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誌潸然淚下,泣不成聲,轉而大聲嚎啕:“都怪我啊,都怪我啊!”


    捶胸頓足,跑向草屋的另一側。昭明擔心他有事,忙跟了過去,隻是看清楚草屋另一側的東西時,立刻隻覺得腦袋中“嗡”的一聲巨響,整個人的靈魂好像被人重重的敲擊了一下般。


    草屋另一側是一座墳,泥土堆積,沒有一根雜草,非常幹淨。墳前立著一塊碑,上麵寫著阿草之墓。


    墳後是一個兩米多高的石雕,雕刻的是一個狐族女子,五官清秀,甚為美麗。也許沒有雪語花那般有一股冷冽的高貴氣質,卻是充滿了靈氣,顯得可愛動人。


    阿草……昭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雕像是誰。妖園中的阿草因為中了巫族的巫術,所以一直都隻能保持本體,無法化形。盡管昭明沒有見過阿草的褪去本尊後的模樣,但還是從那眉宇間感覺到了熟悉的親切感。


    蘇誌俯在墳上大聲痛哭,那一聲聲肝腸寸斷的哭音,讓昭明感覺心中支離破碎,無法言喻。


    依稀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時常叉著腰訓斥自己和修羅的狐妖,一本正經,貌似嚴厲之間卻又帶著幾分溺愛。


    仿佛中了靈魂的詛咒一般,隻覺得天旋地轉,昭明踉踉蹌蹌的對著石碑走去,到了跟前,終於雙腿一軟,無力的跪了下去。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雙親。


    曾言即便是盤古親來也隻能殺他不能讓他下跪的昭明不信天、不信地,信的卻是一個不過大羅金仙的狐妖。


    何謂天?在昭明心中非是天道,更非天空。而是曾像圍牆一般為自己擋風遮雨,關心自己,在危難時刻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的人。


    那個人就是阿草,阿草就是他的天。那個將他從小養大。不顧一切的保護他,最後更是付出了生命的狐妖。即使自己的娘,也是自己的精神信仰。


    這麽多年了,阿草永遠都是他心中的痛,無法忘懷,也不可能忘懷。


    荒煙蔓草的年代。生命之可悲,死後便是身體毛發也沒有留下。


    生離死別本就是一件悲痛至極的事情,更為淒苦的是,這麽多年來,昭明即便是想找個祭拜聊以寄慰的地方都找不到。


    這一刻,他終於找到了,他知道這墳塚之中埋的肯定不是阿草,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了信仰可以安放的地方,有了靈魂可牽縈的地方。


    他不跪任何人。卻除了阿草,這是他的娘,也是他的天。


    雙膝跪下,將額頭重重的叩在地上,一動不動,淚水仿佛決堤一般橫流。


    “啊!”


    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兩個男人在這衣冠塚邊哭的死去活來。


    “大哥!”羊三三淚流滿麵,想將昭明攙扶,卻被地猿長老搖頭攔住。


    “讓他們好好哭過一場吧!”地猿長老歎了口氣,輕聲說道。


    他隻知道昭明和阿草有關係,但到底感情如何並不清楚,不過此刻已經明了。看過麓山一戰的他深深知道,昭明的這一跪究竟意味著什麽。


    那個麵對畢方太子寧可自碎雙腳也不屈服的吞火妖,此時卻是無人強迫,自己跪下了。無須細問便可得知。在這個如異軍突起的後起之秀心中,阿草是一個比他自己性命更加重要的人。


    心中壓抑的一切突然釋放,久久無法徹底,兩人這一哭,竟是足足哭了一天一夜。有妖族聞訊而來。想看個究竟,卻都被地猿長老直接驅走,不讓圍觀。


    淚水橫流,化開了地上的泥土,昭明終於是發泄了心中集結的鬱氣,緩緩抬起了腦袋。此時蘇誌亦是跌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呆若木雞。


    深深地吸了口氣,再長長的吐了出來,昭明拂去臉上泥汙,慢慢的站了起來。


    對著地猿長老深深一鞠躬:“多謝前輩帶我來此,這墳……”


    他想問這墳是何人修建,但馬上反應過來,定然就是蘇誌了。


    地猿長老微微搖頭:“謝不敢檔,有什麽事情,我們稍後再說。”


    再走到蘇誌麵前,凝聲大喝:“蘇誌,你可醒來?”


    這一喝之音,交雜了渾厚的精神力,仿佛晨鍾暮鼓,一下就將蘇誌喝醒。茫然間看了一下周圍,再站起身來對著地猿長老一鞠躬:“多謝長老,長老有心了。”


    此時雖然一身狼狽,毫無形象可言,可言語動作之間,卻不再如之前一般魂不守舍,依稀間,已經是有了些許生氣。


    地猿長老點了點頭:“世間難免生離死別,要學會接受,而不是逃避。你渾渾噩噩的過了這麽多年,你父親也內疚愧責了他自己這麽多年,放過自己,也放過你父親,回去看看他吧!”


