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我感覺被人扛在肩頭,搖搖晃晃向前走。夜風清冷。一股冷風吹來,我陡然清醒,發現自己已經進了院子。


    我被扛在魚鰓的肩頭,一動不能動,手腳完全不聽使喚。院子裏黑黑的,他走路一步三搖,黑暗在他身邊蔓延,如此恐怖的環境下,他居然悠悠唱起了一首嗚嗚呀呀根本聽不懂的歌。歌聲詭異,在夜風中如鬼哭狼嚎。隨著他的歌聲,整個院子似乎陷入到一個巨大的扭曲的黑暗漩渦裏。


    穿過院子,來到門前。他敲敲門。


    他扛著我,我的上半身耷拉在他的身後,看不到正門的景象,好像有人給他開了門。他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從這個舉動可以推斷,很顯然他認識屋裏的人。縱司女劃。


    我明白過來,剛才所謂的鬥法,確實如他所說是一場戲,演給我和解鈴看的。他很可能早就認識住在這裏的啞巴,設下如此圈套,就是為了把解鈴圈進陷阱裏。


    因為姿勢的緣故,雖然進了屋,可看不到裏麵的景象。但是我卻能感覺到這裏極其陰冷,這種冷很特別,不像室外的天寒地凍。房間裏似乎有一台巨大的冰櫃或是溫度極低的空調。非常幹冷,空氣好似凝固成一團不流不動的水。這種冷帶來的感覺,是極其陰森的。


    屋子裏沒有點電燈,微弱的光芒可能是蠟燭燒出來的。我聽到有人在用鼻子濃重的呼吸,昏暗的環境裏,更添了幾分恐怖的感覺。


    進到這裏,像一步跨進了深深的噩夢,讓人窒息的拘束感。


    房間似乎是連通的,魚鰓扛著我穿過一道門,進了裏屋。他肩頭一鬆,把我放在地上。我驚恐地看著,所在的房間麵積很大。又黑又暗。我仔細看了一圈,嚇得全身發抖。這裏居然布置成了靈堂的模樣。


    牆邊搭著靈棚,裏麵放著牌位,供桌上擺滿了七大碟子八大碗,一左一右燃著長明燈。最為可怖的是,靈棚前放著兩個童男童女的紙人。這對紙人紮得活靈活現,男孩穿著黑衣,女孩穿粉衣,男孩頭上是衝天辮,女孩的頭發挽了發髻,一看就是古代的款式。


    紙人這東西不怕做的假,就怕做的真,越真越嚇人。這兩個童男童女的五官是用朱筆點上去的,很是粗糙。可怪異的是,怎麽看怎麽像真人,臉上似乎有種流動的神態。


    這時屋門一開,穿龍袍的啞巴走了進來。看著我,似有不解,臉色很是陰沉,讓人不敢直視。他長得也不是多難看,可渾身氣質透著一股森森的陰氣。


    他用眼神詢問魚鰓。魚鰓笑,用眼神回複他。兩人之間不用手勢,似乎完全靠眼神交流。


    啞巴從兜裏掏出一樣東西,朝魚鰓一拋,魚鰓順手接住,這是一枚綠瑩瑩的寶珠,在黑暗的房間裏湛湛生光。啞巴又從褲兜裏掏出一枚珠子,這是一枚黑珠,也扔給了魚鰓。珠子雖是黑色的,卻黑得透亮,表麵似乎籠了一層如霧如雲的黑煙,像是有一股奇異的魅力,邪門得不得了。


    魚鰓看看綠珠,又看看黑珠,淡淡一笑,把兩枚珠子揣進懷裏。


    他對著啞巴點點頭,啞巴走到靈位前,在陰暗的角落裏拿起一個播放器,輕輕摁動,裏麵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我靠,居然是哀樂。


    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魚鰓拉過一把椅子,坐在靈棚前,閉目養神,看都不看我。


    啞巴從靈棚裏走出來,捧著大壇子,裏麵居然滿滿登登都是白花花的大米。他圍著房間轉圈,把大米灑在地上,一圈走完,均勻灑了一地的米,把整個房間圍住。我看的心驚肉跳,他們這是在布置法陣?


