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線變動了。


    雖然聽起來像是什麽科幻故事,但是確實在賀容的眼前發生了。


    以那天晚上的12點為分割點,世界發生了巨大的分歧。


    顧凜冬依然會和賀容相遇,在他的幫助下迅速拿到好劇本並在半年之內走紅。但是他們沒有遇到韓清辰,網上的風波因而平和了不少。在賀容的微博下最多有些人質疑顧凜冬能不能演好柯導的戲,而電影成片也迅速打了那些人的臉,讓顧凜冬的口碑穩步上升。


    因為不存在韓清辰事件,他們在網上成為話題中心的次數也不多。雖然微博粉絲數少了將近三分之一,但顧凜冬還是成功拿到了階段獎勵,繼而接手了熊導的電影主演。他的身世沒有被曝光,就這樣一直延續到現在——


    這些變化看起來簡簡單單,但是賀容知道,水麵下需要調整的數據和信息量十分龐大。如果將這副本裏的每個npc都看做一個ai單位的話,為了改變當日的局麵,必須一口氣將包括當事人、粉圈、路人在內的所有ai單位的思考、行動、以及他與其他ai之間的互動都修正一遍。試想如果是遊戲公司的程序員來操作這一切,估計寧願直接開窗跳樓。


    但是雲棲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辦到了。


    那晚賀容一夜沒睡,把整個微博按照時間順序仔細排查了一遍,確認了幾個變化的關鍵點。他的大腦裏塞滿了各種東西,逼得他一直眼睜睜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清早,顧凜冬看著他憔悴的臉色欲言又止。賀容沒有接受對方的勸說留在家裏,而是跟著顧凜冬去了片場,他必須親眼確認目前的情況。


    情況和他預期的一樣。熊導依舊很熱情,劇組裏的其他同事也都一切如常。如果要說有什麽不一樣。那就是他們齊齊不記得顧凜冬的身世和被記者騷擾的事,好像這一個星期以來的災難都是一場噩夢。


    不是夢。


    賀容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一遍遍打濕自己的臉。


    曾經的那些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他不能忘記。這一次,他絕不能再犯錯了。


    顧凜冬似乎對他的種種反常很擔心,但是並沒有強迫賀容坦白一切。男人的這份溫柔讓賀容在一邊感到鬆口氣的同時,一邊積聚起了更多的罪惡感。賀容跑腿更賣力了,有時恨不得把片場的大小事全包了,讓場務們哭笑不得地問他是不是專門來搶工作的。


    賀容不再更新自己的微博。要不是副本對粉絲數有硬性要求,他甚至恨不得把整個微博都刪空。經紀人的不作為立刻讓冬菇姐姐們提起了警覺,方盼盼還特地打電話來質問他是怎麽回事。但是賀容不能再讓顧凜冬的曝光率進一步提升了,所有可能威脅到他的苗頭都要盡早掐滅。他必須保證顧凜冬平安度過最後剩下的三個月。


    可是這三個月以後呢?


    賀容不敢想。


    一想到曾經戴維斯先生的經曆,他的心髒就仿佛被無形的利爪捏碎了。


    就在這樣風聲鶴唳、提心吊膽的日子裏,這樣一條消息突然映入了賀容的眼簾。


    【當紅偶像雲棲無故缺席某產品發布會,讓主辦方蒙受巨大損失。】


    這則新聞稿下麵路人都在一邊倒地罵現在的偶像真是沒一點責任感,怎麽給這個社會做榜樣雲雲。而雲棲粉都在負隅頑抗,堅持說哥哥一定有什麽理由,要耐心等待官方消息,不能信謠傳謠。


    雲棲的流量本來就大,於是乎一夜之間,西施姐姐就被當作偶像犯錯還嘴硬的腦殘粉案例,被整個粉圈吊起來打。


    賀容第一時間就想到是自己的原因,他立刻撥打了雲棲的電話。


    但是對麵的電話持續占線,他根本打不通。


    賀容無法,隻得親身去找雲棲一趟。如果對方真的是被自己害的,他不能坐視不管。


    這一天顧凜冬依舊在片場拍戲,賀容趁著他休息的空隙,提出自己有事要走開一會兒。可能晚上也不一定能回片場,他自己開車回家就好。


    顧凜冬沉默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他的視線一點點掃過賀容晦暗的眼底和幹裂的嘴角,掃過那些肉眼可見的不安與迷惘。


    最終,他還是沒有拆穿賀容的謊話,隻是帶著刻意壓抑過的聲音問。


    “你還回來嗎?”


    賀容愣了愣,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回來啊……我會直接回家的。”


    顧凜冬認真看著他,好似在辨別這句話的真假。他咽下已經漫出唇邊的歎息,閉上了眼,用盡全力點了點頭。


    “好。”


    他仿佛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字。


    ***


    賀容是第一次來到嘉擎位於市中心的辦公大樓。


    這種氣派和富麗堂皇讓他對自家公司隻是個小作坊有了更深一層的痛感。


    而他依舊連保安這關都過不了。


    “請問先生您有預約嗎?”


