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找林誌峰的朋友們,可一群有權有勢的富二代,哪裏有那麽好找?


    何況蕭默還隻是個高中生,對方怎麽會理他?


    蕭默根本想不出聯係那些人的方法。


    案子到這裏,卡住了。


    他們基於“李思給蕭父打的電話是求助電話”而推論的假設要成立,需要大量的證據來證明。就目前來說,他們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個假設是成立的,一切都隻是猜測。


    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還是再仔細去查陳非。


    陳非一定有事瞞著他們,而隱瞞的他們的事,或許就是關鍵。


    蕭默一直都在想這件事,晚飯的時候,出神了好幾次。


    蕭玥梅看著他,微微蹙起眉,望著他的目光滿是擔心。


    季垚也看了蕭默好幾次,最後實在忍不住,用一根手指戳了蕭默一下,“哥,你怎麽了?”


    蕭默“嗯”了一聲,回過神來,對上季垚關心的眼神,搖了搖頭,“沒什麽。”


    他又看向蕭玥梅,“姑姑,晚上回去我想問您一件事。”


    蕭玥梅愣了愣,“什麽事?”


    蕭默沒說話,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看著蕭默嚴肅的模樣,蕭玥梅猜到了,她沉默了會兒,才點頭說:“好,你想問什麽,姑姑都告訴你。”


    蕭默垂下眼眸,“謝謝您。”


    一旁的季垚扁扁嘴,鬱悶說道:“你們在說什麽呢?感覺神神秘秘的,我不能知道嗎?”


    蕭玥梅往他碗裏夾了塊排骨,“乖,你吃飯。”


    季垚哼哼兩聲,沒有再打破砂鍋問到底,他隱隱約約猜得到是什麽,更知道自己幫不上忙。


    今天是元旦,新曆年的第一天。今晚的y市很熱鬧,煙花會從九點放到十點,所以吃完晚飯,季垚就和同學約上,準備去玩了。


    “別太晚了,要早些回來。”蕭玥梅叮囑了季垚一句,又給他塞了幾百塊錢。


    “我知道的,您也別給我等門,早點睡。”季垚說完,朝蕭默和蕭玥梅揮揮手,就轉身走了。


    蕭玥梅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小默,咱們也回家吧?家裏比較方便說話。”


    蕭默輕聲應道:“好。”


    —


    回到家裏,蕭玥梅放下東西後,就從冰箱裏拿出了幾瓶啤酒。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後,問蕭默,“你也成年了,要喝一點嗎?”


    蕭默本來想說“不”,但話到嘴邊,又滾了回去,臨時變成一個字,“好。”


    於是蕭玥梅也給蕭默倒了一杯。


    蕭玥梅一口氣喝了好幾杯酒,直到臉頰浮起了緋色,眼神慢慢變得空茫,才握緊杯子開了口。


    “小默,姑姑知道你想問什麽,這些事本來也應該告訴你了,當初我和你媽媽之所以決定不告訴你,是不希望你被這件事影響,但現在你大了,而且你這一年來,也一直在追查真相。”


    蕭默隻覺得口中的酒苦澀極了,他低聲說:“爸爸剛出事的時候,我還很小,什麽都不懂,後來媽媽她也走了,我渾渾噩噩過了半年,直到在學校發生了那件事——那個老師的話,還有他的眼神,像是一根刺紮在我的心底,我突然知道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我不能讓爸爸永遠背負這個罪名……”


    蕭玥梅笑了笑,眼圈卻紅了,“哥他一直都是那麽好的人,卻要背負‘殺人犯’的罪名離開人世,時至今日,別人提起他都還是惡意滿滿,慶幸他被判了死刑……他們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


    放任自己的眼淚流下來,蕭玥梅用雙手捂住臉,語氣藏著滿滿的自責,“我也是沒用的,三年多了,可還是查不到任何線索……”


