,老房子賠償了十幾萬,於是拿了錢去深圳創業,搞什麽網站,結果錢花完了網站沒搞起來就破產了,這從郵件往來上可以看出,但是這個人從前年就消失無蹤,人間蒸發,手機號全都廢棄不用了,最後的住址是在深圳龍華,最重要的線索是他的qq最近登錄過一次,地址也是在龍華的某個網吧。”


    盧振宇一點沒耽擱,拿著包子搜集的資料當場買了飛深圳的機票,第二天就到了深圳龍華,他站在一塊大牌子下麵,仰麵發呆,牌子上寫著:三和人力資源市場。


    真鄭濤出沒的網吧就在這個市場附近,作為一個新聞人,豈能沒聽說過“三和大神”這個名詞,一些被命運拋棄的人聚集在此處,過著“日結一天闊以玩三天”的頹廢生活,靠八塊錢包夜的網吧,兩塊錢一瓶的大水,四塊錢一碗的掛逼麵和五毛錢一根散賣的紅雙喜香煙苟活著,他們不找工作,和家人斷絕聯係,在三和自生自滅,這些人被尊稱為“三和大神”,沒想到鄭濤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名震江湖的三和市場已經遭到當局的嚴厲整頓,小旅館被清掃一空,非深圳戶籍的人士也都被遣返原籍或者關進救助站,遍地大神的壯觀景象不複存在。


    盧振宇不死心,去網吧裏找人詢問,他拿出鄭濤以前的照片見人就問,被問到的人都一臉冷漠說不知道,網管瞄了一眼照片,也說不認識,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網管背後的貨架上擺著一排兩升裝的清藍純淨水,想必就是傳說中的“大水”,盧振宇將一張百元鈔票拍在桌子上豪氣萬丈:“拿瓶大水,不用找了。”


    這一招果然好使,網管又看了看照片:“好像有點麵熟,偶爾來包夜,白天不常來。”


    “知道他叫什麽麽?”


    “不知道。”


    “上網難道不用身份證登記?”


    “三和大神怎麽還有身份證?早賣了。”


    盧振宇又拍出一張大鈔:“開台機器,我在這兒等。”


    網站帶著盧振宇轉到網吧深處,指著一台機位說就這兒,盧振宇打量四周,這網吧環境可以說惡劣到一定地步了,怪不得一塊五一小時,談不上什麽裝潢,桌椅不統一,電腦顯示屏的品牌也五花八門,天花板上的吊扇呼呼的轉,角落裏結滿蛛網,白天上網的人不多,旁邊坐著一個,遠處坐著一個,戴著耳機動作不明,估計是看著小黃片在擼啊擼。


    電腦自動開機,盧振宇隨便找個視頻網站看著,旁邊的人碰碰他胳膊:“哥們,借我喝口水。”


    盧振宇將還沒開蓋的大水遞過去,那人擰開灌了小半瓶下去,暢快的打個水嗝,問他:“剛聽你在找人,找哪個?”


    “這個人你認識麽?”盧振宇將打印的照片遞過去,這幾張照片都是從鄭濤的qq空間裏下載的當年自拍照,那時候鄭濤還是一個殺馬特少爺,留著欠揍的發型神情酷炫吊炸天對著鏡頭比出剪刀手,識別度不高。


    “不認識,他欠你錢?”那人搖搖頭,把照片遞還。


    “不欠,我是一個記者,因為有人冒用了鄭濤的身份,所以我來替他討回公道。”盧振宇說。


    “記者?你很有名氣麽?”


    “還行吧,我做了公眾號,有興趣你可以看看……”


    牆上的掛鍾不知不覺轉到了六點鍾,那人肚皮發出咕咕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記者,看你這麽帥,請我吃掛逼麵吧。”


    盧振宇說行啊,我帶你去吃,那人卻說麻煩,叫外賣吧,這兒有服務的,再來兩根煙,快樂似神仙。


    “還是出去走走吧,你都快餿了。”盧振宇強烈建議,坐在這兒他都能聞到一股發餿的體臭味,要不是電扇轉到最高速,非把他熏走不可,這夥計穿著看不出底色的大短褲,黑漆漆的赤腳不知道幾年沒洗過,t恤也髒的不行,頭發亂蓬蓬的,胡子更是亂的跟吊毛一樣,這份不羈的形象倒是有些齷齪版格瓦拉的意思。


    格瓦拉為了一碗掛逼麵,不得不做出妥協,從桌子底下勾出拖鞋來,跟盧振宇出去吃飯,麵館就在對麵,一碗肉絲麵四元錢,加個雞腿五塊,盧振宇做東,不但加了雞腿,還要了兩個炒菜,兩瓶啤酒,外加一盒紅雙喜。


