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歎過後,問題就來了。


    顧佐轉過臉:“大哥,咱們要怎麽運回去?”


    公儀天珩用手搭在他的肩上:“先做個極大的鐵籠,再招數頭荒禽來就是了。”


    顧佐明白了,空運啊。但他馬上又疑惑起來:“那鐵籠要現在做嗎?在這裏做?”


    公儀天珩失笑:“自然是早就做好的。”


    所謂的“先做”,乃是言明在出發之前,就得先行準備妥當而已。


    顧佐:“……哦。”他頓了頓,又問,“不過,大哥為什麽之前不放進去,要等到現在才放呢?要是荒狼醒來逃走怎麽辦?”


    公儀天珩道:“若是提前關起來,有個什麽其他勢力來到此處,連同鐵籠一起搬走,豈不是太過容易了些。再者,我對阿佐煉製的獸迷霧,還是極有信心的,莫非阿佐對自己沒有信心麽?”


    顧佐懂了:“當然……也是有的。”


    公儀天珩於是笑了笑,之後走到洞口,將那鐵籠放出。


    刹那間,一個巨大的籠子就出現在了山洞邊緣,那大約能容納兩頭荒狼同時進入的籠門,就正對著他們。


    龍一等人迅速動手,將那些昏迷中的荒狼抱起來,統統裝進了那鐵籠之內。沒多久,整個鐵籠裏也就滿滿當當。


    顧佐看著他們忙碌,又追著公儀天珩走出洞外:“那荒禽?”


    公儀天珩一笑,就往空中發出一聲呼哨,悠遠綿長。


    下一刻,就有好些撲簌簌的拍翅聲在空中響起,隨後足足有十二三頭的荒禽,拍打著巨大的翅膀,從上空飛落。


    這些荒禽體型巨大,利爪也十分龐大,不論是撕裂能力還是運輸能力都是極強,正適合這一次的工作。


    顧佐歎口氣。


    可惜他租來的那頭荒禽因為懼怕靈級荒獸而自己逃回宗門了,不然的話,現在還能多上一頭運輸工具呢。


    很快貨物都裝載完畢了,公儀天珩再發出驅動的聲音,那些荒禽們就又拍動翅膀飛過來,一個個有序分布,用雙爪抓住了那鐵籠上方的鐵欄。


    此刻龍一跳上領頭荒禽的脊背,要做引領指點。


    緊接著,滾滾的流風從周圍席卷而上,那些荒禽不斷地振翅,而鐵籠,也終於在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後,離地而起!


    最後,原地就隻剩下了幾頭已經被公儀天珩馴服的荒熊。


    公儀天珩問道:“阿佐,與我共乘如何?”


    說時低頭看來,目光裏帶著笑意。


    顧佐捏了捏手指:“好!”


    其實吧,他對騎熊也挺有興趣的,就是擔心自己騎的時候不給力。現在自家大哥看穿了這樣的隱秘渴望,他也有點難為情啊。


    但,他心裏還是高興的。


    隨即公儀天珩就將顧佐拉起,將他直接帶上那領頭熊的後背上,顧佐一個踉蹌,卻覺得下方肉|浪震動,感覺十分特別。


    而後其餘的下屬、奴隸們也都紛紛上了熊背。


    這一刻,高空中荒禽展翼,地麵上荒熊踏地,一行人就這樣氣勢浩蕩地,朝著宗門行去。


    ·


    一座頗為精致的山府裏,坐在高座上的青年看著下方的人,緩緩地開了口:“孫榔,聽說你最近想找一個人的麻煩,已經調動了不少人?”


    下方的削瘦青年聽了,身體立刻哆嗦起來:“陸、陸師兄,我我我……”他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喘,終究沒說出謊話來,“是、是的。”


    若是顧佐在這裏,他應當能認出來,這兩個人他居然都是見過的。


    ——陸九思,以及一位煉藥師。


    陸九思手裏托著個茶盞,一隻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摩挲,語氣慢條斯理,聽不出他的情緒:“那麽,你為什麽要找他的麻煩呢?”


    孫榔的心思轉動得極快,他想了很多,迅速地梳理出了一套說法:“陸師兄你不知道他是何等囂張,分明沒有多少實力,竟然對我這做師兄的不敬,言語之間,都是十分瞧不起我內門煉藥堂的弟子,還說他跟隨的人比起內門的師兄們來說強得太多了,真叫人難以忍受!我忍無可忍嗬斥於他,他還自滿於那一次煉藥的成績,對我大肆嘲諷……”


    這話裏有真的有假的,但別說是九真一假了,怕是九假一真還差不多。裏麵有許多的添油加醋,更是將分明沒發生過的事情都編造出來。言語間,都充滿了挑撥。


    陸九思聽著,猜到了裏麵必然有誇大其詞的地方,孫榔口中的那個人他查過也見過,正是他想要拉攏的對象,卻不覺得對方會那樣跋扈——若說是那個從小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許靈岫還有可能。


    隻是,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的確是對他追隨的人很忠誠,隻是給他心裏種下顆野心的種子或許不太夠,要是有外力來推一推,或許更好。


    所以,陸九思隻是將杯蓋一放。


    “鏘!”


