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這麽幾個問題:一,安歌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在上師仁波切生前修行閉關的洞窟;二,他不是長生人嗎,怎麽會死。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洞窟並不深,隻容納安歌一個人。差不多就要滿了。裏麵灰塵很多,有些避光,光線很暗。花清羽把手電打開照了照,長歎一聲,對著安歌的屍體說:“老朋友,你這是玩的什麽,你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


    他的手電忽然停在一處不動了。強烈的手電光中,我們看到在安歌膝蓋,居然放著一封牛皮信封。


    花清羽探手進去。把信封拿出來,對著陽光看了看。他突然把信封扔給我,我趕忙接到,不知是什麽意思。


    花清羽示意讓我看信皮上的字。


    我趕忙翻過去,在信封上寫著幾個整齊漂亮的小楷字,竟然是“致吾徒解鈴。”


    看到這幾個字,我差點沒把下巴驚掉。環顧四周,此時深山老林,寂靜無聲,太陽高高掛在天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怎麽回事?我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冷意。


    安歌至少在洞裏封了十來年,身邊留著一封信,這封信是寫給他徒弟解鈴的……除非他知道有朝一日解鈴會來到這裏,把磚牆扒掉,讓這封信重見天日。


    可是,從解鈴的表現來看。他並不知道自己師父坐化的屍體存在這裏。要不然他早就跟來了,哪能那麽逍遙平靜地呆在寺裏。


    這是怎麽回事?安歌留著這麽一封信到底是什麽意思?他難道預測到了今天的一幕?


    不管怎樣,我都會帶著這封信交給解鈴,解鈴一定能收到這封信。從這個角度說,安歌給徒弟留的這封信,目的也達到了。


    “拆開看看。”花清羽說。


    我猶豫。說實話,我的好奇心比誰都大,可畢竟信皮上寫著給解鈴。我這麽冒冒然地看,好像不太好。


    花清羽道:“信封沒有封口,我們看過之後再塞回去。安歌的屍體能坐化在上師的修行洞窟裏,並不是偶然的,信裏或許解釋了其中的緣由,這不但關係到解鈴,也關係到我們。看看吧。”


    巴梭也說:“那就看看吧,信封沒有封口說明安歌前輩允許外人讀這封信,這是一個可以公開的信號。”


    既然他們這麽說了。我也不矯情,把信封抖了抖,裏麵果然滑出幾張信紙。這些信紙應該是特質的,是很結實的牛皮紙,印刷著橫格所用的油墨。在格子裏寫滿了清麗秀美的小楷字。


    花清羽看著信上的字有些失神,他說:“這確實是安歌的筆跡,我認得他的字。他的字體得過褚遂良的真傳,後來又有文征明的點撥,非常漂亮,也非常見風骨。快,看看上麵寫了什麽。”


    我把信紙展開,他們兩人湊在旁邊,我們一起看。


    致吾徒解鈴:


    近日為師漂泊尼泊爾,機緣巧合。認識了一位大喇嘛,藏傳佛教的高僧,其人名曰宗磕瑪珠。為師與大喇嘛相見恨晚,夜晚秉燭長談。為師一生,從古至今幾乎經曆了人類整部曆史,茫茫歲月中見過諸般高人,可此喇嘛的風骨和見解,其精深修為,依然讓為師讚歎不已,堪稱平生知己。


    大喇嘛有一天問我,安施主,你一生如此奇遇,長生不死,是否做到了明心見性,修行圓滿?我說我早已堪破紅塵,不過心裏有一事始終放不下。喇嘛問我何事,我說放不下的是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你,解鈴,我的徒弟,我的孩子。


    你出生波折,無父無母,一生坎坷,所遭所遇非常人所能想象。為師飄蕩世界,身如浮萍,卻心係你處,始終無法釋懷。


    大喇嘛說,既然你無法釋懷,你又能為徒弟做些什麽呢?我沉默良久,無言以對。是的,解鈴,為師什麽也無法為你做。大喇嘛說,世間紅塵,萬事萬物之間,皆有因果緣法,此為宇宙法則,妙不可言。安施主,你無法放下,一心執著,不但於心無補,也於事無益,除了傷害自己,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我對大喇嘛說,曾經有一度我非常想死,活來活去地活夠了,不過現在已經沒了這個想法,近些年我愈發感悟到“無”和“有”的境界。物質世界為“有”,而人的精神境界為“無”,我經曆紅塵,終生不死,於“有”中體悟“無”之境界,愈發感覺幽深微妙。


