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晴的名頭,在中國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名氣相當於當年的敬一丹、吳小莉,她最牛逼的經曆就是深入西非動蕩地區,在戰火中拍攝了一張震驚全世界的照片“怒放的天堂鳥”,榮膺次年的普利策新聞獎,可謂名至實歸。


    普利策新聞獎的含金量自不用說,那是新聞界的諾貝爾獎,此前隻有一個美籍華人得過,還是集體獎性質,江雪晴是正兒八經的個人獎項,普利策現場新聞攝影獎。這也就罷了,她本人又是央視的高級製片人,多次采訪過國家領導人,這依然不算什麽,最要命的是江雪晴的丈夫也在宣傳口工作,而且位高權重,夫妻感情還很深厚。


    如果說新聞工作者是無冕之王的話,那就是說的江雪晴這種級別的記者,而不是老張小盧這樣的…德…


    張洪祥看了一眼江雪晴,揉了幾下疼痛的太陽穴,伸手從桌上煙盒裏摸出一支中南海叼在嘴上,然後滿桌子的找打火機。


    江雪晴微微一笑,伸過一隻細長的銀sè打火機,“當”的一聲脆響,為他點著了。


    張洪祥湊著火苗吸了一口,手指在她手背上輕敲了兩下以示感謝。


    身後的集團正副老總、總編、還有省委宣傳部的謝主任,此刻全都看呆了。


    然後,江雪晴也掏出一隻細長的女士香煙叼上,點著抽了。


    “那什麽,”張洪祥把桌上的煙灰缸往她那邊推了推,“小江你坐。”


    江雪晴笑道:“謝謝張老師。”


    麵對麵坐下,兩人夾著香煙,噴雲吐霧,完全無視牆上的“禁止吸煙”標牌,江雪晴半開玩笑道:“張老師您知道吧,我也是江北人,我可是看著您的文章長大的,您可是我的偶像,這次回家鄉來聯係工作,張老師可得多多支持哦!”


    張洪祥哈哈一笑:“江製片你這是寒摻我了,其實你是我的偶像,哈哈哈……”


    江雪晴笑道:“張老師可別說笑,我一個晚輩……”


    張洪祥掃了眼後麵一排滿頭霧水的官僚,大手一揮,哈哈笑道:“小江,人家都說香港記者跑得快,你比香港記者跑的還快,而且是抗命往戰區裏跑,大家都是記者,憑心說,換做是我這個大男人,我都未必有那個膽子。”


    江雪晴連連擺手,笑著說“張老師您太誇張了”,這樣的話她聽過無數次,但是從青年時期的偶像嘴裏說出來,又是另一番味道,當年江雪晴還是江北電視台一名普通主持人的時候,張洪祥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大記者,老實說,江雪晴還一度暗戀過這位風流倜儻,豪放不羈的前輩呢,現在前輩已經變成輕微猥瑣的禿頂老頭,也讓江雪晴暗歎歲月蹉跎。


    一份北泰晚報擺在桌上,江雪晴定定心神,笑道:“張老師,您這篇報道非常精彩,不瞞您說,央視這段時間正準備針對校園高利貸問題做一套節目,這個問題在東南沿海省份尤其嚴重,我上周帶團隊回江東做暗訪,在車裏聽fm江東新聞廣播,他們中午有一檔讀報節目《火眼天下》,正好讀的就是《北泰晚報》的這篇報道,我才知道,有一份家鄉報紙,在這個問題上,竟然把央視遠遠甩在了身後,一打聽,才知道這組報道出自傳說中的張老師之手,當時的感覺,除了服氣,還是服氣啊……”


    江雪晴說到這裏,屋裏除了張洪祥,其他幾個人都湊趣地笑起來了,那個說“揭露黑暗麵一定要慎之又慎”的李總,笑得尤其燦爛。


    江雪晴笑道:“所以,我就跑來向張老師請教了,不知道張老師願不願意帶領晚報的團隊加入我們呢?我們兩家——央視和北泰晚報合作,兩個團隊合二為一,奔赴近江,針對這個問題進行一次深入的報道揭秘,張老師您看如何?”


    後麵的總編、正副老總早已是一臉激動,相互看著,就等老張一點頭,然後江北報業集團就算抱上央視大腿,鹹魚翻生了……


    誰也沒想到,張洪祥歎了口氣,往皮椅裏一靠,兩隻手掌捂著臉,疲憊地搓著,搖搖頭:“唉,不行了,現在我想做後續報道也不行了,條件已經不允許了……”


    江雪晴眼中閃過詫異的光:“哦?為什麽呢?”