    清脆的碰撞聲,就響了起來。


    孫榔本來正說得暢快,此刻倏然住口,縮了縮肩膀:“……就是這樣。若是那人隻是侮辱我也就罷了,卻不該侮辱我內門煉藥堂弟子,我一個不忿,就想要讓他吃點苦頭,也知道我煉藥堂並不是那等好欺淩的對象。”


    口口聲聲都是公心,仿佛真的毫無私欲一般。


    陸九思勾起了嘴角,眼神裏一片冰冷:“哦?看來,你還是真心為煉藥堂著想了。”


    孫榔聲音稍弱:“是的……陸師兄。”


    陸九思冷笑:“那為何你卻要調動我九思樓的人手?莫非是我陸某給你的權力太大,讓你自以為可以越過我,直接派遣我的屬下了?”


    孫榔大驚,幾乎是立刻趴跪下來,滿頭都是冷汗:“不是的不是的!隻是我一時鬼迷心竅了,想著隻是稍微給他點教訓,所以一時妄動了!請陸師兄原諒!請陸師兄原諒我!我再也不敢了!”


    旁人也許認為這陸九思待人風度翩翩,是個再好不過的師兄,可是孫榔被陸九思拉攏後見到了他不少的事情,自然不會也這樣以為。一想起陸九思從前對待敢對他陽奉陰違者的手段,真是後背濕透,感覺整個人都被放進了烤爐裏一樣。


    陸九思端起茶盞,啜飲一口,身上外放的氣勢,也收了一收:“好了,起來罷,看把你給嚇得。”


    孫榔哆哆嗦嗦:“我我……”


    陸九思聲音平和:“行了。”


    孫榔一個激靈,猛然站起身。


    陸九思說道:“你的話裏有多少水分,我不想過問,不過既然你是我手下的人,有人阻攔了你的路,你想教訓,也無可厚非。隻要你能夠盡快變強,給我足夠的回報,就算為你殺死幾隻小蟲子,又算得了什麽?”


    孫榔聽了,隻覺得自己身上的溫度回升,想想陸九思的話,就由後怕變得有些感激、有些得意起來。


    “隻是你說的那個人,我也見過,他如今跟許靈岫有些瓜葛,你要想為難他,可不能做得太明顯,更不能拿著我九四樓明麵上的人手去做這檔子事兒。”


    孫榔一聽,心裏的妒忌頓時染紅了他的眼:“那屬下該怎麽做?”


    他這回更恭敬了——那小子的運氣怎麽這樣好!


    陸九思道:“我這裏有幾個人選,你可以跟他們聯係聯係,叫他們出手。至於你,隻管在後麵推波助瀾,可不要將自己暴露出去了——我對你很看重,你最需要做的事情,還是提升自己煉藥的本事,其他的事情如果親力親為,就顯得太過愚蠢,也太浪費時間了,你明白嗎?”


    孫榔感激涕零:“屬下明白!多謝陸師兄……不,多謝樓主提點!”


    陸九思的語氣更溫和了:“好了,你去罷。不要鬧出人命,為難為難,解解氣也就罷了。若是在那人身上不好下手,他跟隨的那人也沒有什麽本事,又是內門的弟子,動手起來方便得多。而一旦他追隨之人沒了爪牙,他還能有什麽成就不成?到時候,還不是你想搓圓捏扁,就搓圓捏扁麽?”


    孫榔滿臉的意得誌滿,就像是已經看到了那一幕般,振奮起來:“樓主說的是,屬下這就去辦!”


