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鰓調息後,覺得狀態可以了,再次走到解鈴近前。手呈鷹爪,抓在解鈴頭頂的衝門穴位上。手指微動,開始往外引導解鈴的魂魄。


    解鈴身體顫抖得特別厲害,像是被數百瓦的電流穿過。幾盞油燈的火苗子忽閃忽滅,房間裏像是刮起了一陣看不見的陰風,滿地的白米都被吹動,嘩啦啦作響。


    魚鰓凝神聚氣,啞巴麵無表情地站在旁邊。魚鰓大吼一聲:“出來!”


    油燈火苗應聲而滅,屋子裏本來就昏暗,光線一消失,頓時陷入黑暗中。我縮在牆角,人都嚇傻了。目瞪口呆盯著前麵茫茫的黑暗,雖然什麽都看不見,可是我的目光還是無法移開。


    這時,靈棚裏懸掛的招魂幡“撲啦撲啦”亂響,像是感應到了什麽。


    黑暗裏,突然傳來魚鰓的一聲吼叫:“啊~~~”


    隨即油燈的光線重新燃起,我看到魚鰓站在原地,仰起腦袋,緊閉雙眼,臉上表情似笑似怒,說不出來的陰森。


    好半天,他才恢複平靜,慢慢轉身。在他背向我的時候,我陡然看到了一幕極具衝擊力的恐怖畫麵。


    我看到了解鈴的臉。他的臉正在從魚鰓的肩膀慢慢滑向後背。


    解鈴的臉也就巴掌大。神態木然。閉著雙眼,麵無表情。我的心在慢慢沉底,完了,解鈴的魂魄真的被魚鰓抽出來。


    解鈴,死了。


    屍車上,解鈴的屍體臉色慘白如紙,一動不動,身上蓋著裹屍布,後麵是燃燒著長明燈的靈棚。


    看著這些,我萬念俱灰,知道一切都完了。


    魚鰓站在那裏,用很怪異的節奏做著呼吸。一會兒仰首,一會兒垂頭,他的一張臉變成了血紅色。隨著他的運功,解鈴那張臉的位置也在慢慢變化,從魚鰓的肩膀緩緩向下浮動,遊移到後背那些密密麻麻的人臉裏。


    魚鰓的後背像是可雕刻的平麵,而這些人臉都是上麵的浮雕。和真實浮雕不同的是,這些人臉的位置是可以移動的,就像浮在水麵上的餅幹。


    解鈴那張臉在魚鰓的後背上,隨著位置的變化,居然擠開了周圍的其它人臉,從這些人臉中慢慢移動,來到後背的中間。


    一大堆人臉在周圍,解鈴的臉在正中間。我看得屏息凝神,這幕情景實在是太嚇人了,特別詭異,噩夢中才會出現。


    魚鰓恢複平靜,他赤著上身撿起跨欄背心穿好,回頭看我,對啞巴做了個手勢。


    啞巴走過來,把我提溜起來。魚鰓說了一句話:“羅稻,算你走運,我要先煉化解鈴的魂魄,然後才能奪你的舍。”


    聽到這句話,我驚得目瞪口呆。讓人驚訝的不是這句話的內容,而是魚鰓的語調和口吻,竟然變成了解鈴的聲音!


    如果不看他這張臉,隻聽這個聲音,百分之百就是解鈴。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魚鰓露出極為陰森的笑容,他繼續用解鈴的聲音說話:“羅稻,怎麽樣,你覺得我會不會騙到那位邪神?”


    我慘笑:“光有聲音管個蛋用。”


    魚鰓點點頭,作認真思考狀:“有道理。”


    他慢慢俯下身,把臉湊在解鈴屍體的臉上,四目相對。他伸出手慢慢捏著自己的臉,又拉又扯,好半天後,慢慢抬起頭。我目不轉睛看著他,幾乎嚇傻。


    魚鰓居然改變了麵容,他的五官已經不在是蔡老師,此時麵目全非,竟然變成了解鈴的臉!


    說這張臉就是解鈴,也不太準確。隻是眉眼相似,仔細看還是有區別的,但這大晚上黑燈瞎火,冷不丁他這麽一現身,還真能糊弄一陣。


    魚鰓衝啞巴做了個手勢,啞巴走進裏屋,出來後手裏多了個推子。魚鰓坐在椅子上,啞巴站在身後,用推子開始給魚鰓剃頭發。一撮一撮頭發落在地上,不多時,剃成了禿子。


    魚鰓頂著解鈴的臉,又是這麽一個禿頭,他伸手摸摸光溜溜的腦袋,我恍恍惚似乎看到的是解鈴,可知道不是,這種感覺實在是詭異難言。


    魚鰓站起來,打個響指:“還差一件衣服。”


