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流蘇終於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麽,他們都不會幫自己的。


    他甩開王鐵匠的手,踉踉蹌蹌的跑到屋子前麵,脫下衣服不斷拍打著火,但是無濟於事,火並沒有小一分。


    陌流蘇一邊拍打著,一邊哭著喊娘。但是回應他的隻有孟文瑤跟陌琉璃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的手被大火燒傷,但是他還沒有放棄,最後一聲巨響,房子塌了,裏麵也在沒有了聲音。


    陌流蘇抓著衣服的手鬆開,目光變得呆滯,坍塌的房子還燃著火,木頭劈啪作響,隻是裏麵再也沒有喊聲。


    “啊……”陌流蘇蹲在地上,崩潰的大哭起來。


    明明就在眼前的母親跟妹妹,自己卻救不了她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燒死在裏麵。


    如果說之前是絕望,那現在就是崩潰,徹底崩潰…


    村民看到陌流蘇在那裏痛哭,一個個走上前去拉扯著陌流蘇,王鐵匠對陌流蘇說道:“你知道你們家為什麽失火麽?都是因為你…”


    此時的陌流蘇什麽都聽不到,他的耳邊都是母親跟妹妹臨死前的慘叫聲。


    王鐵匠見他沒反應又說道:“如果不是你偷了府尹給女兒準備的嫁妝,想阻止淩天成親,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就連強盜都知道你這裏有寶貝,他們怎麽可能會放過這個機會。所以都是你害了你全家,不要怪我們袖手旁觀,我們也惹不起強盜。”


    陌流蘇聽到這一切都是因為那該死的翡翠,突然大笑起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那跟自己無關的翡翠。


    他排開眾人,獨自往村子外麵走,身後的火小了很多,風吹過,那白色的蓮花滾到他腳邊,陌流蘇俯下身子撿起那朵風幹的白色蓮花。


    陌流蘇輕輕碰了一下花瓣,花瓣四散飄落,手中隻剩下光禿禿的槐樹樹枝。


    陌流蘇盯著樹枝,喃喃的說道:“花…謝了…”


    一行熱淚淌下,過去的點點滴滴全部浮現的陌流蘇眼前。


    第一次遇到淩天的場景,第一次接吻的理由,同床共枕的羞澀,相擁而眠的夜晚,以及到後麵吃過的苦受過的傷。


    如果說淩天的冷漠對待比喻成駱駝拉貨,那母親跟妹妹的慘死絕對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陌流蘇舉起樹枝,對準自己的心髒慢慢刺入,村民們看到這一幕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


    鮮血不斷從身體跟口中湧出,直到樹枝刺入大半,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隻有逃離之後內心的解脫。


    陌流蘇看了一眼曾經相親相愛的鄰居,冒著濃煙的房屋,眼中沒有一絲留戀,臉上帶著招牌笑容倒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高舉雙手,似乎想抓什麽一般,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如果死…是一種解脫…我願…永墮地獄…”


    花以謝,緣分散盡,若有來生,隻願再不相見…


    血流一地,侵染了地上的白色蓮花,那一刻狂風大作,原本潔白的蓮花變成妖豔的紅色,在風中凝結成完整的、紅色的血蓮…


    七天後,淩府人來人往。紅色的燈籠照亮淩府門前,被燭光照亮的喜字顯得格外耀眼。


    淩天穿著一身紅色喜服,小心翼翼接過花轎上嬌滴滴的妻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他拉過杜十娘的手,跨過火盆邁過門檻,接受來賓的祝賀。


    正殿椅子上坐著淩天的父親,滄桑的臉上多了些許欣慰。


    淩天細心的扶著杜十娘,一拜天地,感謝著上蒼讓他們相識。


    二拜高堂,感謝父母成全以及養育之恩。


    夫妻對拜,約定著從此相伴一生。


    禮畢結束,他戀戀不舍的鬆開杜十娘的玉指,望著被喜婆帶走的,杜十娘的背影,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宴席上,淩天挨個謝過每一位到來的賓客,有的是淩家生意人的合作夥伴,有的是與府尹有交情的官員,他們不斷誇著淩天英俊,心裏想著難怪府尹千金非他不嫁。


    淩天不會喝酒,但是他沒有拒絕每個人的勸酒,來者不拒。每一杯酒都是好意,都是祝福,他無法推脫。


    陌流蘇一襲白衣靠在門口,周身都是怨恨產生的黑氣,目光淩厲的盯著每一個人。


    血色的蓮花如同寵物一般在他手中跳動,時不時會蹭一下陌流蘇的手指。


    陌流蘇走進淩家,跟他一同進來的還有一陣強風,賓客們都被吹的睜不開眼睛,淩天卻突然向門口張望。


    他是一介凡人,看不到已經化為厲鬼的陌流蘇,隻不過這風來的奇怪,風中夾雜著清淡的香味又似曾相識。


    陌流蘇走到淩天麵前,妖風戛然而止,賓客們又都湧到淩天麵前,穿過陌流蘇的身體,遞著手中的酒杯。


    淩天接過他們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酒無止境,不斷有人來敬酒,最後不勝酒力,趴在桌子上盯著空酒杯發呆。


    陌流蘇居高臨下的看著有些不省人事的淩天,鬼爪停留在他頭上,隻要一用力,自己就可以解脫輪回。


    冥界規矩,凡有冤有恨成為厲鬼者,必須鏟除製造者,否則不予輪回資格。


    陌流蘇一身怨氣都是淩天造成的,隻要殺了他,一切都結束了。


    落在淩天頭上的鬼爪遲遲沒有動手,他看著趴在桌上熟睡的淩天,眼淚悄然落下。


    這麽多天以來,他終於見到淩天了,可是天人永隔,滿口的話說不出,滿心的疑問也解不開。


    你真的愛過我麽?你真的在乎過我麽?過去的點滴都是假的麽?現在的你…真的幸福麽?


    所有的疑問都匯成一句話,你知道我已經死了麽?


    淩子陽,那個對我溫柔體貼的你,跟這個心狠手辣的你,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怨氣呼之欲出,催動著他趕快動手,陌流蘇的手顫抖著,卻遲遲沒有收緊。


    就算他害得自己傷痕累累,就算他讓自己家破人亡,但是陌流蘇的內心,始終最怨恨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不顧一切愛上他,如果不是自己執意去找他,如果他能早點跟淩天劃清界限,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家人的慘死何嚐不是對自己任性的報應。


    陌流蘇望著淩天淚流滿麵,自己果然…下不去手。


    他輕輕摸了一下淩天熟睡的臉,喃喃的說道:“如果回到過去,我再也不想遇到你,再也不要愛上你。子陽…你一定要平安、幸福、長命百歲啊…”


    陌流蘇化作一團黑煙,消散在淩天麵前,鬼淚凝結成實體落在淩天臉上。


    淩天慢慢睜開眼睛,用手摸了一下臉上的液體,不知為何,眼淚奪眶而出。


    這世界上總有一種人,讓你愛不得也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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