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兩口子分頭行動。付聞歌去探嚴桂蘭的口風,白翰辰到保定會館去找羅敢,托他給嶽丈家捎過年的禮物。


    要說羅敢算是這樁婚事的媒人,結婚那天也是安排坐主桌,不過白翰辰那天淨被人灌酒了,沒正式謝過對方。他囑邱大力帶上兩瓶好酒和兩條好煙,又包了兩根銀元棍一並拎到會館。


    “呦,二爺來啦!”羅敢正跟人說話,瞅見白翰辰進屋,趕緊把手裏的煙掐了起身迎上。


    回手讓跟在身後的邱大力把煙酒禮金奉上,白翰辰一掃先前那副冰冷的態度,恭敬道:“快過年了,我爸讓我來給您拜個早年。”


    “這是怎麽話兒說的,哪有讓白老爺給我拜年的道理,誒,二爺您坐,您坐。”羅敢搬過凳子給白翰辰讓座,緊著招呼,“右海,上茶,沏那包普洱啊,別他媽拿高沫糊弄二爺。”


    白翰辰抬抬手:“甭忙,說幾句就走。”


    “您說您來都來了,怎麽著也得吃個飯不是?”羅敢敲出煙,遞與邱大力——他平常抽的煙忒次,不好意思拿來招呼白翰辰,司機當然沒問題。


    “大力兄弟,來,坐那抽根煙歇會兒。”


    “得,謝謝您嘞。”


    邱大力低頭就手點上煙,拽過把凳子坐到白翰辰斜後的位置。早些年羅敢經常替白育昆跑腿辦事,他跟對方算有點兒交情。不過他不大瞧得上羅敢這人——脊梁骨忒軟,能彎多低就有多低。


    頭前兒羅敢還在大帥府裏當差時,對白家人的態度可不是這樣。那脖頸子粗的,瞅見白育昆都不帶賠個笑臉的。有道是風水輪流轉,東北軍前腳撤出北平,羅敢後腳就轉投白育昆的名下,那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樣,他瞅著都牙酸。


    不過一樣米養百樣人,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滿大街都是。羅敢雖說脊梁是軟了點兒,可腦瓜子夠靈活。也搭上他在大帥府那些年見多識廣,人脈深厚,自打跟了白家,這些年替白育昆辦妥過不少“麻煩事”。


    就之前邱大力跟過的“北閻王”,自打東北軍撤走後獨霸北平半壁江山,把持著南去的官道,著實給白育昆找過不少麻煩。白家的車隊進出北平,出門先教他們刮一道,回來還得扒層皮。白育昆請人上門去調停,沒想到“北閻王”比那土匪出身軍閥的還不講理,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一百萬大洋的“路錢”——不給就他媽甭廢話。


    這混世魔王簡直成了白育昆的眼中釘肉中刺,真恨不得一槍崩了丫的才痛快。後來是羅敢給找了幫沒能跟著大部隊撤走、丟了飯碗的兵崽子,埋伏在“北閻王”回城的路上,冒充劫道的順手把人給做了。


    韓局長調查這事兒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發了道通緝令就算完事,根本沒派人去抓那些個兵崽子。一來“北閻王”的勢力根深蒂固,平日裏手下人都跟著橫行霸道為禍不淺,把他弄死算是給北平城除了個禍害。二來也是得了白家的實惠——誰他媽跟錢過不去那真是腦子進水了。


    雖說跟過“北閻王”,可邱大力並非不認舊主的三姓家奴。之所以對“北閻王”同樣恨得咬牙切齒,實因當初替那廝頂包坐牢時,對方答應過替他照顧好家裏。可誰知沒等他從牢裏出來,老娘卻因病得沒錢抓藥死在家裏,教鄰居拿塊破席子一卷扔到亂墳崗去了。


    跟牢裏聽說“北閻王”死了,他跪在地上衝亂墳崗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仨響頭,以告慰老娘的在天之靈。


    茶來了,羅敢親自端起茶壺給白翰辰手邊的杯子斟滿,斜眼瞄了下堆在桌上的東西,假意推脫道:“您看您來就來,還帶東西。待會都拿走啊,過年我還得去府上給白老爺拜年,您今兒送這麽厚的禮,我這回不起啊。”


