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一個巨雷劈下,電光照的四方皆明。<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tw</strong>.訪問:.。


    雷聲並非一響即滅,而是隆隆連聲,從耳邊一直響到天邊,直到隱隱的尾聲遁入天際,仿佛要響到天盡頭。


    隨著雷聲漸隱,瓢潑的大雨也漸漸稀落了起來,然而雨沒有停,天地間,依舊垂落萬千雨線,一絲絲打落,將野外的一切都浸在水裏。


    王宅的大‘門’打開,一個白衣身影走了出來。


    那道身影,本來是‘挺’拔的,現在多少有點搖晃,即使他腰沒有塌,背沒有駝,但踉蹌的腳步,多少讓他顯得虛弱。


    雨一直在下,他沒有撐傘,雨水濺落在他的頭上,身上,順著發絲和衣領,一縷縷的貼入他的肌膚。


    水由冷變溫,肌膚由熱變涼。由內到外的冷意讓他臉‘色’青白,嘴‘唇’微微顫抖,生生的與狼狽和蕭瑟糾纏在一起。


    江鼎渾身發冷,一步步走出圩邑。在他背後,是依舊矗立在雨中的王氏大宅。


    大宅還在,宅中的人也在。王虎被吊在院子中,被雨水淋得落湯‘雞’一樣。但他沒有死,隻要雨停天亮,有人發現了他,將他救下,他依舊可以安享富貴半生。


    江鼎沒有要他的命,即使不過是舉手之勞。此人卑劣,但和江鼎無恩無怨,若說的話,他解開了江鼎‘胸’中疑‘惑’,倒有一分人情。


    但另一個人和王虎有仇,江鼎不能不狠狠地教訓這個小人。


    也許,若是那人出手,王虎萬難活命,但江鼎不是他,兩人各有‘性’情,斷不相同。江鼎隻希望以自己的方式,為那人做些什麽。


    哪怕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一路冒雨,走出了城池,天已經‘蒙’‘蒙’亮了,因為下雨,並無紅日曙光。卻有隱隱的亮‘色’藏於烏雲之後,亟待雲開天空。


    烏雲,就要散了。


    江鼎渾渾噩噩的走著,他也不知道往哪裏去。來的時候,滿懷疑‘惑’,急不可耐,得到了答案,卻覺得渾身的力量都空了,霎時間失去了方向。


    當初,不知自己從哪裏來,卻知道要往哪裏去。


    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可還知道要往哪裏去麽?


    行了一陣,隻聽得水聲隆隆,一道寬闊的水流從眼前奔騰而去。[..tw超多好看小說]


    圩邑周圍,本是沒有大水的,平原腹地,並不蓄水,最多隻有幾道溪流流過。然而半夜的暴雨,卻讓溪流暴漲,水‘波’滔滔,仿佛大江。


    江鼎心中一動,沿著水流前行,越行水越大,百裏之外,但見白水茫茫,一片煙‘波’,卻是真正到了大江之中。


    煙‘波’浩渺,江鼎眺望過去,但見江岸兩側,也有樹木人家,或有紅綠之‘色’,卻籠在水霧之中,飄飄渺渺,宛如夢境。


    江景闌珊。


    江鼎步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撫‘摸’對岸江景,五指虛抓,卻不過抓了一手清風。


    抓不住。


    仿佛就在手邊的景‘色’,卻任由他如何掙紮,也抓不住,他甚至分不清眼前的江景,是真實還是虛幻?


    腳下一滑,瞬間身子向前撲去。卻是他太出神,又逢下雨路滑,他竟失足,往江中墜去。


    江鼎到底是金丹修士,反應奇快,身子一輕,已經落在江中一塊磐石上。


    那石頭不過磨盤大小,卻牢牢立在滾滾‘波’濤之中,如中流砥柱。江鼎一身白衣,臨白水之上,幾乎融入了江水中。


    他就站在江石上,靜靜地望著江麵。


    江水千裏,江石不移。


    或許是盯著江水太久了,眼前的景‘色’開始搖曳起來,一片模糊。


    不同於雨水的水流,緩緩落下,溫度不同,即使‘混’雜在一起,也很容易分辨。


    “這裏是淮水。”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低沉,但有力。


    江鼎側過頭,就見筆直如槍的身影立在江邊,澀然一笑,道:“叔父……這是淮水?”


    甄元誠找到了江鼎,心已落下,目光遠望,道:“就是我出生的淮水。淮水千裏,從雪山流下,一路向西,你今日在江邊看景,我當年也在江邊看景,雖然景‘色’不同,時移世易,卻是同一條江水。”


    江鼎輕聲道:“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曾經照何人?”


