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是什麽意思!?”


    白翰辰對著聽筒吼了一嗓子,立刻又意識到喊他接電話的老馮頭還沒走遠,於是抬手攏住嘴唇到話筒間的那一小片空間,壓低聲音錯著後槽牙質問道:“我讓你把我哥全須全尾的帶回來,你現在跟我說——他走了!?”


    洛稼軒輕巧地回道:“誒,說話得憑良心,二爺,您隻說過讓我把人護送到天津港,沒說給送回北平啊!”


    從徐州跟了白翰宇的車一路,其間見識了白大少對那位“客人”無微不至的照顧——沒人的時候還跟車裏親幾口嘴兒,洛稼軒就明白是怎麽一回子事兒了。


    ——哦,合轍您白家大爺跟女人那不行,是因為喜歡老爺們啊。


    後來看見白翰宇上船,給洛稼軒高興壞了,這不擺明了是私奔麽?如此一來那位白大少奶奶便恢複了自由之身,他都琢磨好了,過些日子就找人上門提親去!


    太陽穴突突直跳,白翰辰頭殼都快疼炸了。大哥跟金玉麟私奔了,他怎麽去和他爸說?回頭再給老爺子氣出個好歹,那他媽不是要命麽!早知道當初就該和洛稼軒把話說清楚,便是綁也要把白翰宇給綁回北平!


    “我現在給港務局的人打電話,把船扣下先不放出港,你趕緊上船把人給我找回來!”


    白翰辰正要撂電話,忽聽那邊慢慢悠悠道:“二爺,甭操那閑心了,船早開沒影了。”


    白翰辰震驚道:“幾點發的船?”


    “五點。”


    “這他媽都七點了你才給我打電話!?”


    “碼頭上堆的全是貨,我他媽剛找著地方打電話!”


    “你——”


    “要不我往海軍的朋友那打個電話,讓他們幫忙追?”


    “夠了!你他媽甭再往出散我們家的事兒!”


    “二爺,別不識好人心呐,你要真不用幫忙,我可掛了啊。”


    哐!


    白翰辰一把將聽筒摔到電話座上,握拳抵住鼻梁強忍衝上腦門的怒氣。


    完了,這回徹底完了。他就不該答應讓白翰宇去接金玉麟,尤其是在嚴桂蘭把離婚的事情提出來之後。他大哥現在等於一身輕,見著孩子親爹幹柴烈火一燒起來,腦子一熱跟人私奔這種結果簡直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我的親哥啊,你拍拍屁股走了,我他媽怎麽跟老爺子那交待啊!


    鑽進被窩裏,付聞歌等了一會,見白翰辰背衝他躺著都不帶動根手指頭的,不免有些奇怪。照之前的行市,他得是被拖進被窩裏那個,今兒是怎麽了?這麽老實。


    “翰辰,你睡了?”不能問太直接,要不顯得他多欲求不滿似的。他真沒別的想法,就是直覺白翰辰心裏有事。


    “還沒。”白翰辰愁得眉毛直打結,又不想讓付聞歌看見自己煩惱的樣子,始終背衝對方,“你先睡吧。”


    聽出他口氣不佳,付聞歌想了想,挪挪位置貼到他背上伸手抱住對方的腰,將下巴抵到那寬厚的肩膀上,試探道:“怎麽了?我聽你好像不太高興。”


    “沒,就是有點累了,睡吧。”


    白翰辰握住箍在腰上的手,拉上去按到胸口。要是放在幾個小時之前媳婦這麽主動他一定不會放過對方,可現在真沒那個心情。眼瞅著就要過年了,每年臘月二十八開股東大會,白翰宇作為總公司經理沒有缺席的道理。到時候不光他爸,連所有的親戚朋友、公司股東都會知道白翰宇走了,而且是不管不顧的,走了!


    付聞歌收緊手臂,把丈夫摟得更緊:“翰辰,咱倆已經結婚了,你有事兒別瞞我……也許我幫不上你什麽,可說出來總歸是比憋在心裏強。”


    ——我隻是不想讓你跟著一起操心。


    白翰辰動動嘴唇,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他翻過身,將愛人摟進懷中,吻著他的額角輕道:“我哥不在公司那幫主管就都來煩我,沒大事兒,睡吧。”


    “那你明天回公司上班吧,這幾天陪我到處玩兒,耽誤你工作了。”付聞歌稍感內疚,伸腿勾住白翰辰的小腿輕輕蹭著。


    白翰辰哼道:“我這沒黑沒白的給公司忙活好幾年了,該好好休息幾天,這不托跟您結婚的福,老爺子讓我歇過正月十五。”


    “原來你跟我結婚是圖這幾天假?”