    “您就是空手去,我爸也樂嗬。”白翰辰懶得和他推搪,又拿出張支票置於桌上,“這錢,您看著置辦點年貨,回頭幫我送到我嶽丈那去。聞歌還沒回門,我不方便露麵。”


    羅敢道:“那是,新媳婦兒沒回門呢您指定不能自己過去,不合規矩。”


    “羅爺,您可千萬把錢花在刀刃上,甭淨買那些個樣子貨,我們二爺孝敬丈人,可不敢讓人家挑理兒。”邱大力粗聲粗氣地提醒道。有些話礙於麵子白翰辰不方便說,得他替主家張嘴。要說羅敢這人是出了名的錢耙子,一塊錢都得摟搜的主。白翰辰給他兩千,不敲打幾句,至少得有一千落他自己腰包裏。


    “大力兄弟,瞧你這話說的,我哪能辦那缺心眼兒的事?”羅敢轉頭衝白翰辰點頭哈腰,“二爺您放心,交給我辦,保準讓您有麵子。”


    “行,那就勞煩您了。”白翰辰拱手致謝,起身招呼邱大力出門。


    羅敢緊著攔他:“誒,二爺,您吃個飯再走啊!”


    “不了,還得回趟公司。”


    “那……大力兄弟,開車慢點兒,雪還沒化透呐,留神路上滑!”


    送完那倆人,羅敢回屋抓起剛白翰辰放到桌上的支票,叩指輕彈就跟吹銀元聽響動似的,美滋滋地盤算起自己能落多少。


    進了公司,白翰辰直奔大哥的辦公室。白翰宇見弟弟來了,不由得略感吃驚。才剛結婚,怎麽著也得在家跟新房裏膩呼幾天,不該這麽早就回公司上班。


    白翰辰進屋回手把門帶上,走到大哥麵前,開門見山地問:“怎麽回事?我聽爸說,大嫂要和你離婚?”


    白翰宇的表情先是驚詫萬分,慢慢地又歸於平靜。他坐到待客用的沙發上,垂頭撫額,神情憂鬱地歎道:“我把底兒都跟她撂了,金老板的事,還有……”


    抬手輕輕扣住腹部,他苦笑著把話說完:“還有孩子的事兒。”


    白翰辰皺眉抽氣,愣了幾秒質問道:“哥你瘋啦?就沒想過她要是鬧起來會是什麽後果?”


    “翰辰,桂蘭什麽性子我清楚,她若是那不通情理的潑婦,也不會隱忍十年。”抬手示意弟弟坐下,再開口,白翰宇麵上掛滿愧疚,“是我對不起她,她要走,我絕不會攔。我那還有一萬多塊錢,都給她,翰辰,你再借我一萬,不能教她回了娘家受委屈。”


    “咱哥倆就別說借不借的了,要多少我給你拿多少。”白翰辰撩袍坐下,低聲道:“哥,爸的意思是,送大嫂出國。”


    白翰宇挑眉:“出國?”


    “嗯,你想啊,你倆結婚十年沒孩子,要是就這麽離了,不跟白家把她轟走一樣麽?到時候她兄弟那邊鬧起來,你臉上不好看,大嫂以後也沒法做人。她出了國,花銷用度白家還供著,不跟娘家說離婚的事兒,對你對她都好。哦對,聞歌已經找她去說出國的事兒了,我估摸著她不會不樂意。”


    “這倒是。”白翰宇點點頭,思忖良久,道:“那就這麽辦,每個月把我的薪水扣一部分支給桂蘭,回頭你給她到大通開個戶頭去。”


    “錢的事兒你甭惦記,爸那支應。”白翰辰放緩語氣,衝他那略顯臃腫的腹部抬抬下巴,“聞歌給提了個醒,讓想想這小家夥怎麽辦……桂蘭姐一走,到時候你一個人□□,不管跟家裏還是跟外頭都沒法說啊。”


    白翰宇皺起眉頭,麵上浮起絲憂慮。確實,一開始想的是等到孩子大一點抱回來,就說是收養的,讓嚴桂蘭帶著跟白育昆眼皮子底下潛移默化。等養久了有了感情,再把實情說出來,便是老爺子心再硬也不會舍得把親骨肉扔出家門。


    可嚴桂蘭一走了之,他再抱個孩子回去,這沒道理啊!


