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還沒有搭上晾衣杆,濺濕的被褥被齊銘隨手丟到了外間的椅子上。


    白木希穿著薄薄的裏衣,自覺滾到床裏去,蓋上被子,從被子裏伸出兩隻眼睛朝外看,不住地寬慰自己。


    不就是兩個人蓋一床被子睡覺嘛,小時候過冬,還被老乞丐抱在懷裏睡呢,那會兒連被子都沒有,窮人家沒什麽好講究的。


    一邊想,一邊心裏怦怦跳。


    齊銘脫掉外衣,熄了燈,一步步朝床邊走來。


    白木希將腦袋縮進被子裏,五指揪緊被褥,心中暗罵,有什麽好緊張的!慫!


    腳步聲停在床邊,片刻後,一個陌生的體重壓在被褥上,把自己藏起來的白木希看不到外麵的情況,對聲音和動靜更加敏感。


    許是被子裏太悶,他悶出一頭汗,臉頰通紅。


    過了好久,想著齊銘應該是睡著了,白木希偷偷掀開被子,借著窗外的月色瞅了瞅他,齊銘就躺在咫尺之旁的枕邊,閉上眼睛,呼吸悠長。


    白木希自哂,對嘛,兩個大男人,太正常不過了,緊張個屁。


    於是翻了個身,也閉上眼進入夢鄉,全身放鬆後,沒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嚕,聲音不大,呼呼的,像小貓舒服時發出的聲音。


    剛剛入睡的齊銘微微皺眉,睜開了眼。


    他覺淺,警覺,一點動靜就會醒來,更別說就在耳邊的呼嚕聲。


    齊銘睜著眼睛盯著床頂出神。


    白木希平時睡覺沒有什麽聲音,隻有特別累的時候才會打呼嚕,應該體諒。


    強迫自己適應了一會兒,齊銘困意漸濃,眼皮開始打架,可就在他剛準備合上眼睡覺時,突然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毫不客氣的一巴掌按在他的臉上。


    齊銘:“……”


    原本翻身麵對著牆壁的白木希,大概是覺得太悶了,睡夢中翻了個身,臉頰偏離枕頭,湊到了齊銘脖頸旁。


    濕熱的呼吸直直噴上齊銘的脖子。


    齊銘默默地將臉上的手拿下來,順便將脖子旁的臉蛋推到一邊去。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從來都不和別人同床共枕!


    白木希的睡相也不是一般的差,剛把臉推走,他兩條腿卷著被子,孜孜不倦地又滾過來,整個人貼在齊銘身旁,還覺得側身的姿勢壓到了手臂難受,於是上半身一扭,把手臂掏出來,再度放在齊銘胸口,整個上半身呈大字形,睡得香甜又霸道。


    齊銘忍了忍,心想不與他一般見識,放個手臂就放個手臂吧,也沒什麽重量,早點睡著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了。


    可沒一會兒,齊銘身上的被子又不見了。


    白木希睡覺的時候沒有安全感,喜歡摟被子,卷被子手法一流,這不又打了個滾,帶著被子滾到了床裏麵,對著牆睡。


    齊銘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把兩邊的床幔拉下來,遮住屋裏的氣流,這新屋子比之前的破屋避風,床幔一擋,空間瞬間小了,床幔厚重,自然也暖和許多,蓋不蓋被子都無妨。


    齊銘重新躺回去,閉上眼,睡覺。


    結果床幔拉下來後,蓋著被子就有些熱了,過了一會兒,白木希就踢掉被子,攤開著睡。


    如此勉強兩廂安好了半夜。


    後半夜涼了一些,迷迷糊糊摸不著被子的白木希,四處尋找熱源,於是拱到了齊銘這邊,貼著他的手臂睡,睡了一會兒,幹脆伸出雙臂抱著他,腦袋擱在他的胸膛上,這下暖和了,後半夜沒有再動彈。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小魚早早爬起來,給兩位主子準備洗漱的熱水,結果剛開門就嚇了一跳。


    齊銘正麵無表情的在院子裏活動筋骨,一招一式四平八穩,行雲流水。


    小魚頭次見主人家比下人起的還早,忙向齊銘問安,齊銘沒有理會他,小魚習慣了被主人家無視,問過安後,跑去廚房燒水。


    當陽光透過窗戶灑上眼皮時,白木希才十分困難的從一夜好夢中掙紮出來,他躺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一邊打哈欠一邊坐起來,卻發現被子被踹到了角落裏,齊銘不見了。


    齊銘一直都起得比他早,這點白木希不奇怪,隻是被子為何在角落裏?


