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也是一尊大帝,而且正是當初同樣想收公儀天珩為弟子的唯一女帝——攬月大帝。


    她翩躚而來,麵上帶著慈和的笑容。


    鐵血大帝自然是請了人進來:“找吾何事?”


    攬月大帝進來以後,卻是笑道:“此次過來,是想見一見公儀天珩……”


    鐵血大帝道:“吾已將其收為親傳弟子。”


    攬月大帝把話說完:“……的專屬煉藥師顧佐。”


    鐵血大帝:“……”


    顧佐和公儀天珩本來沉浸在各自的修行之中,在攬月大帝進來之後,他們原本已然回神,而今聽到攬月大帝的話,不由都是一怔。


    鐵血大帝招一下手,將兩人叫過來。


    顧佐和公儀天珩便同攬月大帝見禮。


    攬月大帝始終帶著溫和的笑容,目光則落在了顧佐的身上:“你是宛姐姐的傳人罷?”


    這聲音不大,卻如同洪鍾一般,在顧佐的腦中回響。


    宛姐姐……


    算一算攬月大帝的年紀,她大約還有不足一萬年的壽元,其年歲也該有十二萬了……能被她稱為“姐姐”的,其年紀必然更大,並且她還姓“宛”,顧佐或許是她傳人……不是當年的藥天聖帝宛秋靈,又是誰?


    顧佐震驚極了:“攬月大帝認識藥天聖帝?”


    他這麽一說,其實已經是間接承認自己的身份了——沒錯,他接受傳承,無疑就是宛秋靈的親傳弟子。


    攬月大帝的目光更加柔和,隱約還有一絲悲傷:“自然。當年宛姐姐待我極好,我能成就大帝,也多虧了她的相助。若是無她,便不會有我今日。”說到這裏,她溫柔地笑了笑,“我的功法同公儀師侄並不相合,但想著我到底癡長一些年歲,將他收下來,或可庇護你們一二。沒想到最終你們拜在了鐵血師兄門下,這倒是一個更好的選擇了。”


    聽到這裏,顧佐才恍然大悟。


    難怪當初自家大哥會覺得攬月大帝給他的感覺親近是親近,卻並沒有那麽肯定。原來攬月大帝收徒隻是為了護持他們,而並不是真正想讓大哥傳承她的衣缽。


    再說了,他們雙方的確也不合適。


    ——也是,雖然攬月大帝是壽元快完了,她也的確沒收什麽弟子,但至少也還有近萬年呢,她挑一個差不多跟她屬性相合的教導不就行了?要知道,屬性不合比起資質稍遜可是更要命的!隻要找到了,近萬年難道還調|教不出來?沒成就大帝,壽元也就一萬年!


    隻為了庇護故人的徒弟才這樣行事,那就很自然了。


    顧佐明白之後,還是恭敬地說道:“多謝大帝好意。”


    公儀天珩同樣是謝過。


    不管怎麽說,的確是這位女帝的一片心意了。


    隨後,攬月大帝便對鐵血大帝說道:“鐵血師兄,不知可否將顧師侄借予我敘一敘舊?關於故人之事,還有許多想要同他說一說。”


    鐵血大帝自無不允。


    他似乎也知道其中有什麽隱秘之事,故而朝幾人點點頭,走到另一角去,照看還在浸泡靈源的小長生去了。


    而攬月大帝則看向顧佐和公儀天珩兩人,和善地問道:“我們出去走一走?”


    顧佐看向公儀天珩。


    公儀天珩微微一笑。


    眉眼相對間,兩人已然有了決定。


    老實說,他們對攬月大帝要敘舊的事……也很感興趣。


    而且,曾經還有一些事,他們也很想問一問攬月大帝是否知曉。


    很快,幾人就走出了這一處大殿,來到鐵血宮內部的一處園子裏。


    這園中景致頗是不錯,但三人都沒太多欣賞的意思,隻沉默地走了一段。


    到底還是攬月大帝先行開口:“顧師侄,你所得傳承,可是由靈素所給?”


    顧佐點點頭:“是的,大帝。”


    攬月大帝沉默一瞬:“那你想來便是祁連家不肯承認的子嗣,應當是……數十年前爭奪家主之位失敗那一脈之人了……也是祁連鴻英那一脈的後裔。”


    顧佐仍是點頭:“是的,大帝。”


    攬月大帝歎一口氣:“你們知道祁連鴻英與祁連英之事了?”


