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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耆等頑固派一肚子怒氣正無從發泄,這時猶如找到了出氣筒,齊聲罵起奕劻來。奕劻的老臉拉得老長,兩隻羊眼閉起來,任由人罵,一聲也不吭。


    又掐人中,又揉胸口,好關天,隆裕太後才蘇醒過來。此時,禦醫也趕到,太後搖了搖手,示意禦醫出去。她讓禦前太監捧來茶水,啜了幾口,定了定心神,開口問道:“還有什麽事情瞞著,都一並說出來吧!”


    善耆等人麵麵相覷,都不太敢把現在麵臨的危急局勢說出來。


    “攝政王,你說吧!”隆裕指了指載灃。


    載灃心如刀割,自己的兒子做了皇上,可看樣子退位是難免的了,大清的天下就要在他這一代結束,不由悲從中來,失聲哭了起來。


    隆裕太後抹了抹眼淚,輕斥道:“這是幹什麽,載灃,誰象你這般怯懦,哭哭啼啼,這是監國攝政王的樣子嗎?”


    “我……我實在難過……”


    “唉——”隆裕長歎一聲,說道:“難過也無濟於事,你且將現在局勢說明白,好讓諸位王公好好商議。”


    載灃收起悲聲,說道:“自,自山海關被革軍所踞,奉天新軍藍天蔚、張紹增,巡防營張作霖、吳俊升、馮德麟、馬龍潭等態度曖昧,祖宗龍興之地已,恐將落入革匪之手了,嗚嗚。”


    “回,回不去了?那第二十鎮呢?”隆裕顫抖著聲音問道。


    “太後,第二十鎮擅自南下,本就居心不純,如今在灤州腹背受敵,軍心更亂,昨日發電響應共和。”溥淪突然插嘴道,他與奕劻本是一夥,此時終於找到機會,豈有不火上澆油的道理。


    載灃又是大放悲聲,大家不由想到大清就要滅亡。想到自己以後不知是什麽結果,內心的悲哀再也抑製不住,也都不禁失聲痛哭。


    溥淪猛地一跺腳,大聲說道:“大不了拚卻一死。哭有什麽用?”


    這樣一說,有幾個人更覺前途無望,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我們的命當然沒什麽,可皇上呢?”奕劻突然陰陰地說道:“讀法蘭西革命之史,如能早順輿情。何至路易之孫,靡有孑遺也……”


    “放屁。”溥淪氣極,急往前湊,要揮拳相向。


    “你們不要吵了,你們有哪一次不吵?”隆裕太後斥道:“竟這樣沒出息,手足無措,我們是滿蒙的後代嗎?”


    “日本說可以出兵,不過,它仍有條件。”善耆道。


    “什……什麽條件?”載灃道。


    “這……不說也罷。”善耆欲言又止。


    載灃道:“你……就說吧。”


    善耆道:“日本人說,如果割讓滿蒙。他們馬上就出兵。”


    “這……這不是出賣祖宗嗎?”載灃還以為有什麽好消息,聽到這裏,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大殿裏又陷入了沉默。


    載濤說道:“此事萬萬行不得。如今民心浮動,革匪打的也是救國救民的旗號,若是把滿蒙讓於外人,小民更會蜂擁而起,那時使真的遍地是革匪,喪盡民心,我們更無可措手,更難恢複了。”


    載灃也道“此事行……行不得。我們的祖宗在那裏,怎能拱手讓……讓給外人。”


    善耆仍不死心,說道:“寧與外邦,也不給家奴。若讓革匪得勢。則真的會像法國路易十六……”善耆見隆裕太後正看著自己,不敢再說下去。


    奕劻說道:“革黨已遍布京城,聽說他們組成了敢死隊,手裏腰上都是炸彈,有的手裏端著槍。這個消息傳出去,說不準這夥亡命之徒會做出什麽事來。攻打皇宮也說不準。毓朗貝勒不就是被冷槍擊傷,正在府中養病嗎?為了太後和皇上的安全,我們還是不要失去良機——”


    正在這時,禁衛軍統領載振貝勒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通傳的太監被甩在了身後。


    “太後,皇上。”載振撲通一聲跪倒,慌張地說道:“革黨發布《優待清室條例》,敦促皇上退位讓國。北洋軍曹琨所部乘坐火車,已至保定;毅軍掉頭北上,進至文丘。”