    她花了大筆的錢雇了私家偵探,可沒有用,對方太厲害了,將自己的痕跡抹得一幹二淨,如果不是她相信哥哥的人品,更記得哥哥有多重視家人和學生,恐怕也會信了“哥哥殺人”的結論。


    蕭玥梅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下,才擦了擦眼淚說:“小默,你聽我說,凶手太狡猾了,而且神通廣大,他能將自己出現的痕跡抹掉,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這起案子的幾個關鍵證據,蛋糕的單子、半枚鞋印、死者指縫中的血跡、留在凶器上的指紋,全部都是屬於我哥、也就是你父親的,除了他,就隻有死者的,再也沒有其他人了。這個凶手將現場布置的這麽完美,心思縝密到了什麽程度?”


    蕭默皺起眉,“指紋和血跡?”


    “對。”蕭玥梅攏了攏自己的衣服,似乎覺得有些冷,蕭默見了,起身取來了一條毯子,給她披上。蕭玥梅笑了下,繼續說:“警察確定哥哥是凶手,就是根據這四項決定性證據,更具體的,一個是李思指縫中屬於哥哥的血——偏偏那時候,哥哥他確實受傷了,手背被抓傷。”


    “嗯,這個我記得。”蕭默說,“那晚爸爸他回來的時候,手背有抓痕了,還蠻嚴重的,媽還問他了,他說在回來的路上碰見了一個半大的女孩拉著一個喝醉的年輕女孩,他見小女孩沒力氣,都快要摔倒了,就幫忙攔了一輛出租車,又送她們上車,過程中被喝醉的年輕女孩抓到的。”


    “是這樣的,當年在警局,哥哥也是這麽說的。”


    蕭玥梅仰起頭,不讓眼淚再留下來,“可是警方不信啊,沒監控,更找不到哥哥說的那個女孩……在找不到人,又是所有證據都指向了哥哥的時候,他說的這番話,就像是在狡辯——警方怎麽會相信有那麽巧合的事?而且李思的指甲裏確實有哥哥的血,哥哥自己都無法解釋是怎麽回事。”


    蕭默第一次知道案件的細節,心底的恐懼越甚,他想起了下午自己的那個猜想——凶手有通天的本事。


    ——是不是當年的案子,其實有一個很大背景的人在做手腳?


    那個人是誰?


    有怎樣的權力?


    真相就像是一個充滿未知的黑洞,恐怖、駭人無比。


    蕭默抿緊了唇,手更用力地抓著杯子,他冷靜了會兒,又問:“那指紋呢,是怎麽回事?”


    蕭玥梅說:“警方在排查案發現場的時候找到了凶器,是一把水果刀,根據判斷,水果刀是李思的,她放在茶幾上。和凶手發生爭執的時候,那把刀被凶手拿起來,刺向了她的胸口,其實一刀就致命了,可那凶手仿佛有深仇大恨一樣,又補了六刀——而刀上驗出了哥的指紋。”


    蕭默唇色發白,他突然也覺得很冷,是那種凍到骨頭裏的冰涼,他仰頭喝掉了杯子裏剩下的酒,又重新倒了一杯喝完,牙齒才不再打架了,“這麽說……爸爸他真的進過案發現場?”


    “不,他沒進去過。”蕭玥梅說,“哥哥說他那天接到李思的電話,李思向他求救,說有人想對她不軌,哥哥安慰李思,讓李思別怕,並且一路趕到了李思家,但他到了以後敲門李思卻沒有回應,他敲了很久的門,還試圖打開,是當時隔壁鄰居出來說李思出去了,他才回的家。”


    “果然是這樣嗎?”蕭默凝了凝神,將下午秦歡的猜想說給了蕭玥梅聽。


    蕭玥梅神色一凜,她一下子坐直了,“等等小默,你再從頭到尾跟我說一遍你們的假設。”