    顧佐苦笑,也還是說道:“是的,大帝。”


    攬月大帝一時有些沉默。


    顧佐和公儀天珩也並不說話,他們可以猜到,現在的攬月大帝,心情約莫很是複雜。


    攬月大帝並未沉默太久,不多時,她便回過神,將一個匣子放在了顧佐的手裏:“你為故人之徒,便也相當於我的徒弟了。這些是我當年為宛姐姐攢下來的,可惜再沒有機會送了,如今送給她的徒弟,也是一樁緣分。”


    顧佐愣了愣,有點不好意思收。


    攬月大帝笑道:“總要給我個替宛姐姐盡心的機會。”


    顧佐猶豫了下,還是收了下來。


    大帝出手,必然會有不少好東西,但是這一回他卻沒心思主動去看,而是滿腦子都轉動著一個念頭……既然早在祁連英害死宛秋靈的時候,攬月大帝便已然成就大帝了,她為什麽還會放任那個祁連英呢?但是倏然間他又想起,那祁連英自打害了宛秋靈以後便是深居淺出,再沒在人前出現過,這是不是同攬月大帝也有關係?


    攬月大帝也發覺了顧佐有些神思不屬,輕歎一口氣,開了口:“顧師侄,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想要問我?”


    顧佐抬頭看向攬月大帝,又猶豫了下,微微點了點頭。


    攬月大帝帶著顧佐和公儀天珩走到一處涼亭裏,又纖手一拂,把周圍的空間都與其他地方隔開,才說道:“有什麽想問的,就問罷。”


    顧佐遲疑:“請大帝恕我言語冒失之罪。”


    攬月大帝笑了笑:“放心罷,不管你問什麽,看在宛姐姐的麵子上,我都會回答你,亦不會怪責於你。”


    其實,如果不是從頭到尾顧佐從這位攬月大帝身上感知到的都是善意,如果不是顧佐自己的靈道境界已經突破到了靈神境高段,同大帝幾乎等同,他是不會貿然詢問的——畢竟知人知麵不知心,他怎能保證攬月大帝所言句句真心呢?


    但正是他有些把握,方才敢試探開口。


    思索之後,顧佐還是決定直接問出來:“大帝,我想問的是,當年祁連英暗算……暗算師尊之後,你……”


    攬月大帝聽顧佐此問,非但不曾生怒,反而麵上的笑容更深:“你接受傳承後,並不曾得見宛姐姐一次,卻能不顧得罪我的危險詢問此事,宛姐姐若是泉下有知,想來也是很高興的。”


    之後,攬月大帝輕拍了拍顧佐的肩膀,神色慢慢地沉下來,猶若靜水一般。


    “其實早在當年見過祁連英以後,我便知道他跟祁連鴻英不同。祁連鴻英那人盡管資質有限,可他對宛姐姐的情意,他自身開闊的心胸,爽朗豪氣,我活了那許多年,縱然每一代都會出現許多頂級天驕,都未必有他這般的氣度。宛姐姐同祁連鴻英兩人正是天造地設,十分般配。”


    “然而祁連英……早年或許他還有三分氣質,而後便不過隻是個小人罷了。”


    顧佐聽著攬月大帝的敘述,心情略有古怪。


    總覺得……她在提起祁連鴻英的時候,語氣太過於欣賞,而提起宛秋靈的時候,語氣也太過於親昵。


    當一個女人十分欣賞一個男人,並且讚不絕口的時候,很容易便可以叫人想到她或許是對他生出了情愫;而若是一個女人提起另一個女人時,親密可以說是閨蜜,但這樣親昵,讓人覺得她仿佛對她也有情愫。


    那麽問題來了。


    這位攬月大帝到底是對祁連鴻英有情愫,還是對於宛秋靈有情愫呢?


    又或者……她對他們來都有情愫?


    這麽想著,顧佐就有點糾結地跟公儀天珩傳了音。


    公儀天珩沒想到顧佐的思緒一下子發散到那邊去了,不由好笑。


    【何來情愫。想來當初攬月大帝視宛秋靈為親姐,後來發覺宛秋靈對祁連鴻英生情後也對其有些了解,免不了有一絲心動,然而到底宛秋靈更為緊要,故而不曾提及,隻將兩人都視為極親近之人罷了。後來宛秋靈與祁連鴻英身故,她無數年回憶二人,那等情感自然更為深刻雋永,提起時,才仿佛帶上曖昧一般。實則,不過是回憶太長,難以忘懷罷了。】


    顧佐恍然。


    也是哦,他想太多。


    那邊攬月大帝還在繼續說:“祁連英是個小人,可是在宛姐姐看來,他不過是重新生長的愛人罷了。我有心提醒宛姐姐,但感情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宛姐姐付出十萬年壽元才能換取祁連鴻英轉世,我怎能在那時潑她冷水呢?而我當時也太過愚鈍,竟不曾將那小人看在眼裏,隻當他給宛姐姐做個撫慰,沒料想,那小人的膽子竟那般大!做出的事情,真是叫人作嘔!”


