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贏自打停屍房一日遊後,對賀容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清楚自己這種隻玩過一輪的菜鳥憑個人能力絕對活不到最後,索性放開雙手擁抱大腿。一早,賀容提出想去街上搜集線索,李贏二話不說跟了上去,借著少爺身份硬是讓家丁放他們出門。兩人進入街中茶樓後,為了充分體現自己的小弟價值,李贏點了大堂中最好的位置。


    入座後,李贏四掃一眼,卻發現堂內看向他們的眼神都有些古怪,還伴隨著陣陣竊竊私語。


    “快看、是黃少爺……”


    “老天爺……他怎麽還敢出來……”


    “他們家這幾天……死了……”


    “我堂舅的媳婦的弟弟在衙門當差,他說昨晚那黃二爺也死啦,死得可慘……”


    “什麽?!快、快詳細說說!”


    “那黃二爺不是最愛打扮嗎……他被發現的時候,整張臉上眼睛鼻子耳朵全沒了,連舌頭都被拔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眾人嚇得連念佛號。


    “太可怕了,這絕對是妖怪幹的!”


    “什麽妖怪,分明是黃家惡事做盡,老天爺看不下去,派菩薩來罰他們!”


    以前黃家乃鎮中一霸,沒人敢對他家說三道四,現如今落了下風,那些不滿雨後春筍般全冒了出來。人人跑來你一言我一語,說黃家從前種種作威作福,魚肉鄉民。


    “那黃仁財表麵上裝得慈眉善目,其實就是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你以為他隻娶一門偏房是修身養性?”呸!那人說得口沫橫飛、宛如親見。“他呀,就喜歡和府裏的丫頭不幹不淨!天天換口味,玩膩了再扔出府去,放她們自生自滅!”


    “那他怎麽隻有一個兒子?”


    “那是因為大夫人心窄呀,就算妾能進黃家大門,她也容不得有庶子跟她兒子爭家產!!”


    “難怪……!!”


    “還有更駭人的,”茶友們頭碰頭說得津津有味。“你可知20年前,這附近發過一場大水,那年收成大半泡了湯。黃仁財那會兒剛當家,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他不是把七成租減為三成了嗎?”


    “對。”說的人點點頭,“但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租確實減了,但是來年卻猛地翻成兩倍!就算是高利貸也不收那麽多利,這不是活活把人往死裏逼嘛!所以第二年很多人交不出糧,隻能拖到下一年,年年複年年,越欠越多,最終還不起債的要麽賣兒賣女換錢賠他,要麽帶上全家一塊兒自盡!!”


    話音未落,滿座皆驚!眾人紛紛痛罵那黃老爺趁火打劫、狼心狗肺、不是東西。


    “這事兒現如今沒幾個人知道,因為老人都走啦。這樁樁件件惡事,才讓黃家迅速發達,在這兒成了隻手遮天的土皇帝!” 那人歎了一聲。


    “你這麽講倒讓我想起來了,黃仁財怕不是作惡太多遭了報應,才在山頂修了座廟,想去去晦氣罷!”


    “有道理……可是那廟蓋了快一年了,怎麽還沒成?”


    定是菩薩不肯顯靈佑他!有人大聲說。


    “誰知道呢……”大家就這一話題又展開說去。


    賀容和李贏對視一眼,偷偷溜出了茶樓,直奔那西側山上。


    山坡並不高,路上草木濃鬱,風景怡人,但是兩人都沒有心思說笑。如果剛才茶樓裏眾人說的都是真的,那黃二爺死後,今晚最危險的就是剩下兩位姓黃的。想那黃老爺若真是為了求神去晦才建廟,他又怎會放任這廟蓋到一半?此中必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很快,他們來到了山頂。隻見綠蔭蔥蘢擁著一座金碧輝煌的廟宇。琉璃瓦,朱紅牆,氣勢恢宏,肅穆端莊,各個角落都能體會到修建之用心。


    他倆繼續拾階而上,進了院門,幾步踏入正殿,發現內裏也是窮奢極侈,貢品燭台一應俱全,皆是最好的規格,卻唯獨少了最重要的東西——那殿中蓮花寶座上竟沒有神像!


    這是怎麽回事?


