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天考試在臘月十五,付聞歌拿到排考日期表,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應吧,心中充滿對未來的不安,就要組成家庭了,可他還沒做好準備。不應吧,早晚的事,萬一白翰宇出席不了,於白翰辰來說絕是個遺憾。


    “聞歌!柱子!”


    周雲飛一把揪住付聞歌的袖子。好家夥,這是揣的哪門子心思,走路不看道,奔廊柱去了。


    付聞歌猛然回神,稍稍紅了臉,把單子折好收進包裏。周雲飛斜眼瞧著他,打量一番,哼道:“想什麽呢,魂兒都飛了。”


    “沒……沒什麽。”


    付聞歌揪緊斜跨的布袋,心中燥亂不堪。早晨出門之前,白翰辰把他啃得意亂情迷,都到學校了才發現襯衫窩在裏麵少扣了好幾枚扣子。再這樣下去,怕是等不到洞房花燭夜就得被那頭狼給拐到床上去。


    不行,回去得給白翰辰定下規矩,結婚之前不許抱著他啃了。心思一亂,書也念不進去,考試掛科該如何是好。當初考進來的時候他的成績全班第三,若是期末考不好,多丟臉啊。


    陳曉墨是下苦功夫念書,成績一直處於中上等。周雲飛仗著腦子聰明,小考月考成績也不差。可在其他人眼裏,好像他們無需承載長輩的期望。考得好自然是好,考得不好,反正還有回家嫁人這條路可走。


    這是實實在在的偏見,為了打破這種偏見,他們唯一的選擇便是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三人說著話進小院,剛推開門,陳曉墨便定住了腳步,表情立時緊繃起來。


    李春明來了,何朗也在。客廳外頭的空場上攤了滿地的工具和材料,不知道倆人在鼓搗些什麽玩意。瞧見陳曉墨,李春明直起身抹了把汗,憨厚地衝他笑笑。


    “你倆忙活啥呢?”周雲飛看見何朗自是開心,跑過去蹲到人家旁邊,上手就要抓他跟前的鐵條。


    “別碰!”何朗一把抓住他的腕子,臉上一紅又趕緊放開,“剛焊上,燙手。”


    周雲飛抬眼瞧瞧馬紮一樣造型的鐵架子,好奇不已:“到底是要做什麽?”


    何朗解釋道:“春明哥說給你們做個秋千,冬天在院子裏念書曬太陽用。”


    “真噠!太好了!我不用老往公園跑了!”要不是顧及方嬸跟後廚那一回頭就能瞧見他們,周雲飛得抱著何朗狠狠親他一口。


    “是,我看師傅家就有這麽個玩意,坐上去,晃晃悠悠的,怪好玩哩。”李春明接下話,順帶瞄著陳曉墨的表情。他現在住師傅家,每天看師傅家的那三個洋孩子在秋千上玩耍,便動了給陳曉墨也做一個的心思。


    見陳曉墨不言聲,麵上也看不出表情,李春明繼續討好道:“對哩,曉墨,昨天師傅家裏有個娃兒過生日,師母做了蛋糕,我嚐了嚐,特別甜,今天過來之前,給你……你們買了一個帶過來,你們也……嚐嚐。”


    “蛋糕嘛,我帶曉墨去吃過了。”周雲飛剛說完就被何朗撞了下肩膀,他偏過頭,見何朗衝他直擠眼。


    “我不愛吃甜的。”陳曉墨說完,見李春明的表情糾結起來,又意識到自己有些傷人,尷尬地找補道:“偶爾吃吃也成。”


    “我去切,正好餓了。”


    付聞歌說著,給李春明遞了個眼神,鼓勵他別氣餒。陳曉墨對鄭宏晟是死了心了,眼下正是李春明的好機會。他也看出來了,這李春明對陳曉墨是真心實意,想來陳曉墨介意的那種生活狀態,不會被強加於身。


    不過要想兩情相悅,還得看陳曉墨是否願意接受李春明這個人。以目前的狀態來看,陳曉墨把自己的心包裹得壁壘森嚴,李春明想闖進去,必是少不得狠下番功夫。


    方嬸沒吃過蛋糕,被周雲飛把那膩膩呼呼的一團白遞到嘴邊,緊著擺手說不吃。


    “甜噠!方嬸!不難吃!”