    見大哥也沒主意,白翰辰隻好說:“要不你晚上回去跟大嫂商量商量,讓她等兩年再走。”


    “那不是委屈她了麽。”


    “哥,不是我說你,你現在才覺得她委屈,不嫌晚了點?”


    “……”白翰宇尷尬地錯開眼神,“我哪知道我是——嗨,算了,都他媽是命……小時候淨聽我媽念叨,怎麽生個小子跟生了個半爺兒似的,細胳膊細腿,也不見躥個兒。”


    “大姨還真有先見之明。”白翰辰咂了下嘴,“哎呀,要是早點發現,保不齊我侄子都上學了。”


    “去!別拿你親哥開涮!”


    白翰宇抬手拍了把弟弟的腦門,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他三十年的人生就好像一本裝訂錯誤的書,似乎從今天開始,頁碼又變得連貫起來。


    正如白翰辰所料,嚴桂蘭對出國讀書的提議並不排斥,還有點兒躍躍欲試的感覺。她隻憂心自己語言不通,到了外頭倆眼一抹黑,什麽也做不了。


    “桂蘭姐,你別擔心,我和翰辰都能幫你補習英文。”付聞歌安慰道,“不然我介紹你去珠市口那邊的教堂,那裏有位神甫叫理查德,人很好,可以讓他教你。”


    “男的?”嚴桂蘭麵露難色,“這……不方便吧?”


    付聞歌知她是顧及“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為讓她安心,耐心解釋道:“並不是單獨跟他相處,教堂裏人很多的,不會讓別人說閑話。”


    嚴桂蘭了然地點點頭:“那就成,不然你跟翰辰都那麽忙,想逮著你們教我念書也怪不容易的。”


    “我現在放假了,可以每天教你念幾個鍾頭。”


    “那哪成,你這才剛結婚,我一天霸持你幾個鍾頭,翰辰不跟我掀桌才怪。”


    付聞歌不由得紅了臉,又覺在嚴桂蘭麵前提起夫妻間的事不合適,趕緊岔開話題:“等你什麽時候有空,叫大福子開車,我帶你去教堂。”


    “我這一天天淨閑著,得等你有空。”嚴桂蘭笑笑,“誒,聞歌啊,你出過國麽?”


    “前年跟阿爹去過一趟莫斯科,本來說是去那邊讀大學,可阿爹舍不得我走那麽遠。”付聞歌無奈撇嘴。


    “還好你沒去,要不就遇不到翰辰了。”


    “嗯,未見得碰不上比他好的。”


    “誒,這話可別讓翰辰聽見,他心眼兒小著呢。”


    付聞歌抿嘴直笑,剛要接話,就聽白翰辰在屋外頭問:“我怎麽就小心眼兒了?”


    白翰辰回來的真是時候,正聽見這倆人背後說自己壞話。他抬腿垮入房間,端起付聞歌麵前那杯熱茶喝了一口,以驅散滿身寒氣。


    招喜兒過來把他的外套接走,笑道:“二爺,聞歌少爺在大少奶奶這誇你一個多鍾頭了,你咋就光聽見那不好聽的咧?”


    “是麽?”他看向付聞歌,“來,再把你誇我的從頭捋一遍。”


    付聞歌一臉“你有病吧”地表情瞪著他。


    嚴桂蘭笑著轟他們:“你倆別在我屋打情罵俏,去,回你們自己屋膩味去。”


    白翰辰拽起付聞歌,邊走邊說:“膩味什麽啊,該吃飯了。”


    “呦,都十二點了。”嚴桂蘭也起身招呼招喜兒,“趕緊,去飯廳幫忙。”


    等從屋裏出來奔飯廳的路上,白翰辰問付聞歌:“你跟大嫂說什麽呢?怎麽就扯到我小心眼兒上了?”


    付聞歌揚起臉,從脖子到下巴拉出條挑釁的弧線:“我跟桂蘭姐說,要是當初留在莫斯科,說不定能碰上比你更好的。”


    “不想吃午飯了吧你?”白翰辰磨磨後槽牙,拉著媳婦轉頭奔房間裏紮。


    沒錯,他還就小心眼兒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二爺,留神腎


    付爹的番外寫了一部分,發圍脖了,願意看的可以去擼擼,吃不下的就別為難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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