    祁連英做的事,並沒有能瞞過攬月大帝。


    隻是因為攬月大帝為大帝之尊,在那時便已然加入了乾坤帝宮,成為攬月宮之主,平日裏頗是繁忙,也沒能日日去與宛秋靈見麵。所以才讓那祁連英抓住機會,害了宛秋靈。


    當時的祁連英本以為自己在奪取蓮心血後,就可以很快突破到大帝境,便是不能突破,也會十分接近,到時即使攬月大帝來了,他也並不畏懼。然而他卻沒想到,盡管他在當時奪取的刹那就已經壽元暴增實力暴漲,可再想煉化,卻是千難萬難。而且,就在他極力煉化蓮心血的第二年,攬月大帝就找上門來!


    顧佐聽到這裏,神情一動。


    一年……他記得,宛秋靈在失去心髒後,也正好是活了一年。


    也就是說,其實在攬月大帝手裏是有宛秋靈類似於命牌的東西的,所以當宛秋靈不在了,她就會有所感應!


    那時候,祁連英還沒來得及徹底煉化蓮心血,甚至……他根本沒法子繼續煉化下去!


    這照理說,是不可能的。


    攬月大帝出現之後,原本是想立刻殺死祁連英,結果卻被她發覺,祁連英的體內還有另外一股力量,在阻止他煉化蓮心血!


    這樣的發現,讓攬月大帝暫時沒下殺手。


    顧佐不由問道:“另一股力量?”


    攬月大帝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很複雜的神情:“不錯,另一股力量。而且這一股力量,是來自於祁連英本身的意識。”


    顧佐頓時不明白了:“他本身的意識?這不可能吧……”


    要是他哪怕有一點意識,都不可能去害宛秋靈,而等他都把宛秋靈害死了,再來說什麽另一股意識,那不是太可笑了嗎?


    不過,另一股意識什麽的……似乎……


    還沒等顧佐徹底回過味兒來,那邊公儀天珩已然先行說話了:“那另一股意識,可是來自於曾經的祁連鴻英?”


    顧佐猛然一震,登時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了!


    攬月大帝的麵上,也露出了讚許的神色:“那一股意識,正是來自於祁連鴻英。”她的目光裏也帶上了一絲複雜,“祁連鴻英醒了。”


    人的意識,人的靈魂,那都是太過於難以理解的東西了,變化也太多了。當年的祁連鴻英隕落以後,是宛秋靈用自己的壽元和秘法換取了他的轉世,也換取了他能夠在某一日覺醒前世的記憶。而且在祁連鴻英隕落以前,他們先行簽訂了契約,哪怕契約隻是最初入門,也帶給了他們更深刻的聯係。


    原本祁連鴻英是應該徹底變成祁連英的,可正是這一絲契約的聯係,正是因為祁連英背棄契約傷害了宛秋靈,祁連鴻英對宛秋靈的愛意貫穿時空,就讓那祁連英的體內,出現了祁連鴻英與祁連英兩個意識!其中祁連英的意識占據上風,他畢竟是今生人格,更容易操控身體,但是祁連鴻英的意誌遠勝於祁連英,所以哪怕他初期隻是本能居多,卻也知道那一滴被祁連英極力想要煉化的蓮心血是來自於他的摯愛,他拒絕傷害她!


    也是這個原因,造成了一年來祁連鴻英與祁連英的僵持。


    祁連英並不知道祁連鴻英已經漸漸醒來,他隻以為是蓮心血本身的抗拒,而祁連鴻英卻一點點知道了“自己”今生的所作所為,痛苦後悔憤怒不足以形容他當時的心情……因此,這樣的心情讓他越發地壯大,等到攬月大帝到來的時候,便已發覺,在祁連英沒察覺的時候,祁連鴻英已經做出很多事了。


    跟一直被照顧著的祁連英不同,祁連鴻英性情是豪爽,但行事十分周密,曾經更因他以為自己要“保護”身為煉藥師的宛秋靈,而不斷地強化自身的能力,所以,在徹底清醒之後,他按捺著自己沒讓自己被祁連英發覺,並且趁著祁連英自以為的“入定”時,在他閉關的密室周圍,做出了很多隱蔽的手段。


    最開始過去的時候,攬月大帝因心情太過震怒,不曾往四周查探,都未曾發覺這些手段,而等她察覺到祁連英煉化的過程不對勁,發現了祁連鴻英似乎存在後,再感知到了這些手段,確定它們的確都出自於祁連鴻英,才真正明白,祁連鴻英的確是醒過來了!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如果他能早點醒過來多好?那樣宛秋靈便不會被祁連英害死。可這也是個悖論,如果宛秋靈不被祁連英迫害,那麽祁連英同宛秋靈的第二階段契約勝過祁連鴻英和宛秋靈第一階段的,祁連鴻英也不會察覺到愛人的隕落,那痛悔與愛意也不會讓他的意識能貫穿時空,來到他的第二世!


