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略一沉吟,解釋道:“精舍簡單來說就是修行人的居所,金剛經有雲,‘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這個‘祗樹’,就是精舍,是佛陀在舍衛國的講堂。小米所見到的,就是這個。現在精舍一般都是提供給靈修者所用。不過……”他頓了頓。


    “不過什麽?”我問。


    “從小米畫出來的建築風格來看,像是南亞那邊的風格,這裏有點玄機。”他想了想說:“小米,你還記得那些人都穿什麽衣服嗎?”


    “灰色的袍子。”羅小米說:“我印象很深,袖筒很長,幾乎要拖地了,看起來說和尚不和尚說道士不道士,非常奇怪。而且他們的麵目很陰森,我不敢靠近,就沒細看。”


    解鈴提出一個很尖銳的問題:“劉東穿的什麽衣服,也是那種灰袍子?”


    羅小米馬上搖頭:“他穿的很普通,就是老百姓服裝,不過你要我細說,我還真說不上來,這樣的細節現在幾乎都想不起來了。我記得問過劉東,他說自己資曆和修行還淺,沒資格和那些人在一起。”


    解鈴點點頭,他說:“你還記得那個講法的女孩長什麽樣子,能畫出來嗎?”


    羅小米想了想:“我試試吧。”


    她拿著油筆,咬了咬筆頭,回憶很長時間才下筆。這次畫的就有些粗糙了,比塗鴉還塗鴉,除了一個長長的腦袋,兩根翹翹的馬尾辮,其他一概都看不出來。羅小米一邊回憶一邊畫,筆下那女孩的五官是塗了抹抹了塗,畫到最後,整張臉麵貌極其詭異,陰森莫名,我看得都害怕。


    “那女孩長這樣?”我顫著聲問。


    羅小米放下筆:“哎呀,是我畫的不好。那女孩可清秀了呢,可是我怎麽都畫不好她的相貌,也怪了,她整張臉我有印象,可是一具體到單個五官,回憶就模糊了,完全忘了什麽樣子。”


    解鈴摸摸鬢角,問:“她講法你聽到了?”


    “嗯,可是,也不知是她用的方言還是當時距離比較遠,我隻聽到聲音,具體說的什麽完全不知道。”


    解鈴道:“記住聲音就好。”說著,他從懷裏摸出手機,擺弄了一下,緩緩說:“下麵我要給你放一段音頻,你好好聽著。”


    手機裏緩緩流淌出一段民間鼓樂的聲音,而後出現女聲:“親愛的兄弟姊妹,在人世間受苦受難的兄弟姊妹,我們能夠很輕鬆很愉快地成佛,脫離紅塵的煩惱,讓身心得到最大的解脫和放鬆……”


    我差點蹦起來,這不就是從瞎子家裏翻出的那個錄音帶嗎,沒想到解鈴轉錄到手機裏了。


    羅小米睜大了眼:“像,像,不對,就是,就是她!”


    解鈴和我對視一眼,他把音頻關掉,站起身:“小米,這裏你不要住了,先回學校或者住你哥哥那裏。羅稻,這幾天你多買點營養的東西給你妹妹補補,她身體好點了,我就幫她墜鬼胎。”


    說著,他推門要出去,我急忙道:“那你呢?”


    解鈴身體晃了晃,扶住門框,捂著胸口,深吸口氣,緩緩說:“我要回去化解冤孽。”


    羅小米從床上掙紮下來,向解鈴鞠了一躬:“謝謝你。”


    解鈴歎口氣:“說什麽治病救人降妖除魔的大話都是扯淡,我告訴你小米,還有你羅稻,我已經牽入此間因果,隻能完此公案。這件事麻煩啊……”


    他搖搖頭出了臥室。


    大劉和二龍正在客廳沙發上抽煙閑聊,佟雅有些陰鬱,坐在一邊悶悶不樂。他們一看解鈴走出來,趕忙都站起來,畢恭畢敬。


    解鈴笑:“大家都隨便一些。我看誰對我尊敬,我就渾身不舒服,天生的賤皮子。咱們肩膀頭齊是弟兄,用不著這樣。”


    “師父,你要走啊?”大劉問。


    解鈴點頭:“回去還有很多事要辦。哦,對了,這裏不要再住了,趕緊換個地方。”


    大劉長舒一口氣:“總算是解決了。師父,你不說我也得換房子,這地方,邪性!”