    他把壇子放在一邊,又取來長長的一條葉子編成的長藤。魚鰓幫他一起忙活,兩人把這條長藤沿著四麵牆壁拉了一圈,也形成一個封閉的環兒。


    魚鰓蹲到我麵前,拍拍我的臉,我哆嗦一下看他。魚鰓說:“待會兒讓你看場免費的大戲,我是怎麽殺你師父的。”


    我心髒狂跳,他說的是解鈴。


    我顫抖著說:“解鈴放過你……你不報恩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害他。”


    魚鰓歎道:“凡人的道德真是害死人,什麽恩什麽仇,都是小孩過家家。我和解鈴無恩無怨,而且我最煩聽到‘恩怨’二字,這兩個字迷惑了人的心智。我為什麽會這麽做,你一時半會也不會理解,我也沒打算解釋給你聽,隻是讓你看到解鈴魂飛魄散的時候有個心理準備。”他最後說道:“小羅,現在能和我麵對麵交流,這是你的大機緣,能和我這樣的思想家對話,是你的福氣。我告訴你一條成年人做事的準則,一個成年人做事,要做有用的事。人之所以沒有進步,就是大部分的成年人都是孩子,他們靠感性生活,而不是真正的理性。恩恩怨怨對於我來說,不過是個屁,我隻做有用的事。”


    魚鰓站起身,整整衣服,說道:“這就是我選擇當老師的原因,我一個人能力確實有限,但我能起碼改變一個班級五十幾個孩子的價值觀,再由他們開枝散葉,一步一步改變這個社會,這個世界,怎麽樣,我還算有情懷吧。”


    “這裏已經布下法陣。”他說,對啞巴打了個響指。啞巴點點頭,出了門,時間不長,隻聽“嘎吱嘎吱”軲轆摩擦地麵的聲音,他從外麵推進來一輛屍車。


    屍車上麵躺著一個人,已經被五花大綁,我一看就炸了,正是解鈴。


    解鈴被綁得結結實實,一動也不能動,昏暗的光線中,他的臉色很蒼白。


    魚鰓微微笑著:“小解,不好意思了。”


    “你設計圈套就是為了拿我的綠珠?”解鈴說。


    “是啊。”魚鰓說:“這還得怪你自己不小心,你上次來抓我的時候,我已經感覺出你身上的氣息不對勁,肯定有煉魂珠。我不是針對你,誰讓珠子在你這呢?然後我就想了個招兒,用我的黑珠引你上門,計劃還算成功。”


    解鈴沉默一下,道:“你想湊齊三顆珠子?”


    “是的呢。”魚鰓說話還萌萌的:“我已經聽了你們的故事,據說金珠在另外一個大功力之人的身上,這人連你都對付不了,可見棘手。沒辦法,我隻好再安排一個計劃。”


    “說說看,”解鈴說:“或許我能給你點建議。”


    我坐在角落裏,聽得全身顫抖。別看魚鰓和解鈴對話這麽平和,其實裏麵暗藏殺機。現在的情況太危急,我知道,解鈴已經生死一線。他明知處境不妙,語氣卻能保持平靜,不急不怕,不慌不忙,我挺佩服解鈴的心性。


    魚鰓說:“要引這個人上鉤呢,就得用煉魂珠來吸引他。我手裏已經有了兩顆。但是這人在暗,我在明,我心裏很沒底,隻好準備用障眼法。讓那個人以為煉魂珠還在你解鈴的身上,當他全神貫注對付你的時候,我再出手,這樣成功率就會高一點點。”


    “可是你知道我不會配合你。”解鈴說。


    “是啊,這是最頭疼的事。就算你現在答應幫我,關鍵時候反水呢?我這人做事,力求把失誤率降到最低。”魚鰓說。


    “所以你想……”解鈴問。


    魚鰓說:“沒辦法,我隻能吸收你的魂魄。你的三魂七魄被我吸收煉化,我才能模仿你的氣息。再一個,你是黑無常的徒弟,陰間都傳說你天賦異稟,魂魄能通陰陽之能。解鈴,我對你簡直太感興趣了。你知道嗎,雖然我是鬼差,穿越生死,可我還是不明白生命到底本質是什麽,這也是我滯留人間的一個原因。我一直在殺人,在研究人的生命,你,將是我最好的標本!”


    說著,他慢慢解開衣服,脫掉外麵的棉襖,裏麵是暗紅色的毛衣,他繼續脫,最後隻留下一件紅色的跨欄背心。


    魚鰓身材極好,一身都是腱子肉。他看看解鈴,又看看我,脫下這件背心,裸出了上身。


    黑暗的房間裏,陰森的火苗閃動,我看到他黝黑的後背上,密密麻麻長滿了人臉。


    所有的臉都在猙獰扭曲,嘴是竭力張開的,似乎在慘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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