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卿在大樹下坐等了半個時辰之後,摸摸自己的臉,又來到河邊看看倒影,確定自己終於恢複了原貌。


    此時,她已完全恢複自由身,本可以直接到仙劍堂與蒲子軒匯合,然而望著天空如火的驕陽,想到昨日的天氣驟變定然是旱魃所為,當前也不知旱魃去向,心中又念起吳憂香三人因自己而死,負疚感頓時油然而生,便決定在去仙劍堂之前,應先回忘憂堂看看,若是碰到李忠,也得跟他有個交代。


    於是,陳淑卿第一時間,來到了忘憂堂。


    此刻,忘憂堂大門敞開著,李忠果然在院內背對著大門掃地,形單影隻,而地麵上除了有些血跡之外,吳憂香和小燕的屍首均已不見了蹤影,陳淑卿便走了進去拍拍李忠的肩膀。


    李忠猶如驚弓之鳥,尖叫一聲,嚇得連退幾步,轉身一看是陳淑卿,才又驚又喜地吞吐道:“淑卿姑娘……你,你不是被捉走了嗎?”


    陳淑卿不答,低語道:“李忠兄弟,謝謝你救了我。”


    “我也沒做什麽,不過看到你被歹人拐走後,去仙劍堂給蒲子軒報了聲信而已。總之,淑卿姑娘,你活著回來真是太好了!真沒想到,我才離開短短一會兒,忘憂堂竟然遭遇了如此滅頂之災!”李忠急不可耐地問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快告訴我!”


    望著李忠複雜的眼神,陳淑卿也是百感交集,半晌才鼓起勇氣開口道:“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李忠是忘憂堂內唯一活下來的人,陳淑卿麵對李忠,就仿佛終於又看到了他們和吳憂香、青霞、小燕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忍不住將憋了一肚子的真相統統和盤托出,說完,淚如泉湧。


    李忠聽完,雙手顫抖,仿佛連掃帚也握不緊了,讓掃帚落在地上,沉聲道:“是嗎?青霞也終究未能幸免……成了妖王旱魃的腹中之物。”


    陳淑卿泣不成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李忠怒目圓睜地盯著陳淑卿,他感覺自己應該有足夠的理由向陳淑卿發泄一通,卻欲言又止,兀自興歎,最後開口道:“不,應該是我的錯,我就不該把婆婆的病和祝餘的事情告訴你們,那樣,你們離開便是永別,不會再出現在這個院子裏……可是,現在我們兩人說這些是是非非又有何用?婆婆、青霞、小燕,再也不會回來了……淑卿姑娘,我無法代替她們說出原諒你的話,可是,你走吧,忘憂堂已經成為了曆史,你應該回到蒲子軒的身邊,繼續你們的旅程,若是再碰到旱魃,希望你們挺身而出,為死去的人們複仇。”


    陳淑卿毅然說道:“我們會的,旱魃,如今已成為我陳淑卿最大的仇人,待我們廣西事情辦完,便立即去西北找他報仇!”又問:“那麽你呢?你願意和我們一同上路嗎?”


    李忠搖頭道:“我的醫術,連婆婆的皮毛都趕不上,而且,我和她不一樣,並非無牽無掛之身。我的爹娘尚在桂平的鄉下居住,業已年邁,三年前又失去了哥哥,隻剩我這一個獨子,我若再走,便再也無人能照顧他們。”


    陳淑卿微微點頭,又問:“那你將來有何打算?”


    李忠道:“昨日之事,我已報告給了官府,但既然是如此強大的妖孽所為,我想官府定然無力著手。後來,小燕的爹娘來領走了她的遺體,我則請人將婆婆的屍首埋葬在了這背後的山坡上。我今天來此,是想收拾收拾東西好回家,至於下一步的打算,暫未考慮。或許,我會自己開一家藥鋪,畢竟在這亂世中想討份安穩,實在是太難了。”


    陳淑卿依然用點頭表示理解,突然,想到了什麽,抬頭看向李忠,懇求道:“李忠兄弟,你可以帶我去婆婆墓地看看嗎?”


    李忠一愣,點頭道:“好,你隨我來。”


    ……


    一座簡易的新墳,就在忘憂堂背後的小山丘上,與另外兩座老墳並列而排。三座墳墓,與忘憂堂遙遙相望,三塊碑上,分別刻著吳憂香、薑左路和薑洛帆的名字。


    “婆婆和她兒子薑洛帆,都埋在此地,可他丈夫薑左路因為屍首已無法找到,隻能設個衣冠塚。”李忠指著兩座老墳一一解釋著他們的過往。


    山丘上靜寂依舊,山花爛漫。


    陳淑卿隨手摘下兩根樹枝,略微施法,變作三束盛開的黃色菊花,插在墳頭,雙手合十。


    “楊柳依依到吳家,窺得伊人競煙霞。多情隻待忘憂去,暗香滿園映落花……婆婆,雖然我陳淑卿隻是短暫地成為了你們的家人,可是,在我的心中,永遠會有你們的位置。婆婆,我走了,希望天堂裏沒有病痛、沒有戰亂、沒有妖孽,待女兒有一天變成了人類,一定再回到此處給您好好上一炷香。”