    我見過很多奇人,其中包括兩個和我差不多的人,他們從某種角度也算是不死人,隻不過他們用的辦法是無窮轉世。他們一個叫花圖郎,一個叫花清羽,此二人境界有分別,和他們結識,給了我很大的啟示。


    花圖郎身有戾氣,他把世界當成遊樂場,在其眼裏所有的人和事不過就是一場空,遲早要化為廢土一堆,他對自己更有自虐自棄的傾向。他認為自己本就是不死的,不管轉世成什麽,不過就是靈魂苦苦煎熬的一個階段,他渴求解脫和寂滅,希望能走出身體的牢籠。


    而花清羽則更像孩子,他身上有嬰兒氣,他純真甚至說單純。他曾對我說,自己不管轉世多少代,有著怎樣的遭遇,他的性情始終如一。這也說明了中國的那句老話,三歲看老。


    為什麽提這兩個人,他們的人生態度詮釋了生之道。為師心有所悟,遂向大喇嘛討教入“空”之境界的法門,此法叫做五蘊空禪。為師將修習此等法門,於定境中入真空,心無礙無礙故無有恐怖。以不死之身,體驗寂滅,再次醒來,或許再世為人。


    為師不想再做浪子,想做佛陀了,嗬嗬。


    大喇嘛是有大神通之人,他告訴我,他很多世前便在修習一種無上法門,能夠觸摸到最高的“道”,一眼看透萬事萬物的規律和軌跡。他讓我手書一封,入定境前拿在手裏,日後自有緣法,落到解鈴你的手裏。


    徒弟,為師要入真空之境,這一去,無法再用世間的時間去丈量。我不知自己何時出關,不知外麵的世界變化,或許我再出來時,你已經老了。


    歲月滄桑,不過一念,紅塵茫茫,無非放下。


    解鈴,為師再給你最後的真言,沒必要為任何人改變你自己,做最好的你就可以了。


    清羽兄,大喇嘛說,數年後的機緣,你也會在現場。假如真有這麽一天,你看到了這封信,我也要交待你兩句。你想沒想過轉世的目的是什麽?回溯前世諸般所為你領悟到了什麽?你又學到了什麽?你要把每一世的經曆作為自己的智慧,不是說我的前世是皇帝是皇後,那都沒有任何的意義。你要通過活著,得到一種領悟的啟示。


    活著,就是一種修行。


    好了,我要閉關了。大喇嘛也要走了,他說他也有劫數,他看到了自己無比慘烈的未來世。不管是劫還是運,都是我們的數,我們皆在大道之中……台他華號。


    落款:安歌親筆。


    看完後,我們久久無語,花清羽和巴梭又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


    花清羽長歎一聲:“安兄啊安兄。”


    我說:“上師果然有大神通!他在生前便預測到自己轉世的三朵蓮花,畫在洞前,肯定也預測到了今天我們能扒開磚牆。我覺得他甚至都預測到了扒牆的是我們三個人,所有的事情其實很早前就已經安排好了。”


    巴梭跪在地上,眼裏含淚,看著藍色的天空:“上師,你到底在哪?我找你好辛苦。”


    花清羽說:“你知道安歌信裏提到的花圖郎是誰?”


    我搖搖頭。


    花清羽道:“就是我的師兄。我們的名字在第一世就定好了,這是跟隨我們靈魂的名字。”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花清羽解釋說:“就是我第一世,誘惑我盜經書、燒閣樓的那位師兄。”


    “啊?”我大吃一驚。


    花清羽歎口氣:“我不管怎麽轉世,這麽多年來根本就沒見過他。但我有感覺,他和我一樣,也在一世世的輪回。沒想到啊,他居然和安兄還有緣分。師兄現在會在哪裏呢?”


    我把信收好。我們已經知道了安歌的狀態,他正在入定境中修行,精神不知到什麽空之境界去了。我們不敢擾他的清修,趕緊把磚頭重新砌好。


    往回砌的時候,大家為了圖快,砌完了才發現匆忙中磚頭的位置放錯了。原來磚牆上畫著同根同生的三朵蓮花,現在因為磚頭的位置擺放失位,結果變成了另外一種圖案。


    圖案也是分成三塊,一左一右好像是人的形狀,分別是一大一小,而中間的看不出是個什麽東西,形象極詭,不像是人。


    中間的詭異圖案,微微偏斜,角度衝著西麵。我們下意識順著這個方向看過去,隻見在遠遠那個山頭,隱隱約約站著一個穿著黑衣的人,似乎正在回望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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