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恐懼、不甘、猶豫,種種心情混雜著在土哥心裏翻江倒海。


    “咋整啊土爺?”電話那頭問道,“壞了,土爺,這小子往三院去了!”


    土哥幹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打顫:“這小子還有多遠?”


    “快到了,這小子是摩托,我開車差點沒跟上!再過個紅綠燈,一拐彎就到了!”


    “好,我知道了!”


    土哥掛上電話,打量一下病房裏的這幾個殘兵敗將,還有自己的媳婦兒,感覺自己像是麵臨日本鬼子掃蕩的八路軍政委,需要作出抉擇,是堅決打擊鬼子的囂張氣焰,還是暫時做戰術上的轉進呢。


    很快土政委就作出了明智的抉擇,他手一揮,沉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小剛,你去護士站推個輪椅過來,媳婦,你去給我辦出院,等等,出院明天再來辦,先撤!”


    一群傷員拄拐的拄拐,坐輪椅的坐輪椅,抱著裝骨頭湯的保溫桶,倉皇逃命,由於找輪椅耽誤了幾分鍾,這會兒盧振宇已經到樓下了,馬上就進電梯,土哥慌了,來個冤家路窄就完蛋了,那小子太能打,再把自己另一條敲骨折就別幹老大了,跟駱幫主要飯去得了,他急問:“咋整,要不你們抬我走樓梯?”


    骨科病房在十三樓,抬下去還不要了親命。


    一個手下急中生智道:“土哥,我知道一條路,絕對安全。”


    “還不趕緊帶路!”土哥急的都想從輪椅上下來自己走。


    手下帶著他們繞了幾個彎,果然發現一個以前沒見過的電梯,大家上了電梯,鬆了一口氣,土哥眼瞅著電梯上的數字閃爍著下降,讚道:“行啊小剛,三院很熟嘛。”


    小剛很是得意,他有段時間專門幹醫院的活兒,偷病人的救命錢,後來被抓到挨了一頓狠揍,再也不敢在醫院下手了,不過對於全市各家醫院的地形確實熟悉,他說:“那必須的,來,土哥抽根煙。”


    土哥點上煙,眯著眼抽了一口,忽然想起來什麽,問道:“這電梯咋沒人坐呢?外麵四部電梯天天滿滿的。”


    小剛說:“這電梯是專門走死人的,直通太平間。”


    土哥氣的臉色都發青了,把煙一扔,低聲罵了句我操真他麽晦氣。


    不過這也隻是晦氣,遇到盧振宇那就是貨真價實的挨揍了,他也顧不上發飆,麻溜的直奔停車場,卡宴送去修理,隻能坐金杯了,總算是全身而退,撤出了三院,土哥這才真正長出了一口氣,給駱幫主打電話,卻一直占線。


    ……


    江北丐幫的駱幫主正在和張洪祥通電話,到底是有曆史傳承的千年幫派,在江湖事務的處理上比土哥那幫人要多了一些智慧,考慮到盧振宇這種年輕人火氣旺,原則性強,可能不大好說話,就得迂回一下,找其他人說和。


    丐幫找的人正是張洪祥,說起來老張和丐幫還有些淵源,早年他曾經臥底街頭乞丐團夥進行深度調查,寫出了乞丐們的種種艱辛無奈,當年的老幫主授予張洪祥五袋長老的榮譽稱號哩。


    駱幫主和張洪祥先敘舊嘮了一會,終於轉到正題,駱幫主說今天土地爺的手下幹活的時候拿了你們報社一個小夥計的包,送我這兒來了,張長老你也太見外了,想抓俺們丐幫的新聞用不著暗訪啊,直接派個人過來,想知道啥帶著你們去采訪,咱是自己人啊,不用暗訪,明訪就是,一句話,江北丐幫您老說了算。


    張洪祥打哈哈說這事兒我不清楚,要不然你先把包送過來再說,駱幫主不含糊,說已經派人送到報社傳達室去了,裏麵的東西包括拍攝的視頻,分毫未動,咱是堂堂丐幫,絕不做偷雞摸狗的事情。


    “駱幫主果然是講究人,有情後補,今天先這樣,改天出來喝茶。”張洪祥說,那邊也不糾纏,也說改天再聚,就把電話掛了。


    老張給單位傳達室打了個電話,證實幾分鍾前確實有人把盧振宇的包送過去了,他就沒仔細問包裏的東西,駱幫主說都在,那就是都在。


    ……


    盧振宇帶著小馬殺到三院,終於在這裏的骨科查到了“土地爺”的下落,原來這家夥叫杜大軍,一條腿骨折下午住進來的,一幫社會人兒咋咋呼呼的很是討厭,所以護士很有印象,可是當他倆殺氣騰騰進了病房,卻發現人去樓空,隻剩下一堆花籃和果籃,問護士,護士說不知道,不過剛才他們借了輪椅。


    “盧哥,咱們守株待兔。”馬代蘇特地用了個成語顯擺自己漢語水平的突飛猛進。


    “行,就在這等他。”盧振宇道。


    等了一會兒,土地爺沒等來,卻等到了張洪祥的電話,他告訴盧振宇,包已經送回來了,你不要再出去惹禍。


    盧振宇來找杜大軍就是為了丟失的戰術包,既然包已經回來,就沒必要守株待兔了,他接完電話,去護士站叫上正和小護士們瞎聊的馬代蘇,撤離了三院,先去報社傳達室拿了失而複得的包,然後又趕回古蘭丹姆江北分店。


    文訥還在店裏生悶氣,見他倆這麽快就回來,盧振宇手裏還拎著戰術腰包,再看小盧哥臉上心滿意足又帶點懵逼的表情,就知道咋回事了。


    馬代蘇衝姐姐笑笑表溜到後廚幫忙去了,盧振宇大大咧咧坐下,正要開口。


    “人家把你給你送回來了?”文訥問。


    “你怎麽知道。”盧振宇驚訝了。


    “猜的。”文訥低頭喝飲料,似乎不大想搭理他,過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又陽光明媚了:“盧兄,明天有什麽安排?”