    於是蕭默又講了一遍。


    蕭玥梅站了起來,在寬敞的客廳來回踱了好幾圈,最後停了下來,“是了,是了,這就說的通了,當時哥哥確實沒有進門的——他不會撒謊,也沒有撒謊,他真的沒進去,就是在門外,他沒見過李思。”


    “……可是血和指紋又怎麽解釋呢?”蕭玥梅重新坐下,捏了捏眉心,認真思考。


    蕭默突然說:“如果凶手認識李思,他會不會也認識爸爸?指紋要拓下來重新印到水果刀上很簡單,至於指縫中的血,父親撞見的那個醉酒的年輕女孩,會不會就是凶手故意安排的?‘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那個不管多麽不可思議,都是事情的真相’——假設真的是這樣的呢?”1


    蕭玥梅怔怔地望著茶幾上那些空空的酒瓶,“如果真是這樣,那哥哥他……”如果不那麽善良就好了。


    然而這句話,卻卡在了喉嚨裏,她怎麽都說不出口。


    因為善良沒有錯,善良不該為凶手買單。


    ——她的哥哥,從頭到尾都沒有做錯。


    蕭默的酒量不好,剛才喝了幾杯,現在有些上頭了,他掐著自己的手腕,讓自己能夠集中精神,“姑姑,你剛才說到,爸爸當年趕到李思家,在敲門的時候,鄰居提醒爸爸李思出去了?”


    蕭玥梅回過了神,“對,這些都寫在案卷上了。”


    “這不可能的。”蕭默換了個姿勢坐,讓蕭玥梅看不到他在掐自己,“李思肯定沒出去過,‘求助電話’、‘爸爸沒進過門’這兩點都成立的話,李思肯定沒離開,而且很可能她已經死了。”


    明白蕭默的意思,蕭玥梅倒吸一口冷氣,“小默,你的意思……凶手其實有兩個人?!”


    “他至少有一個幫凶,也就是當時在現場,有兩個人。”蕭默垂下眼睛,眼圈早已經通紅,“這兩個人,應該都是認識爸爸的,他們可能查看了李思的手機,知道她給爸爸打了電話,他們或許也了解爸爸,知道爸爸接到電話肯定不會放任不管,一定會過去,所以早就策劃好了這場嫁禍……


    其中一個人裝扮成李思,在鄰居的眼皮底下出了門,另一個人留在現場,等爸爸走了,就拓下爸爸的鞋印、指紋,布置現場……而扮成李思的人則找人扮成醉酒的,抓傷了爸爸,取到了爸爸的血……”


    蕭默閉了閉眼,一滴淚順著眼角滑下,很快就消失不見,“姑姑,警方辦案不是講究犯罪動機嗎?爸爸跟李思無仇無怨,李思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就是有這些證據,他們不會覺得不合理嗎?”


    “有些事,就是很巧,很巧。”蕭玥梅忍不住又喝了好幾杯酒,直到桌上的酒全部下肚,隻剩下一堆空瓶子,她才緩緩說道,“在凶案發生的前兩天,李思突然跑到辦公室大罵哥哥,她罵得很凶……警方詢問了目睹了這一幕的同學和老師,大家都作證說哥哥當時氣得臉都白了,也凶了李思。”


    蕭默張了張嘴,最終卻隻能轉開了臉,又用手背擋著眼睛,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命運似乎就是罪魁禍首,在它一步一步的推動下,讓凶手完成了完美的嫁禍,從此逍遙法外。


    —


    與此同時,秦家。


    晚飯後,秦歡和秦爸爸就去了書房,之後書房一直關著,隻從底下的縫隙,透出微微的燈光來。


    秦時站在書房外小聲問秦媽媽,“媽,哥今晚怎麽了,忽然那麽嚴肅地跟爸爸說要談話。”


    “該知道的,你哥會告訴你的,不該知道的,你問我我也不知道。”秦媽媽戳了下他腦袋,“行了,你去玩吧,別在門口站著,咱家隔音還可以,你就是杵這半天,也聽不到裏頭說了什麽。”