    聽到父親二字,蘇誌臉上微有波瀾,轉而變得深情複雜,片刻之後歎了口氣,再對著昭明問道:“阿草是怎麽死的?誰殺的他?”


    “阿草是……”昭明正要回答,卻見地猿長老對自己打了個眼色,立刻戛然而止。


    心中略一思索,立刻反應過來。蘇誌雖然已有了些許生氣,但心中鬱結仍在。這樣的人往往容易做出極為衝動,甚至可以說自不量力的事情來。


    以蘇誌眼下的狀態,一旦自己說出阿草的死因,他恐怕會不顧一切的趕去洪荒大陸找祝閎報仇。


    祝閎實力非凡,昔日阿草便不是對手,如今又過了這麽多年,定然更有精進。莫說蘇誌恐怕還沒找到祝閎就會被巫族殺死,就算是真的和祝閎對上,十有八九也不是對手。


    自己此時說出真相,不是幫他,而是殺他。也許昭明對方丈島的第一印象並不好,但地猿長老和蘇誌都讓他有了改觀。


    仿佛有明有暗一般,一個地方會有如虎令那種心高氣傲,自以為不凡,以自己為中心的人。也會有如地猿長老和蘇誌這般,心思淳厚的人。


    他不想讓蘇誌死,所以轉而搖頭說道:“我不會告訴你阿草的死因,因為我早已決定,這個仇我要自己報,自己親手去報。”


    “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她的仇你報不了,但我可以報!”蘇誌突然一下變得狂怒,抬手對著昭明抓了過來。


    這一下用上了六分真氣,有火焰環繞。


    “蘇誌!”地猿長老沒想到會是這樣,準備出手製住。


    “前輩,我自己來!”昭明搖頭,抬手一拍,運了八分力道,直接將蘇誌的手拍向一旁。地猿長老手一拂,護著羊三三退到了空中。


    被昭明化解了第一招,蘇誌又是一掌拍了過來。這一次火焰更勝,化出黑炎,正是黑火天炎。


    赤狐一族最是擅長火焰,蘇誌本是赤狐一族的天才,早早便已經掌握了黑火天炎,隻可惜因阿草之事心力交瘁,這麽多年一直再無精進。


    黑火天炎之力本是強大,若對付其他金仙修士自可建功。可麵對昭明,卻猶如江邊買水了,即便他是大羅金仙境界,也比不得黑火天炎道紋之神奇。


    昭明抬手一指,運轉黑火天炎道紋之中的驅散道紋,紋絡飛出,纏繞在蘇誌周身,立刻將他一身黑火天炎盡數驅散。


    不做攻擊,隻是催動烘爐煉體大法,站在那一動不動,硬生生的吃了蘇誌一掌。


    蘇誌天賦不凡,即便是停滯不前多年,可真氣雄渾依然可怕。沒有了火焰,那一掌之力依然打的昭明血氣翻騰,喉頭一甜,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一手拍在昭明胸口,蘇誌重重喘息,他有些不明白,為何昭明看似出手,卻在最後又變成硬生生承受一掌。


    “你就隻有這般手段嗎?”略作恢複,穩定氣血之後,昭明冷冷一笑:“我比你低了一個境界,受你一掌,絲毫無損,殺阿草的人比她要強,我現在都不敢說能報仇,你去了又有何用?”


    “你的火焰不堪一擊,連我都可以輕輕鬆鬆將其驅散。殺阿草的人也是個用火強者,肉身比我還要強悍,你告訴我,你怎麽幫阿草報仇?”


    “我可以和他同歸於盡!”蘇誌大聲狂吼。


    他接受不了別人說他無能,尤其是在為阿草報仇之事上的無能。


    “可笑的同歸於盡!”昭明大笑一聲:“沒有實力的同歸於盡,純粹隻是你的一廂情願。說句不好聽的,別說什麽同歸於盡了,他恐怕便是站在那讓你打,你傷不得的他分毫。”


    “那怎麽辦?那怎麽辦?難道就一直讓他活著,讓殺阿草的凶手活著!”蘇誌大聲呼喊。


    “我說了,阿草的仇我會為她報,殺她的人,我會親手擰下他的腦袋,再帶到此處祭拜。而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著,活的比誰都好,別讓我到時候幫阿草報了仇,又要為你收屍。”


    昭明說的極為直接,重症下猛藥,如果不將話說的直接透徹,對蘇誌根本就沒有多少作用。


    “你說這麽多又有何用,若那人等不到你比他強的那天就死了,那該如何?”蘇誌又是喝問。


    昭明深深地吸了口氣,一臉厲色。


    “如果他等不到我殺他的那天便死了,我就殺盡他整個家族為阿草祭拜。如果一個家族不夠,我就殺盡整個巫族。總之血債血償,別無他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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