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陳非選了蕭父的曆史課後,不論是成績或是表現,一直很好。


    陳非對曆史是真的感興趣,即便是枯燥乏味的課,都聽得津津有味,在趴倒了一片的班級裏,尤為明顯。不僅如此,下了課,他還會去找蕭父,問一些自己查到的問題。


    對待好學的學生,每個以“教書育人”為己任的老師都會喜歡。


    久而久之,陳非和蕭父的關係越來越好了。


    蕭父知道陳非家庭困難,自己必須勤工儉學,還為他介紹了幾份工作。


    後來有一次,蕭父看見陳非被幾名學生欺負,出口阻攔後,又訓了那幾名學生。


    那幾名學生都是有背景的,其中有一人就是誣陷陳非偷表的。他們就是以欺負陳非為樂,碰上蕭勤,就停下了。


    他們並沒準備把教授一起得罪了,所以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蕭勤訓了幾句,就不在意地走了。


    蕭父從這時才知道,陳非在學校一直受欺負。他把這件事反饋給陳非的班主任,但那班主任明顯不敢得罪那群紈絝們,所以對待蕭父隻是表麵上的應付,實際毫無作為。


    再後來就發生了陳非偷竊事件。


    陳非窮,家裏沒錢,就對自己和別人都很摳,再加上性格比較孤僻,舍友從來都不喜歡他。而且手表又是從他枕頭下發現的,他說他沒偷,根本沒人相信他。


    那塊表價值幾十萬,丟表的那個人直接就報警了,事情鬧得非常大,整個學校師生都知道了。


    本來陳非要坐牢了,那人又故作大方,接受了私下調停,放了陳非一馬,唯一要求就是開除。


    蕭父知道這件事後,堅信陳非沒有偷,同時指了兩處疑點出來,可是他終究隻是一個小小的教授,又隻有一個人,孤軍奮戰,胳膊到底是擰不過大腿的,他保不住陳非。


    陳非將自己跟蕭父結識的過程說清楚後,就對蕭默說:“我不知道你找我問這些究竟做什麽用,但我去拜祭你父親,確實是出於他曾經照顧我、幫助我的情分上。


    不論他後來做了什麽,於我而言,他是位好老師,我很感激他當時信任我,肯為我說話。”


    蕭默啞著聲說:“謝謝。”


    秦歡從這對話裏抓住了一個重點,“我能問一下當年陷害你的那個人,叫什麽嗎?”


    陳非頓了頓,表情變得厭惡和痛恨,“林誌峰。”


    這個名字,他至死都不會忘記。


    “謝謝。”秦歡道謝。


    陳非低頭看表,然後又看蕭默和秦歡,“該說的我都說了,晚上我還有事,要走了。”


    話落,他就站起來直接離開了。


    此時夜幕已經將臨。


    蕭默垂著眼眸,手緊緊地攥著衣角,手背泛著青筋,他整個人緊繃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


    找了這麽久,期待了這麽久。


    然而期望落空了。


    陳非跟案子沒關係,案發的時候,他甚至不在y市。他隻是現在才回來,順路去拜祭的。


    他最開始就明白希望渺茫,也做了心理建設,但不行的。


    太在意了。


    所以很難受。


    這時,冰冷,毫無溫度的手被另一雙滾燙的手牽住,蕭默抬頭,對上秦歡溫柔的帶著鼓勵的眼神,最後一層偽裝的堅強也潰不成軍,他哭了,眼淚就那麽直接掉了下來。


    就像是學會走路的嬰兒跌倒時,一旦被人關心,就會嚎啕大哭。


    人在麵對自己相信的,能依靠的人的時候,放鬆是本能。


    秦歡抱住了蕭默,將他的頭按在自己懷裏,在他耳邊輕聲說:“哭吧,哭完會舒服很多的。”


    蕭默靠在秦歡懷裏,並沒有嚎啕,隻是壓抑的嗚咽。


    秦歡心疼極了,他一邊輕拍著蕭默的背脊,一邊和蕭默說話,每個過路的客人都會看他們一眼,或者震驚、或者激動、或者鄙夷……都被秦歡無視的徹底。


    蕭默並沒有哭多久,十幾分鍾就停下了,他隻是需要發-泄的時間。


    從秦歡懷裏退出來時,蕭默除了眼睛有點紅,其他再也看不出曾經哭過的模樣。


    他對秦歡說:“走吧。”


    秦歡望著他,輕聲應道:“好。”


    走出咖啡廳,迎麵就是一陣大風,吹得人起一身雞皮疙瘩,秦歡走在蕭默前麵,為蕭默擋掉了一些風。


    蕭默忽然說:“陳非,他隱瞞了一些事情沒說。”


    這會兒蕭默冷靜下來了,他本來就聰明,哭完發泄完,再回憶陳非的話,從話裏品出了不對。


    陳非的話太有邏輯感了。


    就像是這個故事已經在他腦海裏過了幾十遍。


    而且,他總覺得哪裏有違和感。


    秦歡這時候也不瞞了,他說:“陳非跟你爸爸的關係,應該不僅僅隻是師生這麽簡單,他最初在聽我說起你爸爸名字的時候,表現出的失態才是最真實的,那個時候他毫無防備。後麵他再回來,所說的話就明顯是做了準備的了,不過他說的這些,應該都是真的,隻是刻意藏了些事。”


    蕭默聞言,抬眸看他,“你一開始,就猜到了嗎?”