    “沒有……”


    “請問先生您想找哪位?”


    “雲棲。”


    “……抱歉,您不被允許進入大樓,請通過正規渠道和我司的相關負責人進行聯絡。”


    換句話說就是狗仔和記者退散,請。


    賀容無奈地退出旋轉門,他仰頭望著高聳入雲的大樓,想著自己難道要在這裏守株待兔嗎?這樣的行為好像是和狗仔沒什麽區別。


    就在這時他的衣袖被人拉了拉,賀容轉頭,看到了嘉擎財團的吉祥物——一隻表情是^x^的白熊正歪頭看著他。


    “……不好意思,我馬上走。”


    以為自己又要被驅趕的賀容剛想走下台階,對方卻仍然抓著他不放。


    “??……等、等等……!”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那白熊直接把賀容扯到了大樓背後一處空無人煙的拐角。


    此時賀容也覺出不對了,他默默取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果然,從白熊的身上立刻傳出了悠揚的手機鈴聲。


    賀容:……


    震驚!當紅偶像竟被發配去做露天吉祥物!這是偶像的失格還是社會的扭曲!!


    不過這反倒讓賀容鬆了一口氣。對方似乎還有作妖的力氣。他神色複雜地盯著對方臉上的^x^。


    “……你在這裏做什麽?”


    白熊在那兒一通手舞足蹈。


    賀容:抱歉,完全沒看懂。


    賀容伸手就想去摘對方的頭套,白熊立馬後退兩步抱住胖胖的自己,蜷在角落瑟瑟發抖。


    賀容:……這個我看懂了,是在說我非禮他。


    在賀容參加的這麽多次副本裏,大概也隻有這個人會讓他產生點掏出武器的衝動。所以他不再動作,隻是站在原地冰冷地盯著對方。白熊終於玩夠了,衝他筆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似乎是叫他等一等的意思,隨後慢悠悠地晃出了賀容的視野。


    不一會兒,賀容收到了一條短信,叫他前往本市某著名遊樂園會合。懷著想掉頭就走的心情,賀容無奈地搭上了前往郊區的地鐵。


    雲棲這個人,他的靠不靠譜完全是一種玄學。類似氪金手遊的卡池,大概一次十連裏才會有小概率掉落【靠譜】這張sr,所以賀容對他的種種騷操作也習慣了。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對方堂而皇之地丟下所有工作和水深火熱的粉絲拉著他大搖大擺地逛遊樂園。


    “……你確定你這樣不會被認出來嗎?”


    “不會哦,這裏這麽做的人意外地還挺多的。”


    戴著一張老鼠麵具的雲棲語調輕快,同時他還不知從哪裏又掏出一張老鼠麵具遞給賀容。


    “我給你也準備了一張。”


    賀容果斷拒絕了他,雲棲也不惱,反而意味深長地說道。


    “在這種約會聖地,兩個男生手拉手逛遊樂園總是很引人注目的。我是不介意被別人盯著看,你確定你真的不需要嗎?”


    “……”


    賀容剛戴上麵具沒多久,就聽到旁邊有個排隊的小孩指著他們大喊。


    “媽媽,那兩個哥哥戴的老鼠麵具我也要!”


    “噓,那兩個哥哥戴麵具是有原因的,我們不要指著人家哦!”


    賀容:……誤會變大了還行。


    但是今天的這回是他有愧在先,所以他也隻能咽下所有無奈奉陪到底了。


    雲棲的興致似乎很高,幾乎所有著名的項目都要拉上他玩一遍。連路邊賣零食和氣球的攤位也不放過,於是兩人手捧一堆吃也吃不了用也用不上的遊樂園特產,看起來就像兩個玩嗨了的普通遊客。


    賀容被他這麽東拉西扯,不僅沒有提問的時間,反而累得夠嗆,等回過神來不知不覺天都暗了。遊樂園裏四處點起了燈,場景看起來極其夢幻,大人小孩都興致勃勃地聚在路邊等待花車遊行。


    賀容沒有與之相關的童年記憶,他隻能混在人群裏麵無表情地看著花車一點點從他眼前駛過。周圍爆發出一陣陣熱鬧的歡呼,而賀容像個格格不入的異鄉人,傻乎乎地提著一袋子紀念品不知所措。


    我不應該在這裏。


    賀容想。


    可是我又該去哪裏?


    這個副本結束後,還有下一個副本。自己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虛擬空間裏隨波逐流,穿梭在各式各樣的世界裏,可是哪裏似乎都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他原本以為自己不在意的,可是心底還是升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像一場盛大煙火褪去後夜空中殘留的餘煙,帶著無可適從的茫然。沒有人告訴他應該怎麽做。沒有人告訴他應該去往哪裏。


    而此時有人輕輕拉住了他。賀容轉過頭,對方把所有紀念品都堆在腳下,一心一意握著他的手。


    老鼠麵具在近處對他微笑。


    當所有人都沉浸在美輪美奐的花車裏,賀容卻被麵具下的那雙眼睛深深吸引了。它看起來遠比任何歌舞升平都要絢爛,卻又靜謐幽遠,一如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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