    說完,陳淑卿默默地對著三座墳墓,一一鞠躬。


    ……


    入夜,月高星稀,桂平城內忙活了一天的人們已各自回到家去,街道上冷冷清清,位於子午街盡頭的永生門分會周遭更是無人涉足,一片寂靜中,兩顆賊溜溜的腦袋從分會大門中探出來,四下環顧,見方圓可見視線範圍內闃無一人,便走出大門,來到路旁。


    昨日還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胡子因為何夕塵的介入,打起了退堂鼓:“那個……你想清楚了?真的要幹嗎?一旦被人發現,可不是鬧著玩的。”


    張麻子白天並未跟何夕塵打過照麵,滿腦子早已充滿了按捺不住的邪望,滿不在乎道:“廢話,房子都租好了,難道還把那錢白白扔了不成?”


    薛胡子猶豫道:“可是何掌門和大小姐現在已經知道了此事,這妖怪,咱們是不可能私吞了。”


    張麻子道:“私吞不行,還不能借來玩玩?你不是已經套過大小姐的話了嗎?她隻不過是來桂平辦事,又不是衝著咱們分會來的,我料想她三五日之內不可能再來這分會,至於何大掌門遠在桂林,咱們將這妖怪從桂平運送到桂林,路途遙遠,早兩日晚兩日也實屬正常,先玩她個兩日再出發又有何不可?就這樣,咱倆一人一日,今晚歸我,明晚歸你,享受完了再將她偷偷送回此處,若無其事地請人押回桂林,豈不美哉?”


    薛胡子依然左右搖擺道:“可是這妖怪會說話呀,若是她把咱倆的事情泄露給何掌門該如何是好?”


    張麻子大笑一番,遞個眼色道:“這還不明白?啞巴,是不會說話的。”


    薛胡子頓時眼睛一亮,那原本做賊心虛的模樣瞬間消失,眉飛色舞道:“你是說汗沽散嗎?對對對,倉庫裏還有一些,你帶去,喂給她,讓她變成不會說話的妖怪,嘿嘿嘿。”


    張麻子邪笑道:“還用你說?我早偷了一包出來,就在那租的房子裏。”


    薛胡子捶了張麻子胸脯一拳:“你這家夥,一旦發起狠來,真是比我薛胡子還畜生不如啊!”


    張麻子嘴角上揚道:“廢話,如此美得讓人瘋狂的女子,別說叫我變成畜生,就是變成魔鬼也值咯。”


    兩人說定後,又一同竄入分會院中,留著一扇開啟的大門。


    廂房內,何夕塵還在籠子中盤算著永生門的人何時來運送自己,又何時顯露出真身告訴他們真相,正在此時,她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廂房走來,很快又聽到開門的聲音,便立即變成陳淑卿的模樣,靜候著事態的發展。


    進來的正是張麻子和薛胡子,張麻子手裏拿著蠟燭,薛胡子則拿著一張黑布,何夕塵頓感納悶:若是永生門的人要來搬運九尾狐,斷然不會於夜間行事,更不會由兩個門房來操作,此二人同時出動,又如此鬼鬼祟祟,該不會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陰謀?既然我身為何掌門的義女,自然有責任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好回去跟爹爹告發此事,不如就配合他們再演下去,查個水落石出,反正,此二人不會武功,一旦事情有變,我一人對付他們兩人倒也不在話下。


    於是,何夕塵保持著陳淑卿的模樣,裝作無力地癱倒在籠邊。


    隻聽薛胡子輕浮道:“喲,乖乖,這麽久沒吃東西,可把咱們美人兒餓壞了。”


    張麻子配合道:“不急不急,等到了那邊,爺請你吃個滿漢全席啊。”


    那邊是哪?


    何夕塵越發覺得事有蹊蹺,便裝作渾身無力地告饒道:“不管哪裏……快帶我去吃點東西吧……求求你們……”


    兩人見獵物已餓得半死,更是惡從膽邊生,薛胡子用黑布一把將籠子罩住,張麻子吹滅蠟燭,兩人一左一右地擰著籠子邊緣,將何夕塵向外抬去。


    在黑暗中,何夕塵先後聽到兩聲清脆的關門聲,便知自己已被抬到大街上,頓時心裏已經明白了七八分——此二人的行為已脫離了永生門的範疇,定然是私欲作祟,至於到底想幹什麽,還需到了地點才能知曉。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兩人已將鐵籠順利地抬到位於郊區的一座農房內,擱在地上。薛胡子一邊喘氣一邊賊笑道:“張麻子,今兒我值班,便宜你龜兒子了,我這便回去,免得引人生疑,你可別把美人兒糟蹋得太厲害了,明兒,我還要享用呢。”


    張麻子早已忍耐不住,罵道:“知道了,滾滾滾。”


    待薛胡子離去,張麻子從桌上拿起一包汗沽散,泡入水中。


    ……


    不多時,薛胡子已經回到永生門分會的大院門口,入了門房,正要合上,卻突然從空中飛來一人,將大門一腳踢開。


    薛胡子被帶倒在地,驚得屁滾尿流,問道:“你……你是何人?”


    “你們買來的姑娘,在哪裏?”


    來人,正是早已怒發衝冠的蒲子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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