    他隱約記得晚上似乎很熱。


    不過睡得很踏實。


    聽到屋裏的動靜,小魚端著洗臉水敲敲門,聽到白木希說‘進來吧’,便端著水開門走進去。


    白木希還以為敲門的是齊銘,正靠在床邊懶洋洋地打哈欠,看到小魚端著洗臉水進來,險些噎住,忙道:“不用不用,你看門就成,不用管這些。”


    小魚嘿嘿一笑,主人家讓他過來就是打雜兼看門,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白木希看著小魚,想到曾經的自己,心情有些複雜,他摸摸小魚的腦袋,沒有再說什麽。


    中午的時候,貨商那邊傳來消息,說貨已經到了,下午可以送過來。


    第一批沒有買太多,淩晶花與南海珍珠均造價昂貴,加上其他材料,滿打滿算也是二十八兩一盒,訂第一批材料時,白木希手中沒有多少錢,因此訂少了,隻勉強做出了四五盒的量,眨眼就被柳初雲全部拿走了。


    關於白木希手中的淩晶雲脂珍珠膏,在以柳初雲為中心的一個小圈子裏,漸漸傳開,三十兩一盒的胭脂水粉,對普通人家的大小姐來說,算不上便宜,也算不上貴,而珍珠膏效果如此見效,毫不遜色與那些造價昂貴的大牌麵脂,自然惹得大小姐們紛紛垂青。


    於是馬上白木希就麵對了柳初雲當時說的一個問題。


    供貨不足。


    他手中的量實在太少,賣不出去時,一盒都賣不出去,稍微打開個口子,就立刻顯得捉襟見肘。


    商隊也是個大問題,他們平均每月有一趟行程路過南海,白木希這樣的小單都是順路捎回,不可能為他這幾十兩銀子的貨專門跑一趟。


    這下可令白木希為難起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本錢不可能從地裏挖出來,沒有就是沒有,即便客人來了,想賣也沒有東西可以賣。


    這種身懷寶玉無力示人的感覺令白木希急的抓耳撓腮,他連個可以借錢的人脈都沒有,唯一的柳初雲,受她幫助已太多,他實在是張不開口。


    齊銘看他著急,也無能為力,上門找麻煩的他能幫忙打回去,可這平地生錢的本事,如今的他,實在是愛莫能助。


    為難了好幾日,最終,柳初雲看不下去了,她自己在屋子裏盤算了大半日,然後跑去找自己的父親,借錢,借六百兩紋銀。


    柳父看著她,半晌,說:“你可要想好,如果來日生意做不下去,你這六百兩可就打水漂了,其實你隻是平日做著消遣,不必急於這一時。”


    柳初雲卻搖搖頭:“女兒想了很久,也求教了解了很多,女兒想……想把這件事當成一個正經事來做。”


    “作為一個商品,雲脂珍珠膏不過賣出去十幾盒,就已經收到了很好的回饋效果,買過的還想買,沒有買過的開始打聽,不過短短四五天,已經有不下十位熟識的或不熟識的人來問過我。”


    “一款沒有背景,沒有店鋪,沒有牌照,什麽都沒有的脂粉,能收到這樣的效果,這說明它本身不是坑蒙拐騙的東西,它是實實在在的珍品,隻是因為擁有它的白木希出身低微,本錢不足,所以暫時看起來它似乎不顯眼不正規罷了,但珍珠就算落灰蒙塵,它依然是珍珠,任何時候拿出來,都是奪目耀眼的。”


    “這市場上那麽多脂粉,哪一家不是從一個小門戶做起來的呢?”


    “父親,我認為這款珍珠膏如果我們認真做,是可以做起來的。”


    柳父看著女兒,並不是太讚同:“一款商品,想要做起來,做大,賺錢,靠的,可不單單商品本身的質量啊。”


    柳初雲爭辯:“可是商品本身的質量,卻是這一切的根本啊!”


    柳父一驚。


    柳初雲:“是,一款商品想要賺錢不單單靠著質量,可商品本身質量低劣,單靠名氣吹捧起來,如前些年的劉記一般,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賺的盆滿缽盈,可如今呢,不過三年,已被天下人鄙夷唾罵,已無人問津。”


    “珍珠膏也許現在確實籍籍無名,但它顯著的效果,就是它揚名立萬的根本。”


    “萬丈高樓平地起,沒有根本,如何起?”


    “至於您說的賠與不賠,做生意的,哪有穩賺不賠的道理,可珍珠膏卻十分難得,既然機會已經擺在麵前,女兒願意一搏!”


    柳父深深地望著女兒,眼底浮現出欣慰的笑意,他本意就是試探,試探女兒究竟是一時衝動,還是已做好準備。


    六百兩嘛,雖是個大數,但為了自己的閨女,柳家賠得起。


    這六百多兩銀子,白木希和柳初雲這次一分不留,全部拿去購置珍珠膏的材料,原本的商隊嫌少不接,他們轉遍了整個城市,終於找到一個願意考慮的商隊。


    商隊老板掂量著這六百兩銀子,猶豫了一會兒,道:“成,我瞧二位如此誠心,我便為二人虧本走這一趟,不過咱可說好了,日後生意好了還要跑商,可不許找別家了啊。”


    柳初雲與白木希猛點頭,這個自然!


    然而這個商隊肯接,速度卻沒有別家快,南海一個來回,要二十天。


    二人頓時發愁起來,這二十天的空白,該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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