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帶起了許庭深額前的發,不小心紮進他的眼睛裏,讓他眼皮一抖。許庭深覺得自己一定是在發夢,這時差還沒倒過來,人雲裏霧裏的。


    邱示君.......在和他求婚。在和他求婚?他十年來做過關於邱示君的夢不下一百個,可哪一個都沒有此時此景啊。


    怎麽可能呢。


    “....”許庭深去拉邱示君的胳膊,企圖將他拽起來。邱示君借著力站了起來,可是戒指還攥在他手裏。


    “我......你說什麽?”許庭深開始語無倫次,他的眼睛根本不敢落在邱示君的臉上,他也不敢看他手心裏的戒指。他隻能慌慌張張地去看地上厚重的沙,看得有些花眼,都分不清地上的沙有沒有重影。


    邱示君把戒指在手裏翻了個麵,他歎了口氣,下一刻抬起手直接捧起許庭深的臉吻了下去。許庭深甚至都忘了閉上眼睛。


    邱示君吻人的力道一貫輕柔,他似乎幾乎沒有失控的時候。可是許庭深此時卻感覺下嘴唇被碾過的力道很重,帶一點霸道,一點蠻不講理。邱示君在嘴裏和許庭深交換氧氣,換氣的空隙太短,他們幾乎是要一塊死亡。


    “........嫁給我。這輩子不要和我分開。”邱示君摸過許庭深的臉,他的眼底漸湧水汽,裏麵有些許碎光在閃,像二十歲時的他。


    許庭深一把抱緊邱示君,他把邱示君的臉按在他胸口,他渾身都發抖,如芒在背。邱示君感覺到許庭深顫抖的身體,他的手繞到許庭深的背上,一下又一下輕輕地安撫著。


    “這輩子都不分開,絕對不分開。”許庭深去吻邱示君的額頭,他的吻輕如鴻毛,但按在邱示君臉上卻珍重如山。


    “簽了就不能反悔了。”兩個人坐在辦公桌前,對視一眼。許庭深轉了轉手裏的筆湊近說:“一起簽?”


    邱示君用筆的另一頭戳了戳許庭深的臉頰,他輕笑一下說:“來啊。”


    兩個人寫字的姿勢很像,就連字跡都差不太多。許庭深每天在公司簽名無數,不是簽報價申請就是結算清單。這一次反而手抖,“許”字的言字旁寫得有些歪,連筆的地方都不夠順暢。


    邱示君率先簽完了字,他給水筆蓋上蓋子,然後把文件往前一推。工作人員接過一看朝他們露出真心的笑容,輕聲地說了聲:“恭喜。”


    許庭深下意識去拉邱示君的手,他的手控製不住地抖,邱示君轉頭看著他笑,笑著笑著,鼻腔也泛起了酸。


    他們結婚了。這一頁輕飄飄的紙將捆綁他和許庭深一生。死生契闊,直到死亡才能將他們分開。


    “我小時候就特別黏你。”許庭深和邱示君坐在海灘邊上,邱示君靠在許庭深的肩上,許庭深用下巴點著他。正巧夕陽落山,餘暉灑落海麵,泛出波光粼粼。


    邱示君聽了笑了笑,他動了動頭說:“是啊,煩得要死。我走哪兒都有你。”


    許庭深也笑,他環著邱示君,摩挲著他的手臂繼續說:“我二十三歲的時候才是最瘋的時候。那時候滿腦子都是你,看你一眼我心裏就難受,想看又不敢看,每次和胖子他們吃飯,我都穿得特別好看。”


    邱示君抬頭撓了下許庭深的下巴嫌棄地說:“沒多好看啊。”


    許庭深的眼睛裏的溫柔能淹沒邱示君。哪怕他不說話,他瞥過邱示君的每一眼都足以叫邱示君心跳不已。


    “說出來你估計不信,其實知道我們大學要分開的時候,我心裏特難過。”邱示君玩著許庭深的手指,拉起他的手看他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戒指是邱示君上個月給莫迪寫歌賺得錢買來的。


    許庭深手指偏細,但很長,骨節分明。邱示君本來心驚膽顫怕買錯了尺寸。幸好他沒估算錯。


    “真的?!”許庭深驚訝地脫口而出,邱示君認真地點了下頭。


    “因為我們從幼兒園、小學初中到高中,都在一塊。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時間甚至超過了我呆在家的時間。”


    “你也知道的,我以前是個生活白癡,從前在家什麽事都不會幹。以前虧得你照顧我,還自以為是,覺得什麽都理所應當。”


    “突然要去國外,本來就不適用。你不在身邊,我特害怕。那時候我還和我媽抱怨,我說我是不是太依賴許庭深了。”邱示君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表情很柔和,但身體卻貼得許庭深很緊。許庭深敞開外套,把他摟在胸口。


    “但那時候你並不愛我。”許庭深貼了貼邱示君的臉,邱示君輕輕地晃了晃身體說:“因為我一直是個直男啊,哪裏想得到別的。”


    “你什麽時候意識到的?”