    “太多了,吃不完,浪費。”格瓦拉嘴上說吃不完,身體卻很誠實,狼吞虎咽把所有食物都吃的幹幹淨淨,點上飯後煙,那滿足的神色真跟神仙一樣了。


    盧振宇注意到他們這桌是整個麵館最奢靡的陣容,其他人都是一碗醬油麵而已,食客們的打扮和“格瓦拉”類似,淡然從容,風輕雲淡的神色也很接近,看來三和大神從未消失,依然存在。


    兩人吃飽喝足出來,看到前麵圍著一群人,地上躺著個小夥子,據說是剛剛倒個的,走著走著就倒了,不知道啥毛病。


    盧振宇學過一些急救常識,上前查看,發現這個人不像是疾病突發,倒像是餓暈的,但還是打了120叫救護車,救護車很快來到,盧振宇陪著上車,發現格拉瓦也坐了上來。


    “哥們,你是個好人。”格瓦拉說。


    到了醫院,盧振宇交了車費和搶救費,倒個的夥計吊上葡萄糖,吸著氧氣,基本上沒事了。


    格瓦拉說:“哥們,你別找了,我就是鄭濤。”


    盧振宇早有這個預感,網吧裏那麽多空位,網管偏偏把自己帶到格拉瓦旁邊,一百元買瓶大水還是有效果的。


    兩人回到網吧,抽著紅雙喜聊天,鄭濤敘說了自己的經曆,和包子分邪的一樣,大學肄業,拿著拆遷款來深圳創業,來的時候滿腔壯誌,卻很快就賠光了本錢,水花都沒砸出來一個。


    “然後我就打工,在賽格當業務員,在東莞的工廠也做過,最後還是回到這裏,人啊,再怎麽努力也隻是改善一下生活條件,改善命運是不可能的。”格瓦拉抽著煙,眼神恍惚,似乎大徹大悟,具備了高僧一樣的智慧。


    “我人生失敗了,認命了,反正也沒父母親人,活一天算一天,我在三和混了很久,不是我吹,紅姐我都認識,這兒真的是幹一天闊以玩三天,隻要欲望降低,人就容易滿足,你看,四塊錢的麵兩塊錢的水,八塊錢的包夜,再來一支煙,一天成本就十四塊五,我活的比誰都瀟灑,那些富士康的工人,一個月賺幾千塊,鬱悶的想跳樓哩。”


    盧振宇覺得詞窮了,無言以對,假若自己沒有父母,人生遭遇挫折,未免也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你還是趕緊走吧,不然會愛上這裏。”格瓦拉將煙掐滅,夾在耳朵上,留著下次再抽。


    “你跟我回去,證明自己的身份。”盧振宇說。


    “我沒有身份,我的身份證前年就賣了,一百塊錢,官價,這兒的人都賣過身份證,再說,我的身份也不想要了,我借了高利貸,不多,幾萬塊吧,估計利滾利滾到現在也要幾十個億了吧。”


    “就當幫我的忙,我給你報酬。”盧振宇不死心,他拿出錢來,一遝子紅色的鈔票伸到格瓦拉鼻子底下。


    “這個對我意義不大。”格瓦拉說,“我又不是缺錢,真需要用錢,打一天工就賺來了,我們說的是兩種生活方式,處事態度,我懶得動,在這兒挺好的。”


    “你難道不想找到你的親生父母麽?”盧振宇使出了殺手鐧,“你是領養的對吧,其實你的父親現在是億萬富翁,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有人冒充了你的身份,認了你的爹當爹,幾十個億啊兄弟!”


    鄭濤終於睜開了昏昏欲睡的眼睛:“啥?幾十個億?”


    ……


    一小時後,頹廢的三和格瓦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精神煥發的鄭濤,頭發剃成圓寸,洗了個澡,把陳年汙垢洗掉了五斤整個人走路都輕鬆,衣服拖鞋扔了,盧振宇給他買了全套從裏到外的新衣服,打扮一新的鄭濤看起來眉眼倒是和假鄭濤以及陸剛有幾分相似之處。


    盧振宇帶著鄭濤直奔高鐵站,鄭濤沒有身份證無法購票,找車站警務室開臨時身份證,但是警察調取資料說你不是鄭濤,原來假鄭濤的資料都進了戶籍,裏麵的照片都是他的,真鄭濤反而成了沒身份的人。


    沒身份證連長途汽車也坐不了,沒轍,盧振宇隻能祭出大招,在當地租車開回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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