    秦時想了想也是,轉身走了。


    秦媽媽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書房,笑容逐漸淡去,露出了一個擔憂的神情。


    書房裏。


    秦歡第一次鄭重而嚴肅地向秦爸爸問起當年的那起案子。


    “你來問,是因為蕭默讓你問的嗎?”秦爸爸坐在書桌前,望著秦歡的目光帶著審視。


    秦歡搖頭,“不是,我同桌從頭到尾都沒讓我問過你,是我自己想問的……我想知道判定蕭勤殺人的證據到底是什麽。”


    秦爸爸歎了口氣,“這起案子都過去這麽久了……”


    秦歡直勾勾地看著秦爸爸,“但還有人堅持在查,我同桌他們還在查,他們不相信蕭勤會殺人,就連爺爺奶奶都不相信。


    爸,當年為什麽會確定蕭勤就是凶手,為什麽一審是死緩,二審突然變成死刑立即執行?”


    秦爸爸沒有煙癮,提起這個案子,還是忍不住點了一支煙。


    煙霧繚繞,秦爸爸起身開窗,風吹進來,驅散了空調帶來的暖意,秦歡沒動,就看著秦爸爸。


    “證據。”秦爸爸說,“這個案子證據確鑿,就連唯一的動機,也是指向蕭勤的。”


    秦歡擰眉,“動機?什麽動機?”


    “殺人動機。你有陪著蕭默一起查吧?那你應該知道,當年的死者叫李思,死的時候,剛滿22歲。李思不僅成績優異,待人接物也有自己的一套,可以說十分長袖善舞,她在校三年多,沒有跟任何人發生過矛盾,我們都查過了,所有人都說她從來不發脾氣,情商很高……隻有蕭勤是例外。


    在案發的前兩天,李思突然跑到辦公室,大罵蕭勤,蕭勤當時臉都氣白了,將李思拉到了角落,和她產生了爭執,據目擊者稱,李思當時還潑了蕭勤一杯水……李思走後,蕭勤抿著唇一言不發,但一個下午都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這次爭執,就是蕭勤的動機。”


    秦歡不解,“但蕭勤不是待人一直很友善嗎?李思為什麽罵他?而且李思是蕭勤的得意門生,他甚至將李思、駱昕寒他們幾個人的合照寄給了爺爺,爺爺說,蕭勤提到他們,是驕傲的。”


    “陳非。”秦爸爸手裏的煙已經隻剩下煙頭,他將煙頭摁進煙灰缸,又重新點了一支,“你知道李思喜歡陳非嗎?”


    秦歡看著自家老爸點了第二支煙,就走上前搶過來,摁滅了它,然後才說:“嗯,我們今天見過駱昕寒了,他有說過。”


    將熄滅的煙丟到煙灰缸裏,他又說:“爸,你少抽一些。”


    聽了話,秦爸爸真的沒再碰煙了,他走到了窗邊,背對著秦歡站著,他站得筆直,是長年累月養成的習慣,“李思那次知道了陳非是被陷害退學的,而蕭勤,是林誌峰陷害陳非的原因。”


    秦歡繞過書桌,走到秦爸爸麵前,“林誌峰陷害陳非,跟蕭勤有什麽關係?”


    秦爸爸眼眸深深,他偏頭看著秦歡,半晌才說:“林誌峰是個同性戀,他喜歡蕭勤。”


    “!”秦歡震驚了。


    秦爸爸抖了抖寒意,將窗戶關上,空調重新製熱,但屋裏沒那麽快能熱起來,“我們在案發現場找到了蕭勤的鞋印、指紋、蛋糕單子,還有最重要一樣,李思曾經抓傷過凶手,她的指縫裏留了凶手的血——也是屬於蕭勤的。而我們抓到蕭勤的時候,他的手背也被抓傷了,確定是女性的抓痕。


    至於你說二審改判死刑立即執行,那是法院的判決,我是警察,隻負責抓捕犯人和提交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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