    後麵的胡副總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李總,李總一臉尷尬,然後滿臉堆笑,對張洪祥笑道:“嗬嗬嗬……張老師,這個這個,我早就說過,這篇報道非常好嘛!現在傳統媒體不景氣,我們更需要這種讀者歡迎的精彩報道嘛!啊,這個,老張啊,不要有任何畏難情緒,集團領導相信你,一定能夠帶領晚報團隊,和央視團隊緊密合作,創作出更精彩、讀者更歡迎的報道的嘛!總之,老張你放手去幹,有什麽困難隻管說,有什麽要求隻管提,集團領導層全力支持!”


    張洪祥看了一眼李總,說道:“李總,現在還真有困難。”


    李總鬆了口氣,心說大概是真碰到困難了,隻要不是中午那事鬧情緒、故意讓自己下不來台就行,困難還不好辦麽,要人要錢要政策,那不都是一句話的事麽。


    他很大方地一揮手:“說嘛!有什麽困難需要集團解決的?”


    張洪祥說道:“這個報道,前期暗訪什麽的,都是我和我的徒弟盧振宇一起完成的,小盧在中間起的作用非常大,那些高利貸團夥的證據,也都是他化裝深入對方內部,冒險搞出來的。”


    石總編和胡宗對視一眼,都暗暗點頭,心說就是那個張老師新收的徒弟,上次在夜市舍命保護同事的小盧,看來這小夥子真不錯,不光人品好,業務上還真有兩把刷子,怪不得張老師慧眼獨具,一眼就挑中他了呢。


    張洪祥繼續說道:“拿到證據後,我就回來組稿見報了,小盧留在近江繼續暗訪,但就在昨天,他被近江警方抓了,罪名是尋釁滋事,現在已經被關進看守所,聽說要往刑事案上辦……小盧是我帶著去近江的,不把他全須全尾的帶回來,這個報道恐怕沒法繼續做下去了。”


    江雪晴說:“小盧很可能是遭到了打擊報複,您老放心,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相信近江公安機關一定會查清事實真相,還無辜者一個清白的。”


    李總幹咳一聲道:“是啊,老張你怎麽不早說,小盧是我們報業集團的員工,我們作為組織是要出麵的嘛。”


    ……


    晚上七點半,近江第二看守所。


    小凳子上攤著一塑料袋鴨翅、鴨頭、鴨脖,牢頭獄霸“小盧哥”和陸傲天正蹲在一起,手裏撕著鴨子,一邊啃得起勁兒,一邊吹著牛逼,一幫小弟排排坐,托著腮幫子聽老大講揍趙大頭的段子,正聽的心馳神往,就聽鐵門打開,管教幹部喊了一聲:“盧振宇,出來!”


    眾人都是一愣,陸傲天低聲說道:“盧哥,可能是要提審你了。”


    盧振宇滿不在乎地扔下鴨翅,擰開水管子衝了一下手上和嘴上的油,管教幹部很奇怪的態度很好,很有耐心,也沒催他。


    盧振宇並不懂得這些,隻道本該如此,他往大褲衩上抹抹水,說道:“給我留點,過會兒我回來吃。”


    說著,跟著管教幹部出去了。


    一直來到他被關進來的時候,被檢查的那間辦公室,管教幹部推過來一個大紙袋,說道:“你的東西,檢查一下,簽個字。”


    盧振宇一怔:“幾個意思?放我出去了?”


    管教幹部看了他一眼,臉上擠出一絲古怪的笑容,說道:“嗯,盧振宇,你可以出去了。”


    盧振宇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我是不是無罪了?”


    門口傳來一個令他魂牽夢繞的聲音:“盧兄。”


    盧振宇一個激靈,轉身望去,隻見通向監區外麵的門口,站著一個白衣白裙的身影,正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他脫口而出:“小文!”


    盧振宇渾身滾過一陣激動,正要衝過去擁抱小文,就見小文身後進來另一個女孩,笑嗬嗬地跟他打招呼:“嗨,盧振宇,你可真沉得住氣,都進看守所了也不告訴我。”


    他定睛一看,那個女孩亭亭玉立,身穿藍sè警服襯衫,掛著三級警司的肩章,正是李晗。


    李晗轉過身,笑道:“高叔叔,這就是我跟您說過的,盧振宇。”


    然後她又對盧振宇介紹道:“盧振宇,這位是咱們局辦的高主任,高主任親自來為你辦手續,接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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