    話音落下後,孫榔跟陸九思告了辭,精神煥發地離開了這裏。


    等他的身影消失後,陸九思一個人待在這空蕩蕩的殿裏,安靜地飲茶。


    他的眼中,是一片陰沉。


    孫榔的資質不錯,就是太蠢,這樣蠢的人,還不知道能在煉藥之道上走出多遠。他想要趕上許靈岫,根本不可能,新來的人中,也就是那個顧佐能得許靈岫青眼——陸九思查過了,以顧佐這個年紀,那一次在藥閣裏的表現堪稱驚豔。等將來他再長大些,就算比不上許靈岫,也一定差不了太遠。


    這樣,才能拉平他陸九思與席陽雲那一層人之間的距離。


    這回由孫榔差遣暗樓的人動手,外人根本不可能查到他的身上來,就算東窗事發了,也能推到孫榔的手裏。而給了顧佐與他追隨的公儀天珩壓力後,他們必然會遇上許多麻煩,這些麻煩公儀天珩要是能解決,他的價值就重新估量,若是不能解決……公儀天珩一次次地護不住顧佐,還怕顧佐的野心不萌芽嗎?到那時,隻要他出手搭救幾次,又有席陽雲與許靈岫的關係,不怕顧佐不上鉤。


    說到底,也不過隻是個十來歲的少年罷了。


    ……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想到這裏,陸九思微微一笑。


    在他的笑容裏,有著一絲詭異,與一絲的……勢在必得。


    ·


    內門的坊市裏,今日格外熱鬧。


    “那位師兄等等,你這樣奔跑所為何故啊?”


    “莫吵,我沒工夫在這裏耽擱!”


    “師兄!哎——”


    “快讓讓!讓一讓!”


    “等……這位師弟?你怎麽也……”


    有人摸不著頭腦,有人卻跑得很快,都是朝著同一個方向而去。


    其中有特別喜歡尋根究底的,好容易找了個沒怎麽跑路卻滿臉豔羨的同門問了,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是大清早的就有好些荒禽帶著個鐵籠降落在坊市內一片寬闊的空地上,而那鐵籠裏呢,則是足足有上百頭的三級以上的荒狼!聽說其中還有六級的狼王!這可真是叫人興趣大增!


    要知道,除非血脈不足,否則是可以晉級的,如果是同一個族群裏出現了六級的狼王,那就說明這種荒獸的血脈達到了某個層次,如果悉心培養,應當也能達到六級。而六級荒狼更勝過含氣三重的先天武者,如果收服了,屬於再好不過的戰鬥夥伴,如果單獨隻是一隻兩隻甚至十幾隻的都不算什麽,荒狼也不是什麽稀罕的荒獸,以往許多武者都可以自己獵殺,哪怕自己在宗門用貢獻點換取,都會覺得不劃算。可誰見過被活捉的上百的狼群?


    普通內門弟子也就罷了,稍微有些財力、又有些勢力的弟子,都想要把整個狼群吃下。群狼之間自有默契,要是能以它們組建成一支狼騎戰隊,那必然可以成為中堅的甚至頂尖的戰力!


    不怪這裏熱鬧。


    就算買不起的內門弟子,都想來瞧一瞧。


    這弟子終於是搞明白了,他眼一瞪,立馬也撒開腿跑了起來,隻留下了身後的滾滾煙塵——不為別的,他也想去看一看狼群好嗎!


    而且,這到底是哪個大勢力,能搞到那麽多荒狼?他們也太蠢了吧,居然不自己留著用,反而拿去賣了!一定要看看那二傻子是誰!


    但這弟子也是萬萬沒想到,那搞到群狼的根本還算不上一個大勢力,最多就是……攢了點班底。


    對這個班底而言,一百多頭荒狼數目太多,其實也真沒多大的用處。


    於是,人越來越多地,會聚在了那一塊闊地上。


    ·


    顧佐跟在公儀天珩身後,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頭。


    到他們帶來這鐵籠才一兩個小時,那些人來的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點兒?還是說,這荒狼的吸引力就到這地步了?


    尤其是,來的這些人,許多都要麽穿著一樣的服飾,要麽戴著一樣的徽章,顯得特別有範兒,也顯出了他們背後的勢力非同一般,資產那想必也是很雄厚的。


    在那裏麵,還有好些的熟麵孔呢。


    隻是這些熟麵孔都沒有套近乎,隻遠遠地給了個幽怨的眼神而已。


    沒錯,最幽怨的就是那個胖子。


    他那副模樣,簡直就像是成堆的金子從手指縫裏溜走了似的,但想一想,那可不就是溜走了麽?