    秦歡退回到蕭默身邊,這會兒他們已經進來地鐵站,沒風了,“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我注意到了他對你爸爸名字的敏感,所以他提出要走,我就同意了,隻是想試試他,跟我料想的一樣,再回來的時候,他鎮定極了,回答的話,條理都很清晰,抓不到一點問題。


    這就直接說明了,他有很大的問題,如果他跟案子無關,那他刻意隱瞞的東西,或許隻是隱私,不想提及,可以不在意。如果他跟案子有關,那他刻意隱瞞的東西,就是很大的突破點。”


    秦歡頓了頓,又說:“但光憑我們兩個人想從他那裏問到這段被刻意隱藏的往事,很困難。”


    蕭默說:“我會跟我姑姑說,請她找人查陳非,隻要存在過,痕跡就不會被消除的。”


    因為蕭父的案子並沒有新的證據,所以法院不批準案件重新進入審理,所有的法定程序都不能走,警察不能幹預,隻能請私家偵探來查。


    而蕭玥梅已經請人查了三年多了,這次也隻能靠那位偵探。


    秦歡朝蕭默笑了笑,目光柔和,“我找機會問問我爸。”


    他又想起什麽,說道:“還有那個當年陷害了陳非的林誌峰也應該查一查,或許能找到線索。”


    蕭默點頭,“嗯。”


    —


    周末時間總過得很快,眨眼又是星期一了。


    秦歡一大早就拎著秦媽媽熬的湯,像是一隻從籠裏放出來的鳥,高高興興地飛奔離家。


    秦時看得“嗤嗤嗤”地搖頭。


    “媽,哥這是有了媳婦不要我們了啊。”


    “淨胡說八道。”秦媽媽敲了秦時腦門一下,“快去洗漱,再晚來不及吃早飯了。”


    秦時捂著頭,“媽,哥才是你親生的,我其實是撿來的吧!”


    秦媽媽瞥了他一眼,“是啊,撿的,就樓下垃圾桶。”


    在母子兩日常“互懟”的時候,秦歡已經抱著保溫壺,坐上了出租車。


    六點半,他準時到了校門口。


    微笑著向門衛打了個招呼,秦歡就沿著去宿舍的路小跑了過去,期間還小心翼翼護著湯。


    跑到三樓,秦歡順手跟在中庭讀書的江淮打了個招呼。


    江淮挪了個眼神給他,果斷又被他手裏的保溫壺秀到了,於是越發投入學習了。


    每次都當狗被虐,還是學習好!


    開門進宿舍,秦歡看著在認真讀書的蕭默,從後麵抱了抱他,“早,默默。”


    蕭默摘下耳機,“早。”


    秦歡細細觀察了蕭默一會兒,確定蕭默沒有被陳非的事影響了,才鬆了口氣,他把保溫壺裏的湯用一隻幹淨的碗盛出來,遞給了蕭默,“喝湯吧。”


    碗是秦歡幾個星期前特地買的,喝起來比較方便。


    秦媽媽把湯放在鍋裏溫了一夜,這會兒還是熱的,味道很香。


    秦歡已經連續拿了好幾周的湯了,蕭默也習慣了,因此接過湯,就慢慢喝了起來。


    他的一隻耳朵還帶著耳機,裏麵在念英語課文。


    等蕭默喝完了湯,秦歡就把剩下的也喝了,然後拿出一瓶豆奶,放在蕭默手邊,“你繼續看書,我去洗碗。”


    蕭默淺淺地笑著,微微點了下頭。


    —


    再過十幾天,就是聖誕節了。


    雖然聖誕節是洋節,但這些年來,任何節日漂洋過海來到c國,都被統一過成了情人節。


    今年的聖誕節正好在星期六,所以班裏單身的都在討論怎麽去街上給情侶賣蘋果,賺點小外快,用來晚上聚餐,而非單身的,都在商量著要去哪裏約會。


    秦歡和蕭默是例外,兩邊都不沾。


    聖誕不聖誕,秦歡不在意,而蕭默就更不在意了。


    如果要關注,他們也更關注聖誕後的元旦。


    那是新年。


    新的一年。


    下課的時候,秦歡用筆頭輕戳了下蕭默,讓他的注意力暫時從真題卷轉到自己身上,“默默,元旦三天假期,我們出去玩吧。”


    蕭默愣了下,“出去玩?”


    “對。”秦歡換了個姿勢,上半身趴到了蕭默麵前,一雙帶笑的眼睛和蕭默四目相對,“就我們兩個,去w市,天氣預報有報w市下雪了,那裏的雪景很漂亮。”


    w市是一個古鎮,離y市也不遠,來回隻要半天就夠。


    蕭默在猶豫。


    秦歡說:“今年寒假一放假,我們就要去進行一個星期的集訓,後麵就要過年了,今年過年我要去b市,要初七才能回來,我們不能一起過年。”


    他看著蕭默,眼底如有星光,“所以元旦一起過吧,我想和你一起過年,好嗎?”


    元旦是新曆年,春節是農曆年,都是過年。


    他想和蕭默一起,過新年的第一天。


    蕭默安靜了會兒,對上秦歡帶著期待的眼神,緩緩笑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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