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已經萬念俱灰,愛誰誰吧,懵懵懂懂跟著他們走出車間。


    上了電瓶車,也不分個方向,走了很長時間,到了一處房子門口。蘇離從車上下來,說道:“這裏是我的靜室,很少有人會被準許進來,就連師父想進都要和我打招呼。羅稻,你可幸運了。”


    我不禁苦笑。


    李大民坐在車上,掏出手機看了看:“你們去吧,一個小時後我來接你們。”


    蘇離主動拉著我的手,他輕輕扭開門,門開啟了一道縫隙,便拉著我閃了進去。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隨即門就關上了。


    屋子裏沒有光,眼前一片漆黑。這種黑很奇怪,黑的無比均勻,黑得猶如實質,走在這裏就像進入盲人的世界。我心神恍惚,差點認為是不是走進這個房間,就會自動變成瞎子。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這麽黑。”我顫抖著問。


    “當初在設計這個房間的時候,師父布置了驅光的法陣,這裏將會是絕對的黑暗,真正意義上的沒有光。”蘇離說。


    “你能覺察出有沒有光?”我忍不住諷刺他。


    蘇離說道:“光,也是有聲音的。”


    我輕輕歎口氣,不在說什麽。他拉著我的手,慢慢前行,在這裏我反而比不上他這樣的一個盲童。我不清楚在黑暗中,他是如何定位的,會不會是像蝙蝠那樣,射出超聲波再用耳朵接受?


    我正胡思亂想,他輕輕說:“坐下來吧。”


    我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摸著地,地麵很軟,毛絨絨的,應該是鋪著一層厚厚的毛毯。蘇離讓我用盤膝的姿勢。我曲起膝蓋,雙腳盤起,坐在地上。


    隨之是細細碎碎的聲音,蘇離坐到了旁邊。


    蘇離說:“這裏是我的靜室,在這個房間的中央有一處聲源,隻有心靈寂靜的人才能聽到。羅稻,我希望你心平氣和,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沉穩安靜下來,看看你能不能聽到這個聲音。”


    既然到了這裏,我也沒有其他想法,深吸口氣,慢慢閉上眼睛。


    剛閉上眼,頓時心頭無數沉渣泛起,許多畫麵充斥在腦海裏:提煉彼岸香的女屍、肚皮上生花的女人、張工用竹片采集花汁、甘九殺大剛、灰蒙蒙的道觀、李大民陰惻惻的臉、解鈴吐血、聖姑坐在案前提筆畫木偶、範雄的《眼睛》畫作……無數的念頭、無數的恐怖荒誕畫麵瞬間噴湧在大腦裏,攪得心裏無比難受,我睜開雙眼,大口喘著氣。


    “靜。”蘇離輕輕說。


    我揉著心口說:“蘇離,你一點都不像孩子,你給我的感覺就像個飽經滄桑的老人。”


    “年齡不是問題,重要的是你經曆過多少。”蘇離說:“羅稻,你太躁了,你的情緒就像亂七八糟的一汪潭水。跟我學,深呼吸,閉上眼睛,你要在定境中觀自己的呼吸,念起念落任它去,隻是你的心不要跟著走……”


    按照他說的,我慢慢安靜下來,那些念頭也漸漸消散,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李大民曾經說過,煉製彼岸香,沒了蘇離是萬萬不行的。蘇離在其中起到了很關鍵的作用。如果想製止彼岸香的煉製,隻要把蘇離弄死不就行了。陣引歡劃。


    我猛然睜開眼睛,雖然看不到蘇離,可能感覺出,他就在旁邊。他一個孩子,手無寸鐵,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把他弄死,那麽一切都解決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怎麽也壓不住,我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我也想到了這麽做的後果,如果蘇離死了,那我也沒機會再活著出去,一命賠一命。我死了如果真能阻斷彼岸香的傳播,我覺得自己還算死得其所。


    “你在想什麽?”黑暗中,蘇離的聲音傳來。


    我趕緊掩飾自己緊張的口氣:“沒什麽。”


    “你的呼吸很急促,一定是想到了很重要的事情。”蘇離說。


    我暗暗長舒口氣,蘇離確實厲害,他能聽到人情緒上細微的變化,可是他無法解讀出這種變化後麵所代表的意義。


    “有什麽事,等你聽到那個聲音之後再說,可以嗎?”蘇離就像是一個急於和同伴分享玩具的小孩,我也暗暗寬慰自己,先聽聲音,其他不著急,反正他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了。