    顧佐心裏暗暗好笑,不由得跟公儀天珩傳音:大哥,福師兄那邊……


    公儀天珩神情不變,也傳音回來:在商言商,以前將丹藥給他,是因為根基不足且生意久遠。這荒獸雖不是一錘子買賣卻也並不長久,正可以給我們積攢資本。另外,也該讓人知道知道咱們的存在了。


    顧佐似懂非懂,但隱約之間也明白他大哥是心裏有了成算。反正他現在給人的感覺是有些潛力在跟隨許靈岫學習的煉藥師,應該可以露出一些東西來了。不然的話,總是藏著掖著沒有鋒芒,在宗門內門就不會受到重視。


    他將自己的想法跟公儀天珩一說,公儀天珩也是讚同:不錯,在外門名聲太旺不妥,在內門,名聲太弱不妥。沒有名聲則無人投奔,對我等不利。


    顧佐又點點頭。


    總不能,總是購買奴隸……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內門需要有一定的實力,建立起自己的勢力時,才能鎮得住場子。如今公儀天珩看起來做得倉促,但因為他有了一定的人脈,本身真正的實力又達到了堪比先天六重,其實是沒問題的——通常情況下,有個先天三重左右實力的內門弟子,為了有足夠的資源修煉,往往也都會招攬人手。


    顧佐跟公儀天珩才“說”了幾句話,這邊人就來得更多了。


    至於為什麽一直沒人叫價,還讓這麽多勢力都來了?原因隻有一個,那是因為來不及啊!


    早在公儀天珩等人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就有好些來得早的弟子發現了這個。單獨修煉的當然就是看個熱鬧,最多就是對五級六級的荒狼有點興趣而已,可很快消息傳遞,同時就有幾個勢力趕了過來。


    這下子,賣給誰?


    上百荒狼誰也不想讓,這不還沒爭出個“誰買”來,更多的勢力來了。大家的實力差不多,最多也就是分個階層,可不同階層的還有勢力相若的呢,到頭來還是互相僵持著,沒有什麽結果。


    公儀天珩也是好整以暇地等著。


    沒辦法呀,他要是不等的話,那不是得罪人麽?反正這些勢力都沒發話,他閉口不言,沉默是金,反而不容易惹亂子。


    但是現在,不說話是不行了。


    這大大小小的、感興趣的勢力,應該也都來了。


    龍一龍二,幾個奴隸,全都站在鐵籠的周圍,顧佐這時候沒敢跟在公儀天珩後麵,而是悄悄後退幾步,也來到了籠子附近。


    鐵籠裏,荒狼在不斷地發出低低的咆哮聲——是的,它們已經過了獸迷霧的效果,如今活蹦亂跳,甚至對籠子衝撞不休,顯出了不一般的能力。


    公儀天珩拱了拱手,先道一聲:“承蒙諸位師兄、師姐厚愛。”又道,“在下僥幸得來這些荒狼,乃是來自同族同種,若是分開來,實在有些不忍。因此此處總數一百二十八頭荒狼,六級一頭,五級七頭,四級十八頭,三級一百零二頭,以底價三千萬金並兩百貢獻點。隻能以貢獻點加價。”


    這價錢,真心不貴,簡直可以說是便宜到家了。


    可這不過是個底價而已,一旦拍賣起來價格往上漲,那就不單單是這個價錢了。


    公儀天珩沒什麽廢話,那些勢力們也挺欣賞的,關於用貢獻點換取的事情,大家也覺得正常——畢竟在這內門裏,貢獻點才是硬通貨。


    於是叫價的聲音很快從四麵八方傳遞出來:


    “兩百五十貢獻點!”


    “三百!”


    “三百二!”


    “三百八——”


    “我出四百二!”


    本來一頭三級荒獸頂多隻需要一二貢獻點而已,四級的也就四五點。算一算這所有的荒狼加在一塊兒,三四百點就是頂天了。


    但話不是這麽說,單獨的荒狼好找,活捉同種的一群成年狼,那就太稀罕了。尤其是頭狼、公狼母狼都很齊全,好好培養狼群還能壯大呢!


    這價格,可就是蹭蹭蹭地向上了。


    顧佐驚訝地發現,這宗門裏的“有錢人”還真是不少!


    才短短時間裏,已經飆到了五百貢獻點,並且還有上漲的趨勢!


    “五百九!”


    “我天方閣出六百五,還有誰不長眼來爭?”


    “我等出七百二!”


    “七百四……”


    “一千!”


    終於,有一道冷酷的嗓音響起,一下子就將價格定在了五倍於底價上。


    眾多勢力紛紛扭頭去看,卻見那是一位身穿甲胄的女子,她的相貌冷豔,眉眼間是毫無遮掩的煞氣。


    許多人都認出來了。


    這是……明月閣的人。


    明月閣,如今正在跟斷水堂死磕,閣中又多女子,想要這狼群來提高自己的實力,真是理所當然。


    場麵一時寂靜,似乎是沒人加價了。


    其餘的勢力麵麵相覷——並不是這個價格他們不能承受,而是再往上加價,就不合算了。而且,誰知道斷水堂會不會來摻一腳?荒狼群再珍貴,也不值得讓他們趟這一灘渾水。


    果然,接下來又一道聲音響起:


    “一千二百貢獻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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