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凜冬和柯導請假後,帶著昏迷的賀容提前離開了片場。


    劇組隨行的醫生說年輕人可能是太累了,再加上鼻炎的緣故,缺乏睡眠。但是顧凜冬卻並不這樣認為。


    賀容的身上一定發生了某些事。


    顧凜冬背著賀容回到了賓館房間,將他放到床上,打濕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去他滿臉的淚痕,再用熱毛巾捂住賀容冰涼的手腳,希望他能好受一點。可是年輕人的眉頭緊鎖,仿佛依舊深陷於夢魘。


    顧凜冬凝視著他的睡顏,一遍遍輕撫他的額頭,試圖拂去那些眉間的難受。不多時,年輕人的呼吸慢慢放平了,整個人鬆弛了下來。


    這一回,他終於得以沉沉睡去。


    顧凜冬從床邊站起,走到窗邊,打開了手機。


    他在搜索欄裏輸入了【砌天錄】三個字。


    龐雜的信息瞬間躍入眼簾。各種對近日砌天錄演員受傷事件的總結、科普、討論樓一棟接著一棟。顧凜冬一目十行地掃完了其中的一部分,自己的名字雖有出現,但並不算突出。


    顧凜冬想了想,下載了微博客戶端,注冊並登陸了進去。


    他立馬查找了賀容的微博。


    喬尚傳媒股份有限公司經紀人,粉絲數523萬。


    微博內容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麽變化,但是之前僅有十幾條的評論數卻驟增至幾百條。


    顧凜冬隨手點開了一則。


    他的呼吸瞬間凝固了。


    在難以置信的心情中,他飛快點開了其他幾條。


    賀容的每條微博下,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內容。


    難以想象的汙蔑,振振有詞的指控,窮凶極惡的謾罵。


    這些人似乎根本不在乎這麽做會帶來什麽影響,肆意地在無關微博下指點江山、宣泄情緒。


    【像你這種蛆根本就是業界辣雞,快滾出娛樂圈!】


    【一個沒本事的野雞經紀人整天隻知道在網上炒作,nmsl你知道嗎??】


    【搶別人的角色開心嗎sb?祝你全家爆炸[挖鼻][挖鼻]】


    還有更多聞所未聞的惡毒字眼充斥著屏幕。顧凜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所有內容一條條看過去。


    閱讀過程中,他的心像是被拴上了巨石沉入深海,在黑暗與冰冷中不斷下墜。


    評論最早是從十幾天前就開始的。也就是砌天錄正式開機的第二天。


    那天劇組裏確實出現了一陣騷動,似乎是和韓清辰的事有關,但是顧凜冬並沒有在意。柯導很看重他,把他的幾場重頭戲都排在前頭,他不能讓對方失望。


    這些天以來,自己的經紀人也沒對自己提過相關的事,他隻是略有些頻繁地刷著手機。


    賀容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反應在臉上。他依舊淡定地跟著自己去片場。遞水、拿盒飯、幫忙按摩,輕鬆如常,一派自然。


    顧凜冬握著手機的手在輕輕顫抖。


    為什麽被別人罵成這樣,你卻依舊什麽都肯不告訴我?


    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賴嗎?


    對你來說我到底是什麽?


    一陣憤慨湧上心頭,顧凜冬恨不得立刻把床上的人搖起來。此時他的手指無意間點進了博主介紹頁。


    一行文字跳了出來。


    【所有行為僅代表經紀人個人立場,與藝人個人意願無關。】


    嗡一聲。


    顧凜冬的頭仿佛被凶器擊中了。整個人宛如一頭栽入冬季的湖水。


    原來如此。


    是這樣的。


    自己最開始的時候對他說了什麽?


    “從今往後,微博上你發布什麽我都不會過問,你也不必拿給我看。相對的,也請你適時說明你發表的任何言論都與演員的個人意願無關。”


    顧凜冬捂住嘴,痛苦和酸澀同時衝上喉口。滿嘴都是鐵鏽的氣味。


    那個時候,他想對自己說什麽?


    “我保證,不會胡說八道傷害你的名譽,也不會透漏你的任何隱私。”


    賀容看起來是那樣焦慮和不安。


    “冬哥你不放心的話,我發布前都會給你看,由你把關。如果你覺得不行立刻刪除。”


    而那時自己淡漠地想。


    [騙子。]


    [又是將藝人的私生活一麵展現出來,加以包裝後經營人設的無聊把戲。]


    在這樣的天氣裏,顧凜冬汗濕重衣,整個人像浸在大雨裏。


    是的,他是明哲保身了,從渾水中抽身而出。


    但是賀容呢?


    他憑什麽要遭受這些?


    他又憑什麽要代替顧凜冬承受毫無緣由的指責?


    為了名嗎?


    被萬人追著辱罵無法還口。


    為了利嗎?


