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記著外頭天氣冷,白翰辰打餐廳裏出來時,順手把孫寶婷的貂毛手籠給拎上了。盡管從酒店到教堂隻有短短不到半裏路的距離,可他還是執意要付聞歌把手揣上。


    拗不過他,付聞歌隻好把他的左手也拽進手籠裏,暖暖活活地攥在一起。頭天晚上剛下過一場中雪,地上結了冰,黑白斑駁地反著月光。街麵上有人騎著騎著車,咕咚一下滑倒在地,摔得呲牙咧嘴。隻見那人在地上坐了一會,罵罵咧咧地扶起車,又繼續往前騎。


    “誒,你騎車過來的時候,沒丟這人吧?”白翰辰笑問。


    “當然沒有。”


    付聞歌朝他縱縱凍紅的鼻頭,那嬌俏的模樣落在白翰辰眼裏,真想當街就啃上一口。而回想起兩人初見時那針鋒相對的場景,又讓他不禁莞爾。


    付聞歌隻覺他笑得古古怪怪,問:“想什麽呢?”


    白翰辰坦誠道:“想我們第一次見麵,你恨不得把我從車裏拖出來打一頓的樣子,活脫一隻發威的小老虎。”


    “那是你該打,哪有你那麽辦事的,二話不說上來就踢人家攤子。”


    “邱大力踢的啊,跟我沒關係,再說我賠錢了。”


    “淨說那個,沒你撐腰,他敢踢麽?”


    “呦,那是誰給您撐腰,讓您敢拿我摔打著玩啊?”


    付聞歌揚起臉,斜睨著白翰辰,挑釁道:“今兒想起和我算總賬來了?”


    這要是跟屋裏,白翰辰早給他掀床上去了。那副嘴硬的德行看著就讓人想欺負——欺負到哭出來為止。


    他收緊套在手籠的指頭把人拽到懷裏,咬著牙根兒貼著付聞歌的耳朵恨恨道:


    “後兒個再跟你算總賬!”


    按理說不信教的人,是不許進教堂裏辦婚禮的。為了滿足付聞歌的願望,白育昆以商會的名義給教堂捐了一萬塊錢,又委托容宥林從天津法租界請來位教區負責人為他們主持婚禮。


    教堂裏不興像在家裏辦那樣到處貼喜字,隻能以鮮花代替。可寒冬臘月的時節,北平隻有臘梅還在綻放。白翰辰租了架貨機,打雲南運了三十多種共計上萬朵鮮花過來存放於暖房之中,等婚禮前一天晚上再布置。


    酒店的那間新房裏也早已置滿鮮花,隻是沒讓付聞歌知道,他要給心愛的人一個難以忘懷的新婚之夜。


    此時的教堂裏清清冷冷的,偌大的空間裏,隻有一排排蠟燭默默燃燒。白翰辰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來看場地的。沒等付聞歌東摸摸西看看走個遍,就把人拖進了角落裏連在一起的兩個小木屋中的一間。


    付聞歌一進去就慌了神,用手頂住白翰辰湊過來的下巴質問道:“你知道這是幹嘛的地方麽?”


    “告解室嘛,你真當我什麽都不懂?”白翰辰把他兩隻手都壓在了木板上,“明兒我一天都瞧不見你,今兒得給我留點兒念想好咂摸到後天早晨。”


    “你——”付聞歌臊得臉色通紅,“那也別——別在——唔——”


    唇齒相觸,分離多日的相思盡數於舌尖傳遞。隻是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付聞歌便默許了白翰辰近乎褻瀆神靈的行為。說不想太虛偽,分別的日子裏,他早已無數次回味過與對方唇齒糾纏時的觸感。


    口中的津液被放肆掠奪,不多時,兩人皆呼吸漸重,緊緊貼合的身體像是要將彼此揉捏在一起般,不留一絲縫隙。


    “咳——”


    正到難舍難分之時,卻猛然從旁邊的木屋裏傳來一聲咳嗽。付聞歌驚得一把將白翰辰推開——隻聽咚一聲響,某人的後腦勺結結實實撞到了實木板子上。


    好事被打斷後腦勺又磕出個包,白翰辰氣呼呼地拉開兩個木屋中間的隔板——黑紗對麵朦朦朧朧裹出個人形。也就幾秒鍾的功夫,黑紗被撩開,伸過隻手,還攥著個酒瓶子,以及明顯大了舌頭的英文帶著酒味兒飄了過來:“願主保佑你們,阿門。”


    操的咧。白翰辰心裏這個罵。合轍是個偷偷躲在告解室裏喝酒的洋和尚!


    在告解室裏被偷著喝酒的洋神甫撞上與白翰辰熱吻糾纏,付聞歌羞愧難當,說什麽也不肯再跟教堂裏多待一分鍾。一路小跑回酒店紮進房間裏,並把白翰辰拒之門外。


    正趕上補了一下午覺的周雲飛和陳曉墨到酒店來陪付聞歌過夜,瞅見白翰辰拍門喊人卻不被理會,周雲飛直接上前把人拽開。


    他一臉壞笑地對白翰辰說:“行啦,二少,從現在起到婚禮開始前,你就老老實實待著,聞歌有我們守著呢,丟不了。”


    “不是,剛他——”白翰辰也不好多說什麽,抬手又要去拍門——別回頭讓那小老虎委屈著了,憋著一肚子氣,保不齊新婚之夜又得給他鬧什麽幺蛾子。


    周雲飛直接靠到門上,完全擋住他的動作:“誒誒——二少,儐相在此,想見媳婦,規矩是什麽來著?”