    他把解鈴屍體上的裹屍布扯掉,讓啞巴給解鈴脫衣服。


    看到這一幕,我簡直是氣炸了,解鈴已經死了,你們還要辱屍,這種感覺極其虐心。辱屍比人活著時候打他罵他還要侮辱。


    我大腦充血,拚命扭動,想掙脫出繩子,聲音都顫抖:“你們放開他!魚鰓,你還算人嗎,就你這樣,在人間再混二百年也是個混蛋,草你媽的。”


    魚鰓搖搖頭:“你還真是鼓噪。”一個大嘴巴扇在我臉上。我被扇的暈頭轉向,耳朵嗡嗡鳴響,一屁股坐在地上。


    啞巴把解鈴的衣服脫下來。魚鰓把背心又脫了,準備換上解鈴的衣服。


    就在他背對我的時候,借著微弱的火光,我猛然看到他後背上解鈴那張臉的眼睛,突然睜開。這個變化太突然,我嚇得在地上倒爬了兩下。


    解鈴的眼睛空洞無神,十分茫然,能感覺出他正在看著我。我呼吸幾乎都停了,手腳冰涼,實在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


    正愣神看著,魚鰓已經把解鈴的衣服穿好,啞巴幫他拽拽衣角,撣撣肩膀的灰塵。魚鰓轉過身,麵向我張開雙臂,做出一個極為紳士的動作:“羅稻,你的師父來也。”


    我看著眼前這個妖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現在光頭,穿著解鈴的衣服,長著近似解鈴的臉,說著解鈴的聲音,此時此刻看過去,確實有幾分解鈴的樣子。


    我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這時,忽然外麵傳來“哐哐”的敲門聲,聲音特別大。魚鰓和啞巴對視一眼。他淩空吹滅幾盞油燈,房間裏頓時陷入黑暗中。


    隱隱約約中,他和啞巴的身影遁入黑暗的深處,消失了。


    事情出了變故。整個房間似乎變成了刀鋒上的戰場。眼前目不視物,什麽也看不見,我覺得現在自己像淩空走在鋼絲上,危機重重,全藏在黑暗裏。


    我使勁往後縮,一點點蹭到牆角。就在這時,隻聽“哐”一聲響動,外麵的門開了。聲音不善,好像有人把門用力推開。


    隨即聽到腳步聲,很輕很緩,進來的這個人也在加著小心。


    此時太過緊張,時間都凝固了,我手心全是汗。


    這時響起一個人說話的聲音。我愣了愣,居然是二龍。二龍喊:“師父,你在嗎?魚鰓,你這個狗賊,快出來束手就擒。”


    我也豁出去了,大聲喊:“二龍!二龍,快來救我。”


    二龍在外麵聽到,快步走過來,把房門打開。他在門口說:“羅哥,是你嗎?”


    我剛要答應,忽然一隻大手從黑暗中伸過來,緊緊捂住我的嘴。我回過頭,看到啞巴那張陰森至極的臉就在旁邊。


    二龍得不到回應,在門口有些遲疑。這時,從黑暗的角落裏傳來解鈴顫抖的聲音:“二龍……”團聖呆圾。


    “師父。”二龍驚喜。


    “我受傷了……”解鈴斷斷續續地說:“你別進來,這裏被魚鰓布置下了很邪門的法陣,你道行不夠。還有誰和你來的?”


    二龍不疑有詐,說著:“我和陸五哥打的前站,八家將還有其他道友也在前來。師父,是魚鰓打傷的你嗎?”


    解鈴聲音十分虛弱:“快,叫陸老五來……我要不行了。”


    二龍答應一聲,匆匆往外跑,腳步聲遠去。


    聽到他走遠了,解鈴在黑暗的深處發出一聲低低的呼哨。啞巴隨即動了,一根手指頭戳在我的鎖骨附近,我疼得“哎呦”一聲,隨即再也出不了聲,幹張嘴說不出話。


    啞巴拖著我,一路到了靈棚,掀起供桌下麵的布簾,一腳把我踢進去。他一貓腰也鑽了進來。


    我渾身酸痛,這時門口腳步聲響起,黑暗中傳來陸老五的聲音:“解鈴,你在哪呢?”


    解鈴道:“我在這兒,快來救我。我上了魚鰓那賊人的當,受了重傷,無法動了。”


    陸老五道:“聽二龍說屋裏有厲害的法陣。”


    “我已經破了,和魚鰓剛才鬥個魚死網破,他負傷逃走,快來救我。”解鈴呻吟著說。


    二龍焦急地說:“五哥,我們趕緊救師父吧。”


    陸五哥沒有動,隻是問道:“解鈴,你身上的煉魂珠呢,被魚鰓搶走了嗎?”


    “沒,還在我這裏。”


    解鈴說完這句話,我覺察到藏身在供桌下的啞巴,一閃身鑽了出去。別看他身形粗糙高大,可動作極其幹淨利落,落地無聲,閃身即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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