    這次我徹底拋開雜念,盤膝而坐,觀照呼吸,還真就慢慢沉浸在那個定境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冥冥中“聽”到一陣鈴聲,與其說是聽,不如說是感覺到的。這個聲音好像並沒有經過耳朵,而是直接呈現在腦海裏。


    此時的我好像飄蕩在黑漆漆的山間,無雲無月,看不到一絲光亮,隻是追隨著這個遙遠而清澈的鈴聲漸漸飄去。


    緊接著像是遭遇到了漫天的大雪。得說明一點,我現在所“看到”和“聽到”的都僅僅是一種感覺,既不是我眼睛所見,也不是耳朵所聞,就是發生在腦海中如夢如幻的一團。至於所呈現出的畫麵,都是我腦補出來的,就是為了豐滿和勾勒這種感覺。


    黑黝黝的群山連綿,白色的大雪紛飛,一條長長的隧道穿山而過。而後好像起了風,這風之大,不但卷飛了雪花,也塗抹了山脈,所有的黑白景色都在流動,不斷變換。我也不知自己在什麽地方,又是如何看到這一切的,我甚至不敢深想,生怕一分神,自己就會從這個美妙無方的世界裏跳出去。


    我似乎看到星星斑斑的寒山燈火,踏雪而來提著孤燈的姑娘,我完全沉浸在這象征的世界裏,美得無可形容。


    起了風,我又不知怎麽卷入了一片黃色的沙漠,浩瀚無垠的大漠戈壁,沒有一個生命,隻有最自然的風和沙。


    而後,我又去了一片莫名的地方,這裏有峽穀高山,大河流水,遠處是噴薄而下的巨大瀑布,眼前的一切猶如史詩恒存。


    在這裏已經沒有時間觀念了,無邊無涯,無法無天。我就是一團風,隨起隨落,穿越地域時空,看到的都是史詩景色。


    就在我沉迷其中,完全沒有自我的時候,忽然有人在耳邊說了一聲:“回來吧。”


    我猛然睜開雙眼,發現自己還坐在黑暗中,身上打了個寒顫,恍恍惚像是做了一場黃粱大夢。


    “我……”


    “你聽到了。”蘇離說。


    我咽了下口水:“我沒聽到什麽聲音,好像是在做夢,做了一個很離奇很磅礴的夢。”


    “那就是聲音。”蘇離說:“人對聲音的理解太狹隘,聲音不僅僅是可以用耳朵聽到的,也可以是用心去體悟的。”


    我猛然站起來,探出雙臂,摸索著往前走。


    蘇離也站起來,急聲道:“你要幹嘛?”


    “我想看看聲源是什麽。”我說。


    蘇離沒有阻止我。


    我在黑暗中一步步走著,每一步都像是走鋼絲。黑暗裏人是最缺乏安全感的,尤其現在的我,感覺很不好,走得越近心裏越毛,說不清為什麽害怕,就是不舒服。


    就在這時,手一下碰到了什麽東西,我的心猛地提起來。我僵硬一下,慢慢用手去摸,好像是個木頭盒子,大概骨灰盒那麽大,四四方方,表麵不知雕刻著什麽,坑坑窪窪的。


    我摸到了盒子蓋,順著脈絡摸下去,摸到了扣環。上麵並沒有鎖,輕輕一用力,就把合蓋掀開。


    我的心越來越慌,總感覺觸摸到了什麽一件特別恐怖的東西。我突然有個想法,盒子裏不會裝著一條蛇吧,我把手伸進去,它就咬我一口。


    可是我還非常好奇,到底是什麽東西,能夠引起剛才那麽美妙的幻象。


    我顫巍巍把手伸進去,入手冰涼,好像摸到了圓圓的東西。我顫著手繼續往下摸,這東西不大,形狀十分不規則,好像還有凹洞,我越摸越是心驚,好像隱隱猜到是什麽了。


    這莫非是……


    “這是人的頭骨。”蘇離不知何時來到我的身邊,輕輕說了一聲。


    他來得悄無聲息,而我此時精神繃得如此緊張,嚇得一哆嗦,差點沒坐地上。


    我焦躁地說:“你能不能打個招呼。”


    “這是一個人的頭骨。”蘇離還在說。


    我趕緊把手縮回來,嫌晦氣一般,在褲腿上蹭蹭。“這就是聲源?我剛才聽到的聲音都是它發出來的?”我疑問。


    “對。”蘇離點點頭。


    “這……這是怎麽回事?誰的頭骨,為什麽會這樣?”我顫抖著問。


    “這個頭骨是合先生的探險隊花費十年時間才找來的。傳說,這是……”蘇離說:“神仙的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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