    盧振宇心底漾起幸福來,說:“到我家來做客吧,趁我爸媽不在家,參觀一下我的房間。”


    “在參觀軍武宅男的房間之前,我想先去打網球,對了,你會打網球麽?”文訥問道。


    “我會打羽毛球,再說我也沒有網球拍啊。”


    “原理差不多,我帶了一對球拍的,那咱們就先去打網球,就這麽定了。”


    ……


    第二天,盧振宇開車先帶著文訥去體育館網球俱樂部學打網球,他很有運動細胞,練了一會兒就能上手,打了一陣子覺得差不多了,開車回家。


    五菱之光停在盧振宇家樓下,小盧拉起手刹,靠在靠背上長出一口氣,鎮定一下情緒,轉臉望著身旁的文訥,嬉皮笑臉道:“小文,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走到這一步了。”


    文訥笑吟吟地看著他:“哪一步啊?”


    盧振宇撓撓後腦勺,腆著臉笑道:“見我父母啊。”


    文訥一怔,有些意外:“你……你不是說你父母不在家的麽?”


    盧振宇笑道:“在家我也沒辦法啊,我還能管住他們的腿嗎?我隻是說平時這個點他們不一定在家。”


    文訥突然有些緊張起來,摸摸領口,捋捋頭發,又看看身上的運動服,笑道:“我……我還沒準備好,怎麽辦?早知道就不帶你去打網球了,穿正裝過來了……現在這一身運動服,髒兮兮的還沒洗,跟個中學生似的,還空著手,這成何體統……”


    盧振宇笑道:“沒事,空手怎麽了,人到了,就是最重的禮物。”


    “不行,我緊張,”文訥拉住盧振宇,輕撫著胸口,深吸了極大口氣,笑道,“不行,還是緊張,怎麽辦?我說,盧振宇,你爸媽到底在不在家?”


    盧振宇笑道:“跟你說了不知道啊,走吧,揀日不如撞日,就今兒了。走,下車,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啊。”


    文訥瞬間兩朵紅暈,她嗔怒道:“誰要見公婆啊!盧振宇!你事先可不是這麽說的!先前隻是說來看看宅男的房間,盧振宇啊盧振宇,你你你……你天天跟他們混,都學壞了!”


    她這樣說著,還是掏出手機,打開前攝像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妝容,埋怨道:“撒手沒,也不早說,我連個淡妝都沒畫,這樣多……多不禮貌啊。”


    “走吧!”


    盧振宇推門下車,然後跑到另一側為文訥開門,彎腰做了一個恭請的姿勢:“請吧,your-royal-highness。”


    攙著滿麵紅暈的文訥下車後,盧振宇專門檢查了一遍車內,確定沒再留下什麽招賊的東西,這才關門鎖車。上次換個擋風玻璃,花老鼻子錢了。


    盧振宇突然瞥到一輛白色朗逸停在旁邊,車牌號貌似有點熟悉,心中一動,心說不會吧,二叔來了?那爸媽肯定也在家啊!不知二嬸來了沒有?這下可熱鬧了。


    事情有點超出預計,不過也隻有硬著頭皮上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同樣忐忑不安的小文,露出一個很帥的微笑,牽著她的手,大步往樓上走去。


    兩人一口氣爬到六樓,盧振宇先貼在自家門上聽了聽,果然,裏麵傳出高談闊論的聊天聲,二嬸高亢的聲音,伴隨著二叔爽朗的大笑。


    兩人對視一眼,文訥這時候反倒不緊張了,一聳肩,向他嫣然一笑。


    盧振宇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門鈴。


    門內傳來二嬸的笑聲:“哥嫂你們坐著,我來開門,肯定是盧瑟回來了。”


    防盜門開了,二嬸滿臉堆笑道:“看看,我說是盧瑟回來了吧,來來來,孩子,快進屋……啊?這是……”


    她突然瞥到了後麵的文訥,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客廳裏二叔笑道:“莉萍,怎麽堵著門不讓盧瑟進來的?”


    二嬸又恢複了僵硬的笑,閃身笑道:“進來吧孩子,哦,還有這位是……”


    文訥甜甜地笑道:“阿姨好,我是小文。”


    盧振宇訕訕地介紹道:“這是我二嬸。”


    文訥一怔,又笑道:“二嬸好!”


    兩人都進屋來,二嬸帶上門,臉上仍然強笑著,用詢問的目光望著盧振宇父母,但是,不光盧振宇父母,客廳裏的所有人望著文訥,都是一臉錯愕。


    文訥和盧振宇望著一屋子的人,也是一臉懵逼。


    特別是,盧振宇爸媽旁邊,還坐著一個年輕女孩,長發披肩,戴著金絲眼鏡,麵容姣好,穿著端莊的聖·迪奧高領灰毛衣和羊絨裙子,亮晶晶的香奈兒小胸針,浪琴女表不經意的從手腕露出來……沙發旁的牆根,放著幾個禮盒手提袋。


    這女孩也是和其他人一樣,錯愕地望著文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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