    哄,象炸了營般,大殿內一陣慌亂,隆裕太後眼前一黑,腦袋一暈,倒了下去……


    北洋軍、毅軍北上逼宮,革黨大軍壓境的消息,傳得很快。原來還慷慨激兄的滿族親貴嚇得心驚膽顫,紛紛逃離北京,往大連、天津、青島的一些租界裏去避難。在北京的,則收拾細軟,攜親帶口,搬進使館區的東交民巷,祈求洋人的保護。


    晚上,皇宮的各個大門已經關上下栓。西北風刮起來,殘留在樹枝上的枯葉刺刺地響著。月亮被蒙上一層薄雲,花草樹木亭台樓榭的影子輪廓不明模模糊糊,似乎在不停地晃動。


    隆裕太後坐在東暖閣裏,隻勉強喝了些牛奶,吃了些葵花籽,便呆呆地發起愣來。


    白天召開的禦前會議毫無結果,雖然七嘴八舌,卻無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


    小恭親王溥偉建議把宮中的珠寶玉器都拿出來,重賞禁衛軍,拚死一戰。載洵建議化整為零,將王公封藩,分到各地去抵抗。隨著各國公使敦促皇帝讓位的電報到來,一群王公貴族目瞪口呆,會議無果而終。


    隆裕太後轉頭望著最親近的小德張,輕聲問道:“張罕達,你看小恭親王的建議如何?”


    小德張搖頭道:“太後,這樣打仗,勝固然好,要是敗了可就徹底惹惱了革黨,連優待條件也沒有了,這不是兩頭都落不著嗎?”


    “是啊,我也覺得這麽做不妥。”隆裕太後讚同道:“那載貝勒的建議就更不靠邊了,現在各地大部都被革黨所占,還說什麽抵抗,談什麽分藩!可是,難道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小德張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主子,這許多天來您可辛苦多了,國家的一切都壓在老祖宗您的肩上,他們隻是輕一句重一句地亂說,到底還是一點法兒也沒有。照奴才看來。共和也罷,君主也罷,老主子您還是一樣。講君主,老主子管的事不過是用寶;講共和。太後也還是太後。不過,這可得答應了那‘條件’。要是不應啊,革黨打進了北京城,那就全完了。”


    小德張這些年已經被袁世凱喂得肥肥的,昨日得到了趙秉鈞的密告。他便把趙秉鈞的話記在心裏,今天看準時機就吐了出來。此時,見隆裕太後並沒有責備他的意思,便又進一步說道:“老佛爺,隻要革命黨人答應不傷害老佛爺和皇上,按歲給錢供養,老祖宗您還是答應了吧。老主子這身子骨再也經不起折騰,奴才看了心疼啊。”說著,小德張大哭了起來。


    這幾年,隆裕太後對小德張的話是言聽計從。所以聽了小德張的話。隆裕太後的心裏早已被說動了。她輕輕閉上了眼睛,說道:“什麽時候才能過上安穩舒適的日子啊?”


    好半晌,隆裕太後還未開口,眼淚便撲撲直掉,哽咽著說道:“事已至此,萬難挽回,我們母子二人,命懸他手,好好歹歹,總要教皇族無恙、我們母子得以保全。此刻我也顧不得列祖列宗了!若是真象法蘭西革命一樣,屆時皇室連子孫後代都不複見,那才是愛新覺羅家的千古罪人,嗚嗚。”


    ………………………


    北京。袁世凱住所。


    “嘿嘿,這優待條件,夠苛刻的。”楊士琦拿著報紙嘖嘖連聲。


    “活該,這是他們自找的。”袁世凱雖然與革命軍達成了協議,但對清廷的壓製和頑固還是耿耿於懷。


    “去尊號,暫住紫禁城——”楊士琦若有所思地說道:“為何要說是暫住。難道還有什麽後續手段不成。”


    “總不會是無緣無故加上的,總有別的意圖才是。”袁世凱歎了口氣,說道:“搞不明白,這優待條件有些地方說得很模糊,日後肯定有別的說法,我估計被嚇傻了的滿清親貴也無心顧及到這些了。”


    “若是袁公——”楊士琦頓了一下,苦笑道:“肯定不會將事情做得如此絕情,說滿清是咎由自取,還真是貼切。”