    邱示君的眼睛眯了眯,耳邊開始起風,他忍不住把自己往許庭深懷裏縮。他用腳踩了踩沙,想得認真。


    “其實我覺得....我隻是一直很茫然。一直沒有好好想過如何轉換我和你的關係。當時我的狀態也很差,人總是半夢半醒。”


    “我對你的依賴已經遠遠超越我的自我認知。分手之後,這種痛苦就越來越強烈。”


    “示君.......”


    “庭深,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自責。就是關於我的自殺。”邱示君抱緊許庭深,許庭深心裏一震,繼而心口又像被一把衝擊鑽狠狠地鑽出了血。


    邱示君垂眼,他把手腕翻開掃了一眼。上麵的傷疤縱橫交錯,還是叫人觸目驚心。


    “我那會停藥已經很久了。病情越來越嚴重,自殺的念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時常都會有自殺的衝動,隻不過之前沒那麽嚴重,還能夠自我克製住。”


    “所以,和你沒有關係。你不要往自己的身上攬。”許庭深握住他的手,目光哀痛,他又要道歉,被邱示君出聲製止。


    “我答應了你,好好吃藥,我就會好好的,以後會越來越好。”邱示君的堅強叫許庭深心痛。他知道邱示君的心裏有一條黑狗,時不時籠罩他,讓他失控,讓他絕望。這種苦痛沒有切身體會的人無法理解。


    許庭深低頭親了親邱示君的額頭,他一再收力,聲音竭力克製。


    “別怕,君君。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


    “嗯。”邱示君抱著許庭深的胳膊應了聲。他也沒有承受力能夠再一次承受分離。他把一切,能夠交付的,連帶這條命都交到了許庭深手裏。


    他們是彼此的人質。


    轉眼到了周五,許庭深陪著邱示君去醫院動手術。到了醫院,醫生讓邱示君先換病號服,許庭深拿著衣服領他去了衛生間。


    “君君,你不要緊張。睡一覺就好了,不會痛的。我就在外麵等你。”許庭深低頭給邱示君扣衣扣,他的手有些顫,邱示君伸手抱住他說:“我不緊張。”


    許庭深幾欲是要將他柔到身體裏,他閉了閉眼睛轉頭親了親邱示君的耳朵。


    “我愛你。”


    邱示君的耳朵尖紅了,他晃了晃手上的戒指說:“我帶著你了。”


    許庭深摸著他的眼睛說:“我等你。”


    “嗯。”


    邱示君躺在滾輪床上,他朝許庭深眨了眨眼睛,許庭深一路牽著他的手,直到送到手術室前才被迫鬆開了手。冰冷的金屬門漸漸合上,邱示君在許庭深的視線中完全消失。


    許庭深捏緊了手在長椅上坐下,他十指交疊抵在嘴唇邊,牙齒有意無意地咬著手指骨節。這種煎熬又漫長的等待,似曾相識。


    許庭深一瞬間閉上了眼睛,他的腦海中又想起了邱示君割腕自殺的那一次。一片血跡攤在地上,地上還有沾血的刀片。


    冷汗一下子從背上發了出來。許庭深捏了捏鼻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邱示君感覺到麻醉的藥效漸漸顯現出來,他的眼皮變得沉重,他困難地眨了眨眼睛,睡意漸濃。


    手術的時長超出了預計的時間,許庭深坐不住了。他焦慮地來回踱步,沒走幾步又折回手術室的門口。他抬手想往裏頭張望,但門縫嚴實,一絲不漏。


    許庭深絞了絞手,手汗都出來了。


    燈終於滅了,許庭深幾乎是一秒就從椅子上彈跳起來,他一緊張,硬生生把襯衫上的袖扣都扯斷了。


    門緩緩被推開,邱示君從裏麵被推了出來。


    “君君!君君!”許庭深扒著病床趴在上麵喊邱示君,他小心翼翼,生怕碰到邱示君的腿。邱示君還有些神誌不清,眼睛昏昏糊糊的,他抬了抬手一陣瞎摸,許庭深趕緊握住他的手。


    “手術中遇到了一些小問題,但好在還是解決了。”醫生在一旁和許庭深解釋,許庭深忙不迭地點頭,他幫著護士一同將邱示君退回了病房。邱示君舔了舔嘴唇說想喝水。許庭深附身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聲說:“術後還不能喝水,我拿棉簽給你潤潤唇好嗎?”


    邱示君的臉色有些發白,講話很吃力。他點了點頭,許庭深就在床邊坐下了,他抽出一根棉棒沾了點水,然後小心地點在邱示君的唇上。他的力道輕柔,耐著性子不斷地描摹著邱示君的唇形,一遍又一遍。


    “醫生說手術很順利,你好棒,君君。”許庭深說話的時候都帶著哽咽,他附身不斷的親吻邱示君的額頭、鼻梁和嘴唇。


    邱示君的睫毛抖了抖,他彎了彎眼睛有氣無力地說:“好.....”


    “你睡一會,我陪你。”許庭深半倚在床上,邱示君轉了轉頭,腦袋搭在許庭深的手臂上,許庭深抱緊他,心裏長長地呼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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