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相片中老人笑的意味深長,我打了個冷顫。


    “鐵盆中一開始放有相框嗎?”


    14路公交車慢慢啟動,兩邊的窗戶關不嚴,冷風呼呼的灌入車內,吹拂著一車不知是人還是鬼的乘客。


    “建邦,往那邊挪挪,哥躺下睡會,到地方了叫我。”一個滿臉酒氣的建築工人把腳翹到座椅上,朝身邊的年輕同伴擠了擠眼睛。


    和他同來的兩個年輕人心領神會,取下安全帽,坐在燙發女前麵的位置擋住眾人視線。


    那年齡較大的工頭嘿嘿一笑,蜷縮著躺在最後一排座位上。


    看起來像是睡覺,但他垂下來的手可不老實,總是借助汽車搖晃的瞬間,若有若無的觸碰燙發女。


    “這家夥看不見那個披著紅衣服的女人嗎?”我借助手機攝像將一切盡收眼底,汽車最後一排的真實情況是工頭躺在紅衣女懷裏,大半張臉都被紅衣女垂落的長發遮住,看起來十分滲人。


    發現燙發女沒有反抗,還在專心玩手機,工頭的膽子漸漸變大,坐在前麵的年輕人也吞咽著口水,不由自主的把手伸向後麵。


    “哥,要不讓我也睡會。”被叫做建邦的年輕人有些眼饞。


    “瓜娃子,毛都沒長齊,睡什麽睡?”


    通過三人的交談,我大致清楚,他們三個是老鄉,年齡最大的是工頭叫王春富,那兩個年輕人一個叫牛建邦一個叫牛建業,都是王春富從老家帶出來的。


    三人都喝了不少酒,此時色迷心竅,發現無人出聲,動作愈發大膽。


    可能是終於忍受不了騷擾,坐在最後一排的燙發女尖叫一聲拍落王春富不斷向裏伸的大手。


    “你幹什麽呢!”她提著小包站起,修長的雙腿,看的王春富眼睛冒火,手掌戀戀不舍的拿開。


    “美女,我剛喝蒙了,對不住啊,沒碰著你吧?”明知故問,王春富醉醺醺的說道。


    燙發女冷哼一聲,知道自己碰見了無賴,起身走到前門處,坐到劉依依對麵的位置。


    有些詭異的是,那個紅衣服女人緊緊跟在她身後,就像是她的影子一樣,坐在她後方,也就是我的對麵。


    僅僅相隔一條過道,我這才有機會仔細觀察,紅衣女長裙落地遮住了腳踝,頭發把臉擋的嚴嚴實實,從哪個角度都看不見五官:“這姐們該不會沒有臉吧?”


    腦補幾張驚悚的畫麵,我看向燙發女,她臉上怒意未消,手機上發信息對方似乎一直沒回,有些委屈的她在公交車裏撥通了一個電話。


    “蓉蓉,你到底想幹什麽?我不是說了不要打我家裏的電話嗎?!”話筒那邊是一個故意壓低的男人聲音。


    “我給你發了那麽多條信息你一條也不會,你打你公司電話也沒人接,你是不是非要看著我去死你才滿意?”


    “蓉蓉,離婚手續正在辦,財產劃分很麻煩,你要給我時間。”


    “每次你都這麽說,拖來拖去已經拖了幾個星期了!我告訴你,你要再不給我個說法,我就挺著肚子去你家找你!”


    “胡鬧!別幹傻事,你要相信我。”


    “老公,你在跟誰打電話啊,這麽晚了,別吵到孩子。”話筒那邊傳出另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老婆你怎麽醒了?沒事沒事,公司業務,那一群蠢貨離了我什麽都幹不成……”說著說著男人就掛斷了電話。


    “喂!喂!李子健你個王八蛋!”燙發女憤怒的摔掉手機,用力捶打著微微鼓起的小腹。


    一車人沒有一個出來製止,司機也不管不問,默默開車,兩眼轉都不轉,隻是不時擦下額頭的汗水。


    “美女,那樣的衣冠禽獸哪能配得上你?他根本就不準備離婚,就是不想對你負責,所有的說辭都是借口。”王春富晃晃悠悠從車後麵走來,拾起掉在地上的手機:“呦,還是蘋果手機,是不是那個混蛋送你的?”