    甄元誠道:“據說淮水下遊,也曾流經那邊陲小鎮。二哥……也是出生在江邊。”


    隻聽有人“哼”了一聲。聲音如鍾聲,狠狠地敲在人心頭。


    甄元誠身子一僵,轉過頭去,但見一俊美青年緩步而來。


    四目相對,兩人的目光都是複雜難言。但複雜中包含的意義不同,甄元誠感慨中帶著悲傷,青年則多了憤怒和壓抑。


    甄元誠百感叢生,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二哥。”


    江雪濤身子一停,目中的憤怒更多了些,但還在壓抑,他的目光,始終還在江鼎身上。


    甄元誠有些手足無措,盡管他和江鼎一番談話,得出了結論,但麵對兄長的憤恨,還是難以應對,尤其是本來說好先請大哥和江鼎轉圜,然後才慢慢見麵,這一下不期而遇,令他難以應對。


    他想問:“你怎麽知道他在這裏?”但沒問出口。


    始終沒有轉過頭的江鼎仿佛知道了甄元誠的心思,突然道:“是我請他來的。叔父,對不起。”


    甄元誠搖頭道:“何必道歉?不速之客應該是我。”


    江雪濤沒再理會甄元誠,走到江邊,身子一動,就要躍到江石上。突然江鼎道:“別過來。”


    江雪濤的身子頓住,真的沒有再動。


    當年的天一榜人榜魁首,最為桀驁不馴,沒有誰能命令他,今日卻因為一句話,便一動不動,似乎有些滑稽。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覺得滑稽。每人感觸不同,但皆不過“悲、辛”二字。


    氣氛好像凝固了一般,過了一會兒,還是江鼎先開口,輕聲道:“他一定很絕望。”


    江雪濤怔然道:“誰?”


    江鼎低聲道:“江景。”


    江雪濤愕然,道:“你……”


    江鼎的聲音一字一字,咬得很緊,道:“江景對你絕望了,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回來。所以才把希望都寄托在從沒見麵的哥哥身上。”


    “其實他和哥哥一麵都沒有見過,也根本不知道哥哥在哪裏,是不是還活著。可是那是他唯一有希望的親人。如果你給他一分希望,他應該盼望的是你。而不是江鼎。可是你讓他失望,他寧願把最後一分期望都托付在哥哥身上。期望有一天,哥哥從天而降,打碎他身邊的黑暗和孤獨。”


    江鼎的身子輕輕顫抖起來,仿佛要隨風化去。


    “一個孩子,從小到大,沒有一個親人陪伴,周圍都是貪圖他財產,居心叵測的群狼。唯一能夠寄托的支柱,是素未謀麵的兄長,一個注定不會出現的人。這都是因為你,因為我,因為我們,因為親人們失格的緣故。”


    江景,一個隻活了十五歲的少年,江鼎對他一無所知。


    即使他後知後覺,發瘋的想要收集江景的一切,卻隻能從少年身邊的人中得到隻言片語。


    可悲的是,江景身邊,沒有一個心存善意的人,他們眼中的江景,無非敗家子、悶葫蘆或者任人擺布的可憐蟲,除了攝於江鼎威勢說一兩句好話,沒有一人真正讚揚他。


    也沒有一個人懂他。


    到最後,江鼎發現,雖然隻是一鱗半爪,說不定最懂江景的,是江鼎自己。


    早在之前,江鼎就知道,自己附身的少年,聰明、果斷、隱忍。頂著敗家子的名聲,在群小之中保存自己,保留了家產,保留了寶物,甚至差一點兒就能遠走高飛,過上新的生活。


    現在他知道,江景不僅僅聰明,更堅毅。


    或許江景小的時候,幻想哥哥來救他,但後來長大了,已經清楚兄長是不會回來的。甚至認定,那個叫江鼎的哥哥已經死了。


    他不再期望兄長,反而願意將兄長的那份一起承擔著活下去。


    所以他在保留下的地契、房契上簽的是江鼎的名字,江景走出圩邑,會以江鼎的身份活下去。那是他哥哥的名字,也是他的新生。


    但是……


    他沒想到,江鼎終究是來到他。


    他們卻依舊不曾見麵。


    在某一刻,兩人擦肩而過,永遠的被分隔在一道天塹的兩岸。


    天塹,即生死。


    江鼎,身死,江景,魂滅。


    現在留下的,是江鼎的魂魄和江景的身軀。留下的這個人,是江鼎,也是江景。


    江雪濤不能懂江鼎的深意,他隻道是小兒子再向他申訴,其實也是對的,江鼎在代替江景,向他申訴。


    江雪濤低聲道:“我當時……”


    江鼎的聲音變冷:“請你道歉。”


    江雪濤道:“當時的情況太糟糕,我不知道……”


    江鼎突然暴怒,喝道:“理由以後再說,現在請你道歉!不是向我,向那裏――”他指著煙‘波’中模糊的江上景‘色’,“彼岸,江景在那裏呢!”


    江雪濤身子一震,緩緩閉上眼,淚水滑落,道:“對不起。”


    “我對不起你。我的兒子。”


    他的聲音落下,噗通一聲,卻是江鼎跪倒。


    江中石上,白衣落地。


    深深俯首,泣涕零雨。


    江鼎顫抖著叫出他以為一生與他無緣的兩個字: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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