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眼睜睜看著三枚鋼鏰順著石板路一路滾動,掉進了下水道柵欄。


    大家包括我都以為這次測試失敗了,誰知道酒鬼跑到下水道前,趴在上麵,眯縫起一隻眼順著下水道縫隙往下瞅。


    我們站在旁邊好奇地看著。酒鬼頭沒抬,衝我們打了個響指:“誰帶打火機了。”


    瘸哥把打火機遞給他,酒鬼擦亮打火機,小心翼翼伸進下水道柵欄裏,照著下麵的東西。好半天,他收回身,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怎麽了?”李偉比我都著急,趕忙問道。


    酒鬼把打火機遞還給瘸哥,讓我們過去坐。周圍聚了一圈閑人。酒鬼摸了摸自己光頭,上上下下打量我,我被看毛了,尷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大師。把你算命的家夥事給弄到下水道裏了。”


    “不妨事。”酒鬼擺擺手:“鋼鏰多的是,我已經到了飛花摘葉的境界,不需要特定的算命工具,隨手拈來就能看透命運。說說你吧。你叫什麽?”


    我愣了愣。剛才酒鬼還瀟灑飄逸地說相逢何必曾相識,現在就問我是什麽名了。


    “羅稻。”我說。


    酒鬼喃喃說了幾遍我的名字,看我:“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從何處而來。”


    我幹笑兩聲:“大師真有意思,我當然是從老家來的。這是我哥們,李偉,我們小時候一起光屁股長大,後來輟學種地,覺得沒啥出息,就一起出來打工。”


    酒鬼點點頭:“我說一句話,羅稻你別害怕。”


    讓他這麽一渲染,我還真有點心突突跳。


    “你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酒鬼說。


    所有的人一起齊刷刷看我。瘸哥笑:“酒鬼又開玩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難道說小羅是鬼?現在是大白天,陽光這麽足,小羅如果是鬼敢滿大街晃悠?再說小羅還有影子呢,鬼哪有影子。”


    酒鬼扭開瓶蓋。喝了兩口小燒,擦擦嘴:“我說小羅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沒說他就是鬼啊。好比說咱們是一家子,小羅是鄰居,他過來作客,我就說小羅不是我們這個家的人。這沒有錯吧?”


    李偉哈哈大笑:“大師你不會說羅稻是外星人吧?”


    酒鬼詭秘一笑:“這個世界太奇妙,任何事都有可能。古代人就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九幽九天之分,在我們這個世界之外,藏著很多秘密。小羅,從你的卦象來看,你的來曆神秘,象麵奇詭,非常人能解。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那我應該怎麽辦呢?”我問。我現在已經知道,酒鬼是真正的高人,大隱於市。和光同塵。


    酒鬼笑:“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四個字,問心無愧。這其實也是我們每個人的行為準則。在場的大家其實都來曆不凡,來自五湖四海,爹生媽養,能今天聚到一起,每個人都是奇跡。羅稻,不管你什麽來曆,能出入這個世界,便要依循這裏的世間法,和正常人一樣,該幹嘛就去幹嘛。你選擇不了從何而來,但你能選擇自己向何而去。”


    他頓了頓說:“李偉是吧?”


    李偉趕緊湊上前:“大師。”


    “我這話也是說給你聽的,”酒鬼嚴肅地說:“你的卦象雖然凶險,卻也有雲開霧散之兆,關鍵是看你怎麽做。那四個字也送給你,做事一定要問心無愧。”


    我們離開酒鬼回到住處,我琢磨著他說的話。李偉問我:“稻子,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我苦笑:“信不信能怎麽的,信不信不都還是我嗎。酒鬼那句話說到我心裏了,他說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那不是廢話嗎?”李偉說。


    “世間真理哪一句不是廢話,”我伸個懶腰:“可我們哪個做到了?”