    周雲飛嘻嘻哈哈逗她,用手指頭抹了點奶油到方嬸嘴角。方嬸舔了舔,露出驚訝的表情:“呦,還真夠甜的。”


    周雲飛把盛著蛋糕的碟子塞進她手裏:“呐,這塊都是你的,喜歡吃,我那塊也給你。”


    “你們吃吧,我這窮胃口,吃不慣這洋玩意。”方嬸是舍不得吃,琢磨著帶回家給閨女兒子嚐嚐鮮,“這蛋糕……得多錢一個啊?”


    周雲飛嘬著手指頭朝院裏喊:“誒,李春明,方嬸問你呐,多錢一個?”


    “三塊錢!”李春明喊道。


    “嚇!那麽老貴!”


    包吃包住,方嬸一個月做工才五塊錢。算上平時買菜買日用品剩的毛角錢,滿打滿算一個月不超過八塊。這一角蛋糕,夠她家裏那倆小的一禮拜的飯錢了。


    “李姑爺,賺了錢,不好這麽造。”她語重心長地勸道,“多攢下些,將來回老家置房子置地,把日子過舒坦了,比這甜。”


    “是哩,不常吃,就給你們帶來嚐嚐鮮。”李春明最喜歡聽方嬸說話,一口一個“李姑爺”,喊得他心裏比吃了蛋糕還甜。


    秋千架的差不多了,飯菜也上桌,李春明洗幹淨手臉剛坐下,卻聽陳曉墨打屋裏喊他。不知是說中聽的還是不中聽的話,他不安地搓搓手,起身往過走。


    進了屋,他看陳曉墨手裏拿了條灰色的長圍巾。


    “風硬,跟外頭走,裹上暖和。”陳曉墨垂著眼把圍巾遞給他,又搭上塊手帕,“別老拿袖子擦鼻涕抹嘴,不衛生。”


    李春明眼眶一熱,接圍巾手帕時順勢攥住陳曉墨的手。這塊大冰坨子終於被他捂化個角,都知道心疼他了。


    哪知陳曉墨觸電般地抽回手,眼裏凝出拒意:“李春明,你別會錯意哩,我是看你搭秋千買蛋糕,還你份禮,咱兩不相欠。”


    “……”


    李春明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抽手揣進褲兜裏,緊緊捏住裏麵的小物件,垂頭喪氣地垮下肩膀。這兩天他跟師傅學了洋人的鑲嵌手藝,用邊角料做了個小小的鑽戒。聽說洋人結婚都拿這個套在媳婦手上,代表對方從今以後就屬於自己了,教別人看見不能惦記。


    他還跟師母學了句法語,給人往手上套戒指時用的話。想著找機會說給陳曉墨聽,可話到嘴邊舌頭打結,轉悠半天也說不出來。再看陳曉墨的態度,便是說出來也沒有用。


    陳曉墨不願看他那副被自己欺負了的樣子,皺眉道:“去吃飯吧,待會涼哩。”


    李春明點點頭,把圍巾裹了裹夾在胳膊下頭,轉頭出屋。到外頭熱眼眶教冷風一呲,鼻子發癢猛打了個噴嚏。剛想上手抹,忽然想起陳曉墨給的手帕,趕緊摸出來用。


    跟在他後頭出來的陳曉墨瞧見了,低頭抿嘴笑笑。


    ——這傻大個,還挺聽話。


    白翰辰沒把錢交給孟六,而是直接到宛平縣去找了洛稼軒。金魚兒的賣身契必須得拿回來,要不打官司也打不贏。就說洛稼軒不會把金魚兒扔白房子裏去,也不能讓人歸了他。


    洛稼軒辦公的地方是以前的縣衙。雖說各地皆有相應的長官,但也隻是管管政務,至於法條規定、地方治理其實還是拿槍的說了算。他們說加稅就加稅,說征糧就征糧,不服的,跟槍杆子說理去。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要不這幫人怎麽那麽橫呢。


    以前是土匪,現在隻比土匪多披了身皮而已。


    白翰辰下了車,撩袍跨步邁上台階。門口當兵的攔他,瞪眼喝道:“幹嘛的?”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白翰辰不多與他們廢口舌,往對方手裏扣了幾枚現大洋,道:“找你們洛長官。”


    當兵的掂掂銀元,上下打量了一番錦衣華服的白翰辰,哼笑一聲:“我們洛長官是想見就見的?有預約麽?”


