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皮拍著我的肩膀感慨:“生活啊,殘酷的生活,教會了我們鬥爭。這年頭就是狼的世界,你不吃它。它就反過來吃你。”


    他拉著我又到別的賭棚去玩。玩了填大坑,扔骰子比大小什麽的,陳皮真是手旺,玩什麽贏什麽,樂的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他低聲說:“豬哥神確實牛,照這個勢頭發展,最多一個禮拜,我就能把彩禮錢湊齊。”


    我跟著他轉了幾圈,覺得沒什麽意思,便找了個麻雀室,進去打麻將。別看是麻將,這些人玩的特別大,而且都是好幾番,杠上開之類的,打了幾圈我蒙頭轉向。別看對家三個人都是小學文化的老農民。還有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老娘們,可這些人打起麻將來個頂個狡詐萬分,一生的智慧都融進麻將牌裏,我在人家麵前一個回合都走不上。巨歡丸巴。


    也就不到半個小時。五百塊錢眼瞅著就要沒了。


    陳皮溜溜達達走過來,示意讓我閃退一邊,他坐在我的座位上,繼續打。這小子手氣簡直太旺了,時間不長就把我輸的那些錢全都贏了回來。我看得目瞪口呆。


    陳皮根本不算牌。完全憑第一感覺。摸著什麽打什麽,就這樣,把對麵三家吃的死死的,簡直三家輸一家贏。


    有個老農民實在撐不住了,離開牌桌逃之夭夭,陳皮嘬著牙花子,收拾籌碼離了桌。來到外麵。不但把本錢給我,還加上贏的那些錢。我趕緊說:“這是你贏得,我不要。”


    陳皮一瞪眼:“給你就拿著,畢竟我是接你的班上桌的,按道理來說,應該分你一份,行了,別逼逼了。”


    我數數贏來的錢,少說也有四五百。想想就坦然了,豬哥神還是我招來的呢,他現在這麽贏錢,全托了我的福,給我兩個錢也是應該的。


    陳皮拉著我:“三兒,我帶你去玩個特刺激的。”


    不由分說拉著我走。


    我們先去把籌碼兌換出來,換成一部分現金。陳皮告訴我,玩這個有規矩,必須要現金,不收籌碼。我們從工廠後門出去,是一座山崗,順著山路上去,一個避風的偏僻處,搭著一座巨大的簡易棚屋,裏麵時不時爆發出激烈的喊叫聲:“開,開~~~贏啦!”


    我們走進去,這裏麵積相當大,一群賭客圍成了圈,擠得密不透風。圈子裏,地上刨了個大坑,上麵放置了一台梯形的裝置,大概一人多高,像個金字塔。這個裝置的最高處開著口,隻聽裝置下麵“嘎啦嘎啦”機械聲音響動,隨即從開口處噴出三個骰子。這三個骰子是特定的,每個都有魔方那麽大,表麵沒有寫數字,六個麵畫著三種動物,貓、狗、牛。三個骰子一噴出來,落到梯形裝置的表麵,順著一層層的凸起往下翻落,一直滾到最下麵的底盤上。賭客們根據骰子朝上那一麵是什麽動物來下注。


    玩這個沒下限,你要實在沒錢,十塊也行,當然收益就少。


    陳皮告訴我,這種玩法叫火山爆發。必須在骰子噴出以前押錢。看上去公平合理,特別的刺激。


    為什麽不能用籌碼而必須用現錢呢。聽陳皮說,這個棚子的莊家是魏大海他小舅子,在魏大海那裏用籌碼,在這裏用現錢,是為了財務清楚,親兄弟還明算帳呢。


    我掃了一圈,賭客特別多。雖然押多少都行,可是誰也不會真的掏出十塊五塊下注,桌上堆滿了紅色的百元大鈔,像是一座小山,看得人頭暈眼花。


    陳皮拍拍胸脯:“三兒,你大膽玩,贏得算你的,輸的算我的。”


    我倒不是貪圖這點錢啊,就是這裏的氣氛讓人血脈噴張。棚子裏充滿了煙熏味,臭嘴味,胳肢窩味,而且全都是農村糙漢,可所有人都處於一種半癲狂的狀態,狂吼狂叫,這裏不分貴賤,隻有賭徒。


    輸錢的拿頭撞牆,贏錢的用兩隻胳膊摟著一大堆紅色現金走,冰火兩重天。錢在這裏都不叫個錢了,簡直就是紙一樣。玩的就是這個氣氛。


    很難有人在這種場合還保持著足夠的理智,我完全被感染,把身上的錢掏出來下注。可別說,還真贏了。贏的雖然不多,可也是滿頭冒汗心髒加速,完全忘記時間的概念。


    兩隻眼緊緊盯著裝置的出口,每次噴出骰子,跟著周圍人一起狂喊:“開!開!~~~”


    我正投入地玩著,陳皮拉了拉我胳膊,厭惡地說:“媽的,怎麽又是他?”