    在火車站混了一個多禮拜,我的病情漸好,可心裏卻始終不痛快。可能是落難的窘迫,可能是壯誌未酬的理想,我心裏總是空落落的,總覺得有些事要辦但沒辦成,又說不清是什麽,非常難受。


    這天,李偉興匆匆來了:“咱們發達了,終於時來運轉。”


    我靠在牆上叼著煙頭,懶洋洋地說:“怎麽了,咋咋呼呼的。”


    “你還記不記得杠頭。”


    我搔搔眉毛:“好像是鄰村的一個嘎小子。”


    “對,就是他。”李偉道:“真他媽遇到貴人了。我本來想實在走投無路,莫不如跟著瘸哥一起去討飯,錢也不少掙。”


    我嗬斥他:“李偉,你一個大小夥子,有手有腳正在壯年,別打這主意。咱倆要出去要飯,且不說能不能挨揍,這個臉就丟不起。”


    “我話還沒說完呢,”李偉道:“我沒事就到天橋溜達,看瘸哥怎麽討飯。正看著,有人叫住我,我一看正是鄰村的杠頭。這嘎小子別看小時候在村裏流著大鼻涕,傻乎乎的跟個傻子似的,現在人家出息了,承包一個小工程,到了工頭,現在正缺人手。我和他說過了,咱們倆到他那裏幹。”


    我一骨碌坐起來:“啥工程?”


    “市裏要開發南邊的山建公園,圍著山十好幾裏都要鋪石板路,分成一段段讓不同的工頭承包,杠頭就包了其中一段。”李偉說。


    “那點活還不夠撓癢癢的。”我說。


    “這個活完了還有其他活,咱們現在主要是沒有認識的人,讓杠頭領咱們入行,以後還缺活幹嗎?”李偉跟我分析:“而且杠頭說了,錢不是問題,包吃包住,隻要活拿得起來就行。咱哥倆差啥,身子跟小牛犢似的,別的不行幹活那沒得說。”


    “行啊。”我心動了。木有帥圾。


    李偉負責聯係杠頭,火車站流浪漢們都知道我們找到工作要走了,大家都來送行。你出麵條,他出白菜葉子,東一個西一個居然湊了個團圓飯,酒鬼也來了,帶了兩瓶燒酒。大家熱熱鬧鬧大喝一頓,我和李偉心裏熱乎乎的,真是仗義每多屠狗輩,越是生活在最底層,越是落難,越是能見真情。


    我們第二天離開火車站,跟著杠頭到了工地。


    說是一座山,其實也不高,比老家那蒼茫大山差遠了,頂多算是個土包子。我們負責修建東麵的一條路段,全長也就幾裏地,除了我和李偉,還有兩個人,加上杠頭,一共五個。


    這麽點活,五個人我都嫌多,我和李偉就能包圓了。但我們剛去,不想惹出什麽麻煩,給活就幹,給飯就吃,按照計劃每天有條不紊的工作。


    幹了幾天,我發現了貓膩,這個活的奧秘不在於幹好幹快,而在於悠著幹,幹少了沒事,幹多了杠頭還埋怨我們。


    我和李偉都是棒槌,吃飯的時候偷著問工友是怎麽回事。有個老工友叫老唐,他剔著牙教訓我們:“你們看不明白嗎?修建公園都是上麵拿錢,下麵承包商的任務不是怎麽把它修好,而是怎麽從上麵的兜裏掏錢。這叫市場經濟,商業利潤最大化,兩個毛頭小子好好學吧,裏麵學問大了。”


    我和李偉麵麵相覷,沒想到裏麵這麽多花活。


    我們都是小人物,在最底層,讓咋幹就咋幹吧。


    那兩個老工友,都是上了歲數的老滑頭,原來是杠頭的叔叔輩。在村裏沒事幹,出來進城打零工,指著杠頭賞飯。


    兩個老滑頭隻幹一上午的活,過了中午吃完飯就回到房裏呼呼大睡,晚上到附近的居民小區轉悠,跳跳廣場舞看看打麻將,有時候還在小區廣場唱兩首卡拉ok,生活的相當有滋味。


    工作主要就是靠我和李偉,我們也沒什麽怨言,甚至覺得這活太好幹了。我們初來乍到,雖然看不慣老人,但也不想打破這裏的規矩。反正也沒多少活,幹完拿錢走人。杠頭說了,看我們兩個有把子力氣,他要給我們介紹新活。


    這天下午,雖然入冬,可陽光很足,我被曬得沒什麽精神,坐在避風的地方抽煙。正抽著,李偉慌慌張張從樹林裏出來,跑到我的麵前,不停咽口水,說不出話。


    我吐出煙圈:“怎麽了?見鬼了?”


    “媽的,就是見鬼了。”李偉說著,鬼鬼祟祟左右看看,此時樹林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四周靜寂無聲。


    我斜著眼看他。


    李偉好半天才說明原委,剛才他正在挖地基,一鏟子下去隻聽“轟隆”一聲,地上出現個大洞,陰森黑暗,冷風刺骨。


    他趴在洞邊往裏瞄,居然看到洞底下有水泥砌成的磚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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