    攬月大帝說的一切,讓顧佐簡直是目瞪口呆。


    居然、居然還有這麽回事?


    祁連鴻英……他,他竟醒過來了?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緊接著,顧佐就想到了在祁連家發現的一些怪異之處,比如那蓮心血的存在……如果祁連鴻英醒來了的話,那麽,蓮心血是否並非是祁連英放置在那藥泉裏,而是祁連鴻英所為?


    這樣想著,顧佐也就跟攬月大帝說了:“那藥泉裏的蓮心血……”


    攬月大帝微微點頭:“那原本就是祁連鴻英決意要留給擁有傳承的後人的。”


    蓮心血是摯愛一生精華,祁連鴻英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自己吸收,而宛秋靈的隕落,更是讓祁連鴻英恨不得拉著祁連英一起去死。


    但是,僅僅是死亡,怎麽能彌補祁連鴻英的哪怕一絲心痛?


    祁連英要害宛秋靈,為的不就是壽元嗎?行,祁連鴻英成全他。


    因此,祁連鴻英暗中布置下的這些手段,就將他自己和祁連英一起囚禁在了那個密室裏。


    壽元有了,但是祁連英想要憑借這麽長的壽元和盜取來的實力去作威作福,卻是沒有一絲可能。他的後半生,十萬多年的壽命,都隻能被關在那小小的密室裏,安安靜靜地等死!


    而對於祁連鴻英來說,這十萬年卻是一種贖罪。


    哪怕他再不甘心,也明白祁連英真真正正就是他的後世,祁連英害死宛秋靈,同他自己害死又有什麽區別?


    隻要一想到愛妻為了能跟自己廝守付出良多,卻在付出後被傷了個徹底,最終殞命。他就痛苦得恨不能給自己十萬八千刀,來稍解心中的恨意。


    後來,祁連鴻英也的確這麽做了。


    然而他隻做了一次,就被攬月大帝所阻止。


    顧佐喉頭動了動:“祁連鴻英老祖宗他……挺……”


    該說什麽?說他對自己挺狠的?


    可一轉念顧佐又將心比心了一下,如果是他自己遇上了跟祁連鴻英相似的狀況,讓他在一次醒來後發覺自家大哥被他自己害死,那種痛苦……也能讓他對自己做出這種事來吧?那時候,他還管什麽來世後世?


    想到這裏,顧佐就不說話了。


    攬月大帝則是微微搖頭:“在發覺祁連鴻英醒過來,並且有意自囚之後,我便未能忍心下手。若是隻有祁連英在,自是無妨,但祁連鴻英的確為宛姐姐摯愛,我怎能說什麽為宛姐姐報仇,就傷害她的摯愛呢?因此,我便放任祁連鴻英所為,隻是每過一段時日都要去瞧一瞧,看那祁連鴻英還能存在多久罷了。”


    然後在某一次攬月大帝過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具皮肉已經損失大半的骨頭架子。


    祁連鴻英不愧是豪傑,他對自己動起手來,正是生生盤坐在原地,一刀一刀地親手把自己剮掉了一大半的血肉。


    一邊剮,他還一邊笑著開口:“第三萬四千刀……第三萬四千零一刀……倒是手生,剮了這些血肉,想來剮幹淨後,還不及十萬八千刀。”


    看到這樣的一幕,就算是攬月大帝也難免心驚。


    這時候的祁連鴻英同祁連英是共存的,祁連英也已經知道了祁連鴻英的存在,但是祁連鴻英已經占據了上風,當他自剮的時候,每一刀他有多麽痛苦,祁連英就有多麽痛苦。當祁連鴻英麵帶笑容數數的時候,祁連英的慘叫聲,也間或地從他口中發出。


    那樣的情景,自是極詭異極恐怖的。


    骨頭架子上完好的頭顱麵上,露出的神情叫人打從心底裏發顫。


    一半是微笑,一半是驚恐。


    他開口時,頭一句是平和計數的聲音,下一句便是痛苦的哀嚎和求饒聲。


    顧佐聽得一個寒顫。


    這、這簡直像是雙重人格一樣啊……不,不對,根本就是已經分裂成了雙重人格!


    他們家那個祁連鴻英老祖宗,好像……有點可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有藥啊[係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衣落成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衣落成火並收藏我有藥啊[係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