    白翰辰愣了愣,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陳曉墨。陳曉墨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片刻後說:“規矩是你該給錢吧?”


    哦對,白翰辰合掌點頭,把這事兒給忘一幹淨。不過現在身上沒帶著紅包,看來今兒這門是進不去了。他隔著門說了幾句寬心話,然後帶著一副“我惹不起還躲不起?”的表情訕訕離開。


    周雲飛敲敲門:“聞歌,開門,我跟曉墨來了。”


    不一會,門從裏麵打開,付聞歌把倆人讓進屋裏,用擺了滿滿一茶幾的瓜果茶點招待他們。


    “別忙活哩,我倆剛吃完過來的。”陳曉墨隨即從包裏拿出個紅包給他,“這是方嬸給的,她說婚禮就不來參加了,沒新衣裳不好意思。”


    付聞歌大概猜到方嬸不會來了,可也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禮金。他打開紅包看了看,五塊錢,於是從抽屜裏翻出喬安生給準備好的空紅包袋,塞了十塊錢進去,囑咐陳曉墨給她再帶回去,就說是白翰辰給何朗弟弟妹妹們的紅包。


    “何大跟春明哥來不來?”他問。


    “來,那倆還說要鬧新房呢。”周雲飛邊說邊四下打量酒店房間,“這房間真不錯誒,我還是頭一次來六國呢,聞歌,這婚禮辦的,白家可沒少出血。”


    付聞歌也是無奈:“我跟翰辰說簡簡單單就好,他爸媽非要大辦。”


    “再怎麽說白家也是北平數一數二的大戶,娶兒媳婦指定不能寒酸。”周雲飛說著,打褲兜裏摸出個巴掌大的小鐵盒子扔給付聞歌,“接著,你要的東西。”


    付聞歌抬手接住,轉身匆匆拿去臥室收好。


    陳曉墨看了,問:“啥哩?”


    周雲飛無聲地比了個“避孕套”的口型給他。


    婚禮倒數前一天,付聞歌從早晨六點到晚上十點,幾乎就沒坐下過。不是站著試衣服改衣服,就是跟著喬安生滿酒店串著去認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中午要不是周雲飛追在屁股後頭塞他倆艾窩窩,人都要餓瘦一圈。


    這場被幾乎被所有記者盯著的婚禮都不用白家花錢發公告,婚禮當天的頭版頭條早已給他們準備好了。這正是白育昆所期待的效果,就在兒子跟桌底下踢兒媳腳的時候,趙理事找他的電話打到了酒店前台。


    興瑞總行宣告破產,上海分行即刻停止營業同時進行破產清算。沒人肯接手這個爛攤子,兩百萬貸款穩穩當當地落進兜裏,一分錢也不用還。


    隔天一早,白育昆便給付君愷送去張二十萬的支票。說這是給付聞歌的聘禮,要他務必收下,但付君愷堅決不肯收。兩人反複推讓,直到喬安生說了一句“君愷,這是親家給聞歌的,你就替他收下罷”才算是遂了白育昆的心願。


    “安生,這錢不能收。”等白育昆心滿意足地離開,付君愷皺眉將支票甩到桌上,“白育昆從興瑞貸款辦廠,現在興瑞倒了,存錢的要不回本金,他是要拿錢讓我替他擋刀!”


    喬安生拿起支票甩了甩,正色道:“打從聞歌跟翰辰決定結婚的那一刻起,你跟白育昆就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他被砍了,你也得流血。”


    付君愷皺眉凝視掛在牆上的油畫,不悅道:“所以我一開始就不想跟白家結這門親事。”


    “你現在能把那倆孩子拆開?”喬安生搖了搖頭,走到沙發後麵,搭住付君愷的肩膀,指尖在肩章上輕輕摩挲,“白育昆這步棋下得精妙,你既不甘心做他的棋子,卻已身在局中。君愷,別忘了,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離不開當初白育昆的鼎力支持。現如今他大抵是想借你的威望來震懾旁人,這錢,你不收,他不踏實。”


    敲出支煙點燃,付君愷緩緩呼出口煙後歎道:“他是踏實了,我他媽得讓那幫虧了錢的土匪頭子們煩死。”


    喬安生輕笑:“往好處想,起碼聞歌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點了點頭,付君愷叮囑道:“把支票收好,不到萬不得已,別動。”


    “我又不打仗,二十萬往哪花?”喬安生又把支票拿到眼前過了一遍,說不上是什麽語氣地念叨著:“話說回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呢。”


    “嗯,不好意思,這麽些年讓你跟著我吃糠咽菜了。”


    付君愷酸溜溜地哼了一聲。雖說他官至駐軍參謀長,可平日裏不收禮不吃空餉不報花賬,半世清廉,當然沒白育昆那種做生意的掙的多。別說沒白育昆賺的多了,便是跟蔣金漢那樣動不動拿錢替人出頭的主比,他也不如人家家底豐厚。


    喬安生捏了捏他的耳朵:“摸著良心說話,我怨過你一句了?”


    “沒。”付君愷笑著抓住他的手,忽又想起什麽,道:“你還是把錢兌了吧。”


    “嗯?”喬安生挑眉。


    “都換成美金再存上,等真打起仗來,這法幣說毛就毛。”


    付君愷說完,探身將半截煙頭狠狠碾滅在煙灰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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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下章就婚禮了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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