    白翰辰聽了直想樂——屁大的官兒,還他媽預約。


    “沒有,不過他一定很想見我。”他冷冷道,“耽誤你們洛長官掙錢,你擔的起麽?”


    那兵看他氣度不凡,談吐間竟有幾分傲氣,也知這是位有錢的爺。本想著多刮些油水,可掂量了一番又怕惹對方不悅,於是衝另外一個站崗的抬抬下巴,推門把人放進院裏。


    洛稼軒正與部下在院內練手,白翰辰剛剛站定,便被他摔了個兵在腳前。從洛稼軒摔人的姿勢動作來看,倒是與付聞歌摔他時的如出一轍,想來是接受過正規軍事化訓練。


    原來不是土匪出身的野路子啊。


    白翰辰思索片刻,道:“洛長官,白某人不請自來,打擾了。”


    “聽說你病了,好的還挺快。”洛稼軒說著話,把因動作過大而拽出一截的襯衫塞回褲腰裏。他肩胸寬闊,腰身精壯,勒在胯上的皮帶邊不見絲毫贅肉,倒是副軍人的好身板。


    消息倒是挺靈通,白翰辰心說。他負手而立,淡淡道:“小毛病,睡一覺就好了。”


    “裏邊坐,外頭風大,您身子骨金貴,別回頭又給吹病了。”洛稼軒接過部下遞來的軍裝上衣,轉頭吩咐道:“給白二爺上茶!”


    於正堂坐定,白翰辰端起茶碗,用碗蓋撇去漂浮在水麵的浮葉,輕啜一口。茶是好茶,當年的碧螺春,看來洛稼軒是待他以上賓之禮。


    想想也是,一萬大洋呢,能買多少碧螺春啊。


    洛稼軒喝茶沒他那麽文氣,直接拎起茶壺對嘴吹,大有北平拉車扛活的力巴喝高沫的架勢。喝過茶,平下練手時的氣息,洛稼軒回手從雪茄盒裏拿出兩支雪茄,分與白翰辰。


    煙霧繚繞,洛稼軒眯眼看著雪茄頭,似是自言自語道:“一個大洋一根兒,這他媽哪是抽煙啊,整一抽錢呢。”


    白翰辰知他話裏有話,不動聲色,淡淡道:“錢嘛,掙來便是為了花的。隻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洛長官,您說是不是?”


    言語針鋒相對,桌麵上的氣氛全然不似兩人表情看上去那麽雲淡風輕。彼此心裏都打著算盤,白翰辰是堵著口氣,洛稼軒則萬事向錢看。


    “說的是啊,可惜洛某人混了這些年,到了也沒混出個君子的名聲。”洛稼軒假模假式地歎道,“不如您白二爺,掙了多少見不得光的錢,居然還能落個好名聲,佩服,佩服。”


    “掙錢的手段,我倒還真得跟洛長官好好學學。”白翰辰反唇相譏,攤平手掌,正反翻了個麵,“兩三天的功夫,一出一進,五千變一萬,我活了小三十年了,可還沒做過利這麽大的買賣。”


    見話頭終於切到正題上了,洛稼軒揚起放肆的笑意。拉開桌鬥下的抽屜,他將金魚兒的賣身契拍到桌上:“聽說您跟付公子好日子近了,到時候別忘了請我洛某人喝杯喜酒啊。”


    “您能來,白家大宅定是蓬蓽生輝。”


    白翰辰拿起賣身契驗明真偽,拿出張支票平置在桌上,推到洛稼軒手邊,在對方逐漸冰冷的目光中勾起嘴角。


    “今兒就帶了五千,剩下的,算您給我跟聞歌新婚的賀禮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前頭有的章節說我寫的亂七八糟,唔,實在不好意思,因政策限製,基本上從40章起跟原大綱完全不一樣了,所以可能有些偏離主題的感覺。


    特此致歉。


    《懸案組》第二章也發了,求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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