    “誒,話說那麽明白就沒意思了。”


    付聞歌曲腿蹬了他一腳,結果蹬出白翰辰“哎呦”一聲,這才想起對方腿上還有傷。白天去頤和園玩兒,在昆明湖上滑冰時白翰辰為扶他摔了一跤,膝蓋磕出巴掌大的一片青,還好骨頭沒事。


    垂手護住白翰辰的膝蓋,付聞歌皺眉道:“疼吧?我給忘了……”


    “不疼不疼。”白翰辰趕忙去捉他的手,團在手心裏安慰——好像受傷的人是擺張委屈臉的小人兒似的。不過有個人心疼自己感覺真好,不是父母親情那種,而是愛人之間的體貼。


    仿佛兩顆心真的融為一體,傷在你身疼在我心一樣。


    他忽然能理解大哥的選擇了。與心愛的人在一起,相依相偎彼此愛護,這種心理上的慰藉任何感情也替代不了。也隻有真正愛過痛過,品嚐過那份甜美與個中苦楚,才會明白相守一生需要付出多少艱辛。


    “聞歌。”


    “誒。”


    “我愛你。”


    “……”


    盡管隻是呼吸般的耳語,卻依舊教付聞歌心如擂鼓。這三個字他等了很久,久到以為白翰辰這輩子也說不出口了,卻不想在個平常的夜晚毫無征兆地聽到了。然而牽動心扉的不單單是說出的話,更多的,是飽含在話語間的濃情蜜意。


    付聞歌閉上眼靠進白翰辰的懷中,感受有力的心跳,分享彼此的體溫——僅是這樣相擁在一起,便覺幸福漫溢。


    話到嘴邊,想說便說出來了,白翰辰倒是沒指望付聞歌能回報同樣的甜言蜜語。語言都是虛的,再怎麽著也不如抱在懷裏的溫度實在。就在他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煩心事,摟著媳婦踏踏實實睡上一覺時,忽覺睡衣領口被付聞歌往下拽了拽。


    濕潤的嘴唇在黑暗中滾燙地貼了上來,帶著誘人的柔軟和甜美。從沒見付聞歌主動過,白翰辰被他吻得心神蕩漾,正欲翻身壓下就聽對方小聲嘟囔道:“別動,你腿受傷了,今兒……我自己來吧。”


    ——我操,這才幾天啊就會自己來了!


    屋裏太黑看不清,可碰著付聞歌的臉,白翰辰隻覺觸手滾燙,像是羞得人都快燒起來了。滿足感爆棚,白翰辰心說以後要是偶爾受個傷也挺不錯。


    吃過早飯,白翰辰直奔孫寶婷屋裏找白育昆的心髒病藥。剛在飯桌上白育昆念叨老大怎麽還沒回來,叫他打電話到徐州去問。盡管糾結不已,但白翰辰認為事到如今必須得跟老爺子把實情全撂了,拖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按白翰宇的性格,既然決定離開就不可能再回頭。白翰辰想過用大哥路上生了急病這種理由來拖延幾天,好歹讓家裏人踏踏實實把年過了。可轉念一想,老爺子根本不是能被瞎話忽悠的主,長痛不如短痛,大不了替他哥挨上一馬鞭。


    孫寶婷進屋見兒子翻箱倒櫃,詫異地問:“翰辰,你這一大早翻騰什麽呢?”


    “我爸那瓶治心髒的藥,您給擱哪了?”


    “你爸咋了!?”孫寶婷臉色都變了——剛在飯桌上還好好的呢,這才一刻鍾的功夫怎麽就找上藥了?


    “現在沒事,待會保不齊。”白翰辰拉開立櫃抽屜翻找。


    “不在那,在外屋的抽屜裏。”孫寶婷剛說完便看兒子一陣風似的刮了出去,趕忙攆在後頭追問:“翰辰,翰辰你別嚇唬媽,到底出什麽事兒了?”


    “我大哥走了。”


    孫寶婷一直記著白育昆之前說過的話,登時胸口一滯,驚道:“啊?翰宇讓人給攮了?”


    “不是,人沒事兒。”白翰辰心說媽您真敢想,“他跟人私奔了。”


    孫寶婷愕然:“跟誰啊?”


    “回頭我再跟您細說。”


    翻出藥瓶,白翰辰匆匆出屋。


    把藥瓶緊緊攥在手裏,白翰辰立在走廊上反複深吸幾口氣,平複下心跳敲開老爹的書房門。他特意叮囑付聞歌在走廊盡頭等著,怕老爺子氣急攻心一口氣沒上來,還能有個懂醫的給救命。


    白育昆的習慣是吃完早飯在書房裏看一會書再去公司,在北平白家大宅裏如此,在天津別邸時也一樣。他看的書五花八門,白翰辰進去時瞧見老爹一臉悠哉地捧著本《如意君傳》,頓覺有些尷尬。不過也好,老爺子能有閑心看豔/情小說,說明此時心情不錯。


    “爸,一大早看這個是不是鬧騰了點兒?”白翰辰給自己倒了杯茶,邊喝邊觀察父親的表情。


    “誒,到我這歲數了,看什麽都一樣。”白育昆摘下眼鏡,起身將書塞回書架上,“找我有事?”


    白翰辰下意識地將攥著藥瓶的手背到身後:“嗯……是有點兒事兒,爸,您先坐下。”


    白育昆負手而立,盯著白翰辰看。隻見平日處變不驚的次子今日卻眼神閃爍,於是淡淡道:“你爹我活了半輩子了,什麽大風大浪沒經過,你到底有什麽驚天大事還得讓我坐著聽?”


