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之對於我的懷疑格外敏感,就好像漂在黑色河流裏的溺水者,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樹枝,正準備用盡全力抱住它時,忽然發現那根樹枝的根部已經開始鬆動,並不能承受她身體的重量。


    手機屏幕中間是我的電話號碼,在她遇到困境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給我打電話求助,這種下意識的行為,可以說是一種莫大的信任。


    拿著手機,看著夏晴之臉上的淚痕,我心中五穀雜陳。


    我寧願去麵對滿含怨氣的厲鬼,也不想被夏晴之這樣看著。


    她的眼神好像是在質問我——你是唯一一個選擇相信我的人,為何現在又開始懷疑我?為什麽要變卦?早知如此,為何還要給我希望?


    我身前站著夏晴之,她哥哥夏馳的話在腦海中不斷重複,好像那個消失已久的男人此時正在我的身後。


    我夾在他們兄妹中間,不知道該去相信誰。


    夏馳代表的是以第一任陰間秀場主播為首的利益團體,他們從陰間秀場中獲得了大量獎勵,然後發現一萬積分根本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他們聯合起來,另尋他法跟秀場在暗中對抗。


    按理說我也應該和他們站在一起,成為同一陣營的戰友,夏馳冒著巨大的風險在第十次直播接觸我,應該也是為了拉攏我,為我將來加入他們做鋪墊。


    我能看出他的示好,但是我真的能夠相信他嗎?


    一邊是把我當做唯一救命稻草的高中女學生,一邊又是消失已久,掌握著我記憶線索的前任主播。


    他們兩個都有值得我相信的地方,但是誰也不能完全說服我。


    我放下手機,想要從夏晴之臉上看出什麽,但是就算我使用了判眼,依舊毫無收獲。


    沒有人喜歡被誣賴,尤其是被最信任的人。


    她在我眼中就是一個普通的,外表柔弱,實際上倔強、堅強的女孩。


    “你哥哥的事交給我來處理,未來某一天,我會把他抓到你麵前,讓他和你當麵對話。”我不知道夏晴之和他哥哥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誤會,也不知道夏馳那句話真正的含義,隻是覺得,一個已經把全部希望寄托出去的人,不應該被辜負。


    “回家吧,隻要我活著,委托就不會結束,所有的真相和結果,我一肩承擔。”


    轉身準備離開,我的手忽然被抓住,夏晴之取下自己手機上的梅花吊墜塞在我手心:“我的護身符,給你。”


    她說完推著自行車,飛也似逃走,我看向掌心的梅花吊墜,銀亮的花瓣,像是啟明星的星光。


    “謝了!很漂亮!”我朝夏晴之高喊,拿出自己手機卻發現並無懸掛吊墜的地方,我摸褲子口袋,鬼使神差般拿出陰間秀場的大屏手機。


    手機下方正巧有個小孔,我也沒有多想,將吊墜掛了上去:“從此這個手機就是獨一無二的了。”


    苦笑一聲,我打車回到汀棠路,默默修習妙真心法。


    自從成為陰間秀場主播,我便發現,這世界遠比我想象中的龐大,一切都是未知的,我就好像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兒,在陰間秀場的殘酷訓練下,逼迫著變強,一步步走近真相。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早我給李靜玉打了電話,約好早上九點見麵,然後就坐車前往新滬海興區。


    新滬市位於三省交界,算是華中南二線城市裏最大的一座城市,這座城市以工業聞名,每年都有大量外來人員流入,比起擁有千年曆史的江城,新滬是改革開放後才飛速發展起來的新興城市,在這裏能看到時代的變化,也能看到由最懸殊貧富差距構成的畸形城市鏈條,或許在高檔別墅住宅區旁邊,就是待拆遷還住著人的棚戶區,一邊青山綠水,另一邊卻遍布垃圾和瓦礫。


    新滬共分為六個區,其中海興區就屬於比較落後的那一個,這裏修建著各種各樣的工廠,密集破舊的建築群居住的大都是周邊工廠的工人。


    當大巴車開入新滬海興區後,明顯感覺到頭頂的天空變得暗淡,就像起了一層薄霧般。


    “賀波說過,祿興離開他以後,可能就去了新滬,那個殺人魔如果躲在這裏,確實很難查出來。”我叼著一根煙走出車站,周圍有一些工廠接人的專車,一個個領著大包小包的務工人員從車站走出,換乘到另外的車子上去。


    “生活實屬不易。”我拿出信封看了眼上麵的地址,打車離開。


    半個小時後,當我看到眼前的住房時,還有些不敢相信。


    六層小樓被改造成一個個好似監獄般的單間,窗戶外麵掛著各種晾曬的衣物,但是隻有寥寥幾家的窗戶是向陽而開的。


    “堂堂新滬首富的二女兒會住在這種地方?”李靜玉的處境比我想象中還要淒慘,對比一下江霏就能知道,李靜玉此時的生活宛如從雲層跌落,一下子摔到了泥地裏。


    繞到小樓背麵,李靜玉已經站在外麵等待了很久了。


    “這邊!”她的穿著打扮,包括氣質在內都跟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但她本人卻一點也不在意。


    我點了點頭跟著她進入小樓,她租住的地方在六樓,原因很簡單,最高層租金比較便宜。


    “請進,我去給你倒杯水。”門扉後麵的空間並不算大,目測隻有十五平米,衛生間和廚房連在一起,僅僅用一道木門隔開。


    屋子內收拾的整整齊齊,雖然地方不大,但是卻沒有給人特別擁擠的感覺。


    硬邦邦的木床上隻鋪著一張床單,上麵放著疊的整整齊齊的薄毯和幾本書,屋內很幹淨,唯一有些不妥的是窗戶旁邊懸掛的換洗衣物,昂貴的內衣用洗衣粉清洗過後,變得皺皺巴巴,看著有些可惜。


    “讓你見笑了。”李靜玉沒有去收拾那些晾曬的衣物,將水杯放在我麵前:“之前不知道你要來,地方太小,那些衣服洗完後隻能晾在那裏。”


    “看了你的遭遇,更堅定了我幫助你的決心,咱們開門見山直說吧,我對你的委托很感興趣。”我拿起水杯,看著水麵下漂浮的雜質:“要不是親眼看到我一定不會相信,新滬首富的女兒會住在這種地方。”


    “我性格驕傲、強勢,在公司得罪了不少人,上至股東,下至門衛,當然還有我那個窩囊廢哥哥。”李靜玉揉著額頭,她今年三十九歲,一直單身,全身心撲在工作上,幫助李長貴穩定了新滬首富的位置。


    隻是沒想到,李長貴剛一去世,她便被清除出公司上層,牆倒眾人推,從首席執行官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我父親不能生育,我和哥哥都是他早年收養的孩子沒有血緣關係。老人家走的突然,更過分的是我哥封鎖了父親死亡的消息,我當時在外地談項目。父親的產業遍布餐飲、娛樂、電子、房地產等行業,為了完全掌控公司,我的‘好’哥哥足足瞞了我一個月的時間。”


    李靜玉看著我淡淡一笑,這個風韻猶存的女人已經被歲月打磨出了一種特殊的氣質:“等我回來時,不止我的權利被剝奪,我名下的財產也被凍結,我承認其中有一部分是見不得光的灰色收入,但這在行業內是所有人都清楚的遊戲規則。我現在一無所有,不過以我的能力隨便進入一家企業都可能東山再起,隻是我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辛辛苦苦付出二十年才換來的基業,被一個凶手竊取!”李靜玉眼神變得犀利,她語速變慢:“我懷疑父親並非正常死亡,而是他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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