    賀容和李贏又分頭在殿內細細找了起來,找著找著繞到了寶座後麵。兩人同時望見地磚上赫然有紅色斑駁,像是血跡,一路綿延出了大殿。


    李贏的雞皮疙瘩一下全起來了。天哪,他想,該不會是這座上菩薩為民除害,下山殺人了吧!!這設想太有道理,太有畫麵感,讓他控製不住回想起了各路經典恐怖電影。


    賀容蹲下,仔細觀察那血跡,血像是今日之內沾上的,還能聞見腥味。他跟隨血跡跨出大殿來到後院。後院內堆放著各式各樣用了一半的石料子,血跡穿過這些碎石,通往院角的一間草房。


    草房門窗緊閉,大門上鎖。賀容在紙窗上戳了個洞,剛想打探屋內情形。誰料這紙洞一戳開,一股腥臭之氣撲鼻而來。


    李贏臉色煞白,這味道跟衙門停屍房裏的一模一樣,但味道比那兒還衝,裏麵是什麽不言自明。


    就在他倆被熏得發暈的時候,正門那邊傳來動靜,像有什麽進來了。步伐不緊不慢,似是追趕又似是逗弄,緩緩朝後院而來。


    “快走!!”賀容推著嚇傻的李贏衝向後門,沒想到前門不上鎖,後門竟上了!他倆隻好搭人梯翻牆,把李贏推上去,賀容才接著上,跳下牆後,兩人一前一後地奪路而逃,朝鎮子的方向拚命跑。背後卻仿佛一直粘著一股惡毒的視線,纏著他們不放。


    一路跑回鎮上,李贏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一旁的賀容也不比他好多少,兩人靠著牆平複心跳。就在賀容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一隻手從角落陰影裏伸出,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入了暗巷。


    賀容:!!!!


    他的心跳依然沒有恢複,激烈地捶打著胸膛。那隻手大而粗糲,蓋住他大半張臉。賀容的整個身形像是被嵌入對方懷裏,腰被箍得生疼,完全透不過氣來。


    就在此時,李贏舉著街邊的竹竿衝了進來,“放開我韓哥——怎麽是你??你還活著??”


    隻見黑暗中現出一個男人,佝背不語,麵如羅刹,正是那被賀容救了一命、起死回生的啞奴。


    ***


    鶯兒獨自一人站在黃家大院裏。這才沒過幾日,梅花竟都凋了,寒風肅殺,枯枝哀鳴,曾經欣欣向榮的春意仿佛一夜之間全敗完了。


    鎮上到處都流傳著黃家遭報應的流言。害怕的家丁都逃了,剩下的不過是些無處可去的。早晨少爺和韓先生相攜出門,竟也一去不回。大家心裏猜測少爺八成也沒了。老爺急得直跺腳,派徐伯趕緊把人找回來。


    鶯兒攏了攏頭發,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計劃,不僅嫣然一笑。


    這【鶯兒】也是一名副本玩家,憑著過人的演技,一口氣除掉了擋路的【葉姨娘】。如今這黃家後院凋零,主位空虛,她作為【鶯兒】,馬上就有機會登堂入室,統領整個黃家後宅。


    這最高的地方,總是最安全的。【鶯兒】心想,就算這黃老爺不幸身歿,她也能保全自己活到最後,拿到高名次豈不是易如反掌。


    鶯兒端著新沏的熱茶,踏入黃老爺的屋子。隻見那黃老爺坐在桌前,麵色不快,額頭青筋暴起。鶯兒輕手輕腳站到他身側替他揉,一下一下,揉了好一會兒,老爺才慢慢回神,正眼瞧她。


    “是你……”


    鶯兒展開自己最嬌媚的笑,垂眸露出皓白的脖子。


    “是我,老爺,我來服侍您。”


    老爺抓著她的手。“哎……到頭來,還是你好……”,短短幾日,黃老爺看起來竟已是個古稀老人的樣貌。鶯兒就這樣任憑身子貼著黃老爺,輕聲安慰。


    “沒事的,老爺,我會一直陪著您。同他一起。”


    說著,另一隻手輕按自己平坦的腹部。


    黃老爺睜大眼睛。“你、你是說……!!??”


    “大夫說,已有三個月了。”


    鶯兒靜靜望著黃老爺,眸中似有柔情無限。黃老爺猛地站起身,剛才還黯淡渾濁的眼裏精光四射。


    “好啊!實在是太好了!!鶯兒你可真是上天送給我的大禮!!”


    鶯兒捂嘴輕笑,“哪兒的話,”她按著肚子,“瞧您說的,萬一不是個少爺可怎麽辦。”


    “不是少爺也沒關係,有你就夠了!!”


    黃老爺緊緊抓著她的肩膀,疼得鶯兒差點叫出聲。她隱隱覺得不對,但怎麽也掙脫不開。


    隻聽老爺狂喜一般高聲喊道。


    “齊了!!這下全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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