    白翰辰一咬牙一狠心,撩袍子咕咚跪到了親爹眼前:“爸!都是我的錯!您罰我吧!”


    “你——你這是哪跟哪啊!”白育昆被兒子跪傻了,趕忙繞過桌子疾步上前,彎腰去抓白翰辰的胳膊,“起來!翰辰!”


    “爸我對不起你!”白翰辰硬墜著重心不肯起,“我大哥……我大哥他……”


    以為長子出了意外,白育昆頓覺腿軟,急急追問:“你大哥怎麽啦!?”


    “他……他走了……”


    “走——唔——”


    白育昆急火攻心,前胸後背頓覺陣陣絞痛。他緊緊扣住胸口,半個身子都跌進了兒子懷裏。白翰辰剛忙起身給人架到椅子上坐下,擰開藥瓶往老爺子嘴裏塞了三片藥,緊跟著解釋道:“他是上船走了!人好好的!爸您別著急!”


    白翰辰也是豁出去拚一把,先讓老爺子往最壞的地方想,然後再攤牌。除了生死無大事,他料想私奔這事不會讓白育昆比以為兒子死了還著急。生氣是一定的,但起碼比一上來就拿大哥跟金玉麟私奔的事實捅老爺子肺管子強。


    這就好比生意場上談生意,隻要知道對方的底線在哪,剩下的就是討價還價了。不過等白育昆回過味來,發現兒子把做生意的那套花活兒用在自己身上,保準得跟他算後賬。


    現在白育昆可沒心思琢磨那個,一顆心全吊在大兒子身上。他麵色漲紅呼吸急促,抖著手拽住次子的馬甲前襟,追問道:“走……走哪去啦?”


    “南洋那邊,昨兒晚上上的船。”白翰辰邊幫父親胡擼胸口邊解釋,“跟著他的人通知我的,可我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攔了。”


    白育昆猛一拍太師椅扶手,厲聲喝道:“他去南洋幹嘛!?翰辰!你給我說清楚!”


    “他……爸,這事兒有小半年了,您聽我慢慢跟您解釋。”


    白翰辰沉下氣,將事情的緣由原原本本告知父親。他越說,白育昆的眉頭擰得越緊,臉色也越陰沉。等白翰辰說完,就聽老爺子咬牙切齒地咒罵道:“不孝子!真不如死在外頭!白家列祖列宗的臉都教他給丟盡了!”


    “爸,都怪我,把大哥的事瞞了您那麽久……”白翰辰緊著把錯全往自己身上攬,“您要打要罵衝我來,千萬別憋著,馬上過年了,您別氣壞了身體。”


    “我他媽死了你們就都踏實了!”白育昆指著兒子的鼻子,氣得渾身發抖,“翰辰!你大哥糊塗,你怎麽也跟著糊塗!那金玉麟是個什麽貨色,啊?他是賣國賊!斃他十回都應該!”


    “金玉麟的案子已經結了,冷學長和我丈人都說他罪不至死……爸,報紙上寫的您不能全信……再說……”白翰辰話說一半,堪堪收住聲音。不能指責害金玉麟身陷囹圄是白育昆的錯,那絕對是火上澆油。他話鋒一轉,道:“再說我大哥跟他畢竟有孩子了,他是我侄子的親爹,我能見死不救麽?”


    “養個野種,辱先人的臉麵!”白育昆仍是氣,可一想到親生兒子大著個肚子跟外頭吃苦,他又不免心疼。說到底也是他這當爹的糊塗,養個兒子養了三十年竟然給養錯了。而且孩子都有了,還跟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小半年竟沒看出來丁點蹊蹺。


    白翰辰繼續勸道:“所以啊,大哥他怕再挨您一馬鞭,孩子就給抽沒了……他跟我說以前家裏出過這種事,小姑跟個革/命/黨私定終身,被爺爺硬逼著把孩子給打了,又給嫁到甘肅去了……那都什麽窮地方啊,她是您親妹妹,您不心疼?”


    “我心疼管什麽用?!她自己不要臉,誰能幫的了她!你爺爺就是被這事給氣得一病不起,沒一年就死了!”白育昆重重拍了把桌麵,“行!你們一個個的翅膀硬了,出了這麽大的事居然敢瞞我!”


    “……”


    白翰辰垂頭聽訓,該說的都說完了,看情況老爹也不會背過氣去,就是免不了還得再氣上一陣子。


    白育昆又狠罵了一通,末了負氣歎道:“翰宇也真成,啊?說走就走,公司那一大攤子事兒他想甩給誰啊?”


    “有我呢,爸,您別操心,我待會就回公司上班。”白翰辰挺起胸脯。


    “滾蛋!你爹我還沒死呢!才結婚一禮拜就回去上班也不怕人笑話!”


    “晚上勤勤就得了,大白天的總不能淨窩屋裏幹那事兒吧。”


    “咳!”


    就聽屋外傳來付聞歌的一聲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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