    我看見窮鬼老七也混在人群裏,看著我們,呲著牙笑笑。


    這時我頭腦冷靜下來,起了一層冷汗,媽的,我在幹什麽啊,我怎麽也賭上了。


    我拉著陳皮走出賭場,把籌碼都換成錢,坐著最近一班車離開。車子到縣城的時候,陳皮讓司機停下,然後拉著我從車上下來。直到現在我的腦子還嗡嗡響,沒從剛才那嘈雜烏煙瘴氣的賭博環境裏回過神。


    我懵懵懂懂跟著陳皮走,到了地方才看到,他拉著我居然來到一個洗浴中心。我臉色頓時變了:“你啥意思?”


    陳皮看著我,譏笑:“你看你個熊樣,三十歲的人了是不是連洗浴中心都沒進過?今天咱們初戰告捷,我請客,一起泡個澡!”


    我趕忙擺手:“別,別,我不好這個。”


    陳皮惱了:“三兒,我都不愛說你,你是不是現在還沒對象呢?你也算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平時怎麽解決的?男人該玩就得玩,外麵彩旗飄飄,家裏紅旗不倒。那你說掙錢幹什麽?無非四個字,吃喝玩樂。對不?”


    “你這純粹是胡說八道,我要走了。”我說。


    陳皮真是生氣了:“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好,我不給你找小姐,你陪我衝個澡行不行?”


    我再三聲明:“賭博已經不對了,再出來嫖妓,我還當不當人了?黃賭毒占全了。我哥如果知道,就他那暴脾氣能把我的腿打折。”


    陳皮說:“三兒,你這輩子也就這麽大出息了。到現在還是個吃奶的娃兒,一輩子長不大,不賭博不玩小姐那還叫個男人?你算是白活了。”


    “我去你大爺的!”我真是惱了:“我對待愛情忠貞不屈,不想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行,行,你是情聖。走吧,情聖。”陳皮拉著我進了洗浴中心。


    在洗浴中心泡了澡,我在大廳昏昏欲睡,陳皮還真就去找小姐,當著我的麵摟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孩上了樓。我暗罵,這小子怎麽對得起一直等他的翠翠。


    不過說實話,現在社會上就流行這些東西,沒什麽好壞之說。我有時候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拘謹,還用苦行僧那種老式的道德感來約束自己,其實外麵人都玩瘋了。我覺得他們道德淪喪,他們看我是傻逼一枚。這玩意沒法說,價值觀不同啊。


    一直混到半夜才從洗浴中心出來,陳皮神清氣爽,領著我去吃重慶火鍋,喝了不少酒。他摟著我,在大街上踉踉蹌蹌,高聲朗誦:“人生得意須盡歡……寫的真好,須盡歡!三兒啊,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當個古代的俠客,殺遍貪官汙吏,除暴安良,沒有任何人能管得了我,我帶著女人遠走高飛。三兒,我這輩子活的太憋屈了,太憋屈了!”


    他招手叫過一輛出租,我們從縣城開回了村。我把他送到家裏,他沾著枕頭邊就睡了。我歎口氣,悄悄地回到家裏。


    我有些愧對大哥大嫂,回到屋裏翻出解鈴給我的書,翻了兩頁,想著今天在賭場的行為,猛地把書砸在牆上,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特別難受,特別絕望。解鈴似乎在冥冥之中看我,他的眼神裏都是失望。


    我揉著太陽穴,腦筋直跳,想起陳皮評論我的話,他說我這輩子白活了。我反思一下,自己的人生確實是失敗的。


    我現在才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相比於學習法術,我其實更需要的是一位精神上的導師,這也是我追隨解鈴的原因,他處世的原則和淡然的態度讓我心裏無比踏實。


    我希望有人在關鍵的時候能告訴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不是用老師和道德學家的口吻來諄諄教導,而是站在俯視人類的角度,給我灌輸一種堅定的世界觀。


    我頭疼欲裂,感覺自己在這個時刻要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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