    “把手機還我!”


    “哎呦呦,你聽這聲音,跟條小母豹一樣,他不要你,哥幾個要你總行吧。”說完他就伸手去抓燙發女肩膀。


    “住手!”沉默的車廂裏終於有人站了出來,聲音來自我這個方向,但不是我,而是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劉依依。


    丫頭抱著書包,怯生生的從座位上站起。


    “你跟著瞎摻和什麽?”我歎了口氣。


    “晚上一兩點還在外麵亂跑,估計也不是什麽正經人家孩子,看起來倒怪乖的。”王春富盯著依依的臉,越看越覺的心裏癢癢:“你過來,來叔叔跟前,教教叔叔怎麽住手?”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隻能站出來了:“你想幹什麽?我是她家大人,有事衝我來!”


    “你挺橫啊?”王春貴和後麵的建邦、建業都走了過來,三人氣勢洶洶,我也握緊拳頭做好了惡戰一場的準備。


    “叮咚!恩村到了,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從後門下車,下車請走好。”


    車內廣播聲傳來,原來是車到站了。


    前後門打開,一排披麻戴孝臉色鐵青的人站在車門口。


    我能看到司機臉上掩飾不住的恐懼表情,冷汗大滴大滴滑落,緊握方向盤的手有些抽搐。


    “真晦氣。”發現這些辦白事的人要上車,王春富罵了一句,把手機扔給燙發女,坐到了那個病號服身邊。


    他剛一落座,病號服馬上抱起雙腿,身體緊貼車窗,嘴裏還一直念叨:“我什麽都沒幹,我什麽都沒看見,別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王春富朝他身前吐了口痰,板著臉罵道:“你有病啊?嚇老子一跳。”


    兩人的交談,我並沒有聽到,此時我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些辦白事的人身上。


    “太古怪了。”


    大晚上的不守靈,披麻戴孝到處亂跑算什麽意思?


    恩村這一站共上車五人,他們有男有女,麵色極差,到了車上也不脫孝服,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衣服,五人全部坐在最後一排。


    “是人?是鬼?”他們經過我身邊,帶起一縷陰風,隨著他們的到來,車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車輛起步,請坐穩扶好,歡迎您乘坐14路無人售票車,上車請備好零錢,投幣一元,上車的旅客請往後門移動,下一站山菊園。”


    兩邊的景色慢慢倒退,黑暗吞噬了一切,14路車像條孤舟,在無邊際的夜色中心飄蕩。


    車內氣氛極度壓抑,我偷瞄坐在最後的五個人,從頭到腳一片白,衣服不鎖邊,腰紮麻繩,麵部肌肉僵硬,就像是哭的時間太久了,短暫性失去知覺一樣。


    “披麻戴孝有講究,看他們的打扮卻不倫不類。”我總覺得那五個人有問題,但又說不出具體哪裏不對勁。


    “叔叔,剛才謝謝你。”劉依依偷偷拍了我一下,心有餘悸的說道。


    “別說話,別亂動,到地方趕緊走!我最後給你重複一遍,這不是在開玩笑。”皺著眉瞪了女孩一眼,全車人隻有她給我的感覺像個正常的人類,所以我不知不覺就想要保護她。


    劉依依低頭嘟了嘟嘴:“知道了。”


    無人說話,車內隻剩下老式發動機的轟鳴,那聲音就像個快要咽氣的老人在做垂死掙紮一樣,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到煎熬。


    也不知過了多久,人在高度緊張中時間會變得格外緩慢。


    “叮咚!山菊園到了,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從後門下車,下車請走好。”


    14路公交車前後門都打開了,前門無人上車,我把目光放到後門。


    那對貌合神離的小情侶站起身,男人不斷催促女人快點,女人不情願的拿起手提袋,兩人一起下了車。


    “車輛起步,請坐穩扶好,歡迎您乘坐14路無人售票車,上車請備好零錢,投幣一元,上車的旅客請往後門移動,下一站烈士街。”


    車輛剛剛起步,我身後坐著的大媽突然跳了起來:“等等!”


    她像瘋了一般掐住我的脖子:“你是小偷!快跟我下車到警察局說清楚!一定是你偷了我的東西!走!跟我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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