    總算是解決了。當天晚上,我請大劉他們在海鮮酒店一起搓了頓飯,小米這次中邪,看似和佟雅有關係,可我心裏明白其實是被人盯上了,出事是早晚的,避不開。大劉、二龍和佟雅這些天照顧小米,吃喝拉撒的,也不容易,請一頓飯答謝理所應當。


    都是年輕人,不醉不歸,大家好一頓喝。第二天,我便讓小米住到我那裏。


    說起來,我也有個對象,不算單身漢,可和單身漢也差不多。我那個對象,鬼精鬼精的,平時吃飯買衣服看電影都隨我,可一玩真的,她就有一套說辭,要我尊重她,還說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留到新婚之夜。我開玩笑說,你沒帶貞操戒?她弄懂是什麽意思,當下翻臉,很長時間不理我。我又是買衣服又是化妝品,好一頓哄才好。她告訴我,這是她的底線她的信仰,她就是這樣的貞潔烈女。


    我暗地嘀咕,這年頭有貞潔烈女,真是下水道蹦出個衛生球,稀罕事。


    這幾天,我妹妹出了這麽大事,我也想找她,雖然幫不上多大的忙,至少她還是我的女友,應該告訴她一聲,可她的電話怎麽打都不接。說實話,我挺珍惜這段感情的,我這樣的屌絲,孤身一人在大城市拚搏,沒房沒車,工作也沒有前途,有個女孩願意跟我就不錯了。


    安頓好小米,我又給女友打電話,這次接了。她好像在睡覺,聲音特別慵懶,我想象著她穿睡衣的樣子,渾身熱血直流,咽了下口水說:“慧慧啊,是我。”


    “哦,羅稻,你有什麽事?”


    這話說的我相當不痛快,我是你男朋友,沒事還不能打電話了。


    “那啥,這兩天我妹妹病了,我正在照顧她……”


    “哦,你讓她好好養養吧。”她馬上打斷我:“我還有事,等再說吧,我打給你。”


    聽那意思,她要撂電話,我趕緊道:“那啥,你多保重自己,天要涼了,晚上早點休息,沒事多喝點……”


    那邊掛了,“嘟嘟”忙音響個不停,我把最後兩個字吐出來:“……熱水。”


    我悻悻掛了電話,回頭看到小米站在身後朝我笑。“哥,她不喜歡你,趁早分了吧。”


    “小丫頭,你懂什麽。”我非常鬧心。


    接下來一個星期,都沒有解鈴的音信,打他電話也沒人接,跟我女朋友一個德性。解鈴這人,明顯和我們正常人活的不是一個波段,天馬行空,神出鬼沒,想找他很難,隻能等他自動現身來找我。


    我又恢複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上班,下班回家買點好吃的,拿回去給小米補身體。小米恢複得不錯,就是有時候憂鬱,自己一人孤坐窗前,唉聲歎氣。


    小米鬼上身的事,在學校裏有一些風言風語,她也不怎麽去學校,每天就是自己看書要不和佟雅他們廝混,我也不管她,那麽大姑娘,應該有點主見了,應該為自己的生活負責了。


    這天我終於接到解鈴的電話,他在電話裏淡淡地說:“帶你妹妹來我家,墮鬼胎。”


    事不宜遲,我帶著小米趕緊去了解鈴家。到了之後,一進門就察覺氣氛不對。廳堂裏除了解鈴,還有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這女人留著長發,擦著紅嘴唇像吃死孩子似的,臉上撲的粉兒厚厚一層,她穿著黑絲,翹著二郎腿正在抽煙。


    解鈴看我們到了,趕緊介紹:“這是我的朋友小雪。小雪,這就是我的朋友和他妹妹。”


    那小雪沒看我,上一眼下一眼看看小米:“呦,還真是鬼胎,快入血脈了,再不墮真要出問題。”


    解鈴對我們解釋:“小雪是家傳的東北報馬。”


    “別說那麽難懂,我就是個跳大神的。”小雪吐著煙圈。


    這女人讓我很不舒服,看起來就像洗頭房的坐台媽媽桑,一身風塵氣,尤其那煙都抽出水平了,隨口就能吐出煙圈。


    解鈴看出我的想法,說道:“小雪本事很大,除了看事跳大神,她最拿手的就是打鬼胎。我是不抽煙的,也不允許別人在我屋子裏抽煙,可偏偏小雪就有這個資格,對吧小雪。”


    小雪沒理他。


    解鈴衝我擠擠眼:“你身上帶了多少錢?”


    我掏出錢包,數了數:“八百。”


    “全拿出來。”解鈴說。


    我把錢都掏出來,解鈴接過遞給小雪。小雪看看,點點頭,沒有直接動手拿而是讓解鈴把錢放到她的包裏。解鈴說:“這就算小雪的出診費。小雪辦事,貴在一個緣來緣去,能拿多少錢就拿多少錢,如果你今天兜裏隻揣十塊錢,那她也就收這十塊。”


    我本來想說兩句俏皮話,可看到小雪麻木陰沉的麵容,悻悻收了口。


    這小雪看上去真就像飽經滄桑的洗頭小姐,閱盡千帆,世事蒼涼,似乎除了錢再沒什麽能吸引她的注意了。


    一根煙抽到了過濾嘴,她嫻熟地在手裏翻了兩翻,直接摁到八仙桌上掐滅,解鈴咋咋嘴,笑笑沒說什麽。


    “姑娘,來,給你墮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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