    袁世凱擺了擺手,歎息道:“我近來思來想去,到底敗在何處?最後終於醒悟過來,一個字,錢。有錢,便可收買人心;有錢,便有將士用命;有錢,便可補充槍彈;有錢,便可——,嘿嘿,即便我們能上位,也要借債方能使國家運轉,不知是不是這個道理。”


    “與其說是缺錢,倒不如說缺一個會賺錢更會花錢的人。”楊士琦感慨地說道。


    終於是大局已定了,滿清再如何負隅頑抗、垂死掙紮,也無濟於事。而且,按照這幫滿清親貴色厲內荏、貪生怕死的性格,恐怕也沒有哪一個會赤膽忠心,舍生為君的。至於隆裕太後和攝政王載灃,到了此時,也隻有選擇性命重於皇冠這一條路。


    “陳文強——”袁世凱嘿嘿一笑,似是感慨、又似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看,關鍵還在此人身上。既有學識名望,還能賺錢籌款,在列強間縱橫捭闔亦是遊刃有餘,革黨能成事,他的功勞應該最大。”


    “是啊,袁公馬上就要與他在天津作最後的談判,不可大意啊!”楊士琦提醒道:“至於革黨領袖宋複華,雖然才學卓越,但似乎還是文人書生,不比陳文強狡黠。”


    “如果陳文強能為我所用——”袁世凱作著猜測,卻沒太大把握,歎息道:“大總統,這位置恐怕不好坐啊!”


    ……………


    清室退位的消息傳來,中英會談還在繼續。


    陳文強則暢快地笑著,意味深長地直接用英語對朱爾典說道:“亞洲打落的第一頂皇冠,真是值得慶祝。請問閣下,是否有意將會談地點改在北京繼續進行呢?”


    朱爾典很敏感地意識到陳文強在“亞洲”這兩個字上特別加重的聲音,似乎在提醒或警告他什麽,但他沒有想得太多,因為會談必須有個結果。時間越拖越久,天知道美德兩國又會得到多大的利益,帝國的財團代表已經急不可待了。


    那麽,現在隻有最後一道障礙,那就是鐵路,必須要臨時政府作出承諾,以保證大英帝國在中國龐大的建路計劃中能與各國保持均勢。


    “對於清室退位,南北和談,臨時政府可能會上台控製中國,我謹代表大英帝國表示祝賀。”朱爾典用外交口吻說道:“我們對臨時政府深懷友好尊重之情。我們希望看到,作為革命的一個結果,在中國建立起一個能公正地對待各個外國、能維持內部秩序、並為發展貿易創造有利條件的充分強有力的政府。”


    “閣下會看到的,全世界都會看到的。”陳文強話裏有話地說道:“我們一定會公正地對待各個國家,友好的,不友好的,都將得到相應的待遇。”


    朱爾典皺了皺眉,緩緩說道:“臨時政府龐大的鐵路計劃需要巨量的資金,而據傳聞,臨時政府將偏重於美德兩國資本。我要提醒一下,各國的均勢必須要保持,特別是長江中下遊地區,大英帝國必須有借款優先權。”


    陳文強的臉陰沉下來,冷冷的說道:“閣下的意思是說,我國政府在我國的土地上沒有修築鐵路的自由了?”


    “貴國政府當然有修築鐵路的自由,但如果借用外資並足以使該外資對鐵路管理權產生影響時,絕不能因此而侵犯各國的傳統勢力範圍的利益。”朱爾典口氣也很強硬,威脅道:“大英帝國已經與法、日、俄就此事達成了共識。”


    勢力範圍,媽*的,該死的滿清,把這個國家糟蹋成什麽樣了,想建設真是舉步維艱哪!約翰牛,法國田雞,老毛子和日本鬼子,老子記住你們了,等著,會讓你們嚐到厲害的。


    陳文強咬牙切齒,擰眉瞪目,又摸著手槍,倒嚇了英國人一跳。當然,這是陳文強故意裝出來的,帶有恐嚇的意味。


    “如果政府不借外債或所籌外資不影響鐵路之管理權,你們可還有什麽說法?”陳文強一字一頓地說道,目光直直地逼視著朱爾典。


    朱爾典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說道:“這是不可能的。當然,如果是中國政府自主修築鐵路,我們也無意幹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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