    在一個負債累累的公司帶一個前途晦暗的演員。


    為了顧凜冬嗎?


    而自己對他說。


    “你走吧,我這裏不需要你。”


    顧凜冬的胸口像被徹底擊碎了。無數碎片漫天炸開,紛紛揚揚落下,那些斷片鮮血淋漓,一片片都映照著賀容曾經尋求理解的模樣。


    是啊,那時他確實向自己伸出了手。


    而自己,卻把他狠狠推開了。


    顧凜冬癱坐在賀容的床邊,久久說不出話來。


    外頭的天似乎已經徹底暗了,窗簾外一絲光線也無。


    山裏的夜總是來得非常早,燈照也不多,所以一過傍晚,這群山環抱的一隅就仿佛與世隔絕。


    在這樣絕對的寂靜中,人一旦不說話,就會對細微的動靜格外敏感。


    顧凜冬因為悔恨無地自容。他的每一記心跳都沉沉壓住胸口,讓他透不過氣。可是賀容依然一無所覺地躺在他身邊,呼吸安穩,一起一落,讓顧凜冬不知不覺卸下了全身力氣。


    顧凜冬闔上眼,感受著自己的心跳聲和床上人的呼吸慢慢交融。一下。一下。仿佛魚獲得了水。花吸收著陽光。鳥撲棱著翅膀停在樹上。


    而我遇見了你。


    顧凜冬在黑暗中長久凝視著另一個人。


    在痛苦以外,不知何時滋生出了喜悅。


    小小的喜悅逐漸膨脹。最終和苦痛交融在一起,成為了鐫刻在心髒上的圖騰。伴隨著每一次心跳,就此沉入了顧凜冬的生命,再也無法抽離。


    ***


    賀容又做夢了。


    這一次,舞台不再是沙漠裏的科幻世界,而是換到了一處綠草如茵、雲霧繚繞的仙境。


    或許是因為上次自己已經識破科幻世界是個夢,夢也隨之換了個地方。賀容一回生二回熟,不再糾結於自己怎麽又莫名其妙進來了。他站在原地四下張望,很快就看到了不遠處有一顆樹。


    這棵樹很奇怪,它生在一塊巨型岩石上,卻長到了差不多兩三層樓那麽高。樹冠極為寬廣,遠遠瞧上去像一顆巨大的花椰菜。風吹樹梢,傳來一陣清悅的沙沙聲,讓人心曠神怡。


    不知為何,從第一眼看到這棵樹起,賀容就產生了奇異的親切感。他向樹走去,越走進越覺得這樹生得極好。葉片鮮翠欲滴,飽含著靈韻,樹枝也遒勁舒展,像天空綿延。無數的氣生根垂落在四周,幾乎獨木成林。這棵樹很適合小動物在此避雨,或者供人在樹下擺一副棋,沏一壺茶,傾聽自然之音。


    距離樹幹隻剩不到十米的時候,四周突然起霧了。賀容揉了揉眼睛,發現樹下不知何時起站著一個人。白袍廣袖,俊美出塵,單一個背影也翩然若仙,仿佛隨時可以騰空而起,駕雲離去。


    噗通。


    賀容:?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突然變得很快。


    賀容抬手按住胸口。


    怎麽回事?


    為什麽自己一看見這個人,身體就不明所以地激動起來。好似體內被點上了一把火,火勢刹那蔓延至每一個角落。


    他是誰?自己是怎麽了?


    明明很高興,忍不住跑過去,卻又不願挪步,心像被撕裂一樣疼?


    在賀容混亂不已的時候,一陣颶風平地而起,吹亂了樹冠,也吹拂起樹下人墨羽似的長發。一小半線條優美的側臉隨之顯露出來。


    但是賀容卻倒退一步,他的心頭巨震,淚水奪眶而出,讓他根本無法辨識眼前人。


    你是誰?


    你是在等我嗎?


    為什麽我那麽難受?


    想要大叫,想要逃離,可是比起這些更想看清那人的臉,想要確認——


    賀容朝對麵伸出手。


    “你……”


    賀容猛地睜開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他氣喘籲籲,汗流浹背,淚水洇濕了枕頭,而他哽咽得無法言語。


    就在此時,他的手被輕輕握住。床頭燈亮了起來。


    賀容看到顧凜冬坐在他的床邊,正滿眼擔憂地看著他。


    “別怕。我在這裏。”


    低沉的音色裏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


    背部被有節律地輕拍著,賀容的呼吸慢慢安定了下來。他的手腳慢慢回溫,意識也逐漸回籠了。


    他退出了顧凜冬的懷抱。


    “我沒事了……謝謝冬哥。”


    一杯溫水被塞到手中。


    “喝點水吧,你一個下午都沒喝上一口。”


    賀容聽話地把水一飲而盡。頭腦機能終於開始正常運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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