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懸空,星漢燦爛。夤夜子時,中軍大帳仍然閃爍著燈火,幔帳中周瑜與軍師賈詡相對而坐,屏退了侍從,把酒敘談。


    天色不早了,明日公瑾還要領兵出征,為兄便不叨擾了。眼見夜已深沉,賈詡放下酒盞,起身說道。


    周瑜此刻已微醺,聞言後搖頭笑道:文和兄不忙離開,且坐下。明日出征事宜,小弟早已準備妥當,不打緊的。說話間,周瑜起身扶著賈詡的肩膀,盛情挽留。


    賈詡當即落座,笑道:看來公瑾與為兄一樣,今夜注定無法安枕。既如此,我二人把酒夜談,一醉方休。再為周瑜斟上一盞酒,二人舉盞同飲。


    飲罷,周瑜拂袖拭去嘴角上的酒漬,欣然說道:文和兄所言極是。今日是主公親率大軍與十餘萬蠻軍決戰的日子,想必此刻戰事仍未結束,還在浴血拚殺。而我等身為臣子卻置身事外,享受安逸,想及這些,我等情何以堪


    說到這兒,周瑜語氣一頓,慶幸道:好在小弟明日也要領軍出征冀州了。臨行前,能與文和兄開懷暢飲一番,亦是生平一大幸事


    聽出周瑜心裏有些苦悶,賈詡微微一笑,直言道:公瑾所言不無道理。以我軍今日之強盛,武將雲集,謀士眾多,兵強馬壯。此番東征,主公完全可以擇一上將掛帥出征,確實無須主公親自領軍征討。故此,公瑾心中憂鬱。擔心沙場廝殺刀槍無眼,主公不該親身赴險。然則,公瑾當知。我軍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局麵,全仗主公雄才偉略之功。每逢戰事,但凡主公親臨戰場,我軍將士人人奮勇,刀斧加身不皺眉頭,驍勇善戰之名冠絕天下。此一節,無人可替代。惟主公一人耳。


    時下盧龍塞決戰,我東征兵馬遠不如蠻軍強盛,以弱旅對戰強蠻。若無主公親率大軍出戰。將毫無勝算,或者說取勝渺茫。這絕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曆次征戰印證的事實。昔日青狼穀一役,想必公瑾仍是記憶猶新吧。若無主公坐鎮後方。為公瑾壓陣。想來北伐戰事不會如此順利。這一點,公瑾應是心知肚明


    周瑜欣然點頭:確如文和兄所言,若無主公坐鎮,小弟恐怕連大軍都指揮不了,更不會有隨後的北伐大捷。但是,小弟始終認為主公沒有必要親自領軍征戰,須知眼前中原戰局才是重中之重,幽州邊塞不過是細枝末節。無足輕重,犯不上如此興師動眾。大動幹戈。文和兄以為然否


    賈詡聞聲色變,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一雙眸子深邃地注視著周瑜,神情肅然道:公瑾此言,為兄不敢苟同。此番與我說過便罷,日後切不可再提,尤其不能在主公麵前提起,否則


    話音稍頓,賈詡語重心長地道:或許公瑾還不了解主公的處世秉性。對主公而言,不管諸侯爭鬥如何劇烈,哪怕是打得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卻終究是漢人內部爭鬥。就像自家兄弟打架鬥毆一般,再怎麽打都不要緊,即便打得頭破血流,也不會讓外人占便宜,最終大漢疆域還在漢人手裏。然而,一旦外敵肆虐或蠻夷入侵,不管其他諸侯態度如何,主公都不會袖手旁觀,一貫主張先攘外後安內,對諸多蠻夷從不手軟。眼前局勢便是如此。


    冀州袁紹與幽州公孫瓚爭鬥多年,無形中大大削弱了幽州軍對周邊蠻夷的威懾力,使得盤踞在幽州邊境的烏桓鮮卑等蠻夷伺機而動,為禍邊郡,肆意燒殺劫掠,為所欲為。如今公孫瓚勢弱,冀州袁紹為圖自保,更是不惜重金拉攏蠻夷,勾結蠻夷大軍共同舉兵,平分幽州。


    局勢如此惡劣,主公原本可以兵不血刃地收取幽州,而後揮師南下,直取冀州。可主公卻沒有這麽做,而是分兵兩路,一路抵禦冀州軍的強攻,另一路則由主公親自領軍征討蠻軍。這就是我等主公與其他諸侯截然不同之處,也是我賈詡最敬重主公的地方,甘願一生追隨,誓死無悔說到這裏,賈詡一臉欽佩之色,神情頗為激動,竭力平複心神後,他微笑道:隻有生活在邊郡的百姓才知道邊境不寧的危害到底有多大,有多麽可怕,其他人或許永遠也體會不到這種刻骨銘心的疾苦。為兄失態了,公瑾切莫見笑。


    聽了賈詡一席話,周瑜當真笑不起來,反而心頭十分沉重,甚為自責。沉重的是,大漢邊境從未安寧過,一直盤踞著諸多蠻夷部落,至今已有數百年了,可大漢境內卻群雄割據,爭鬥不止。自責的是,他感覺自己太過急功近利,眼睛始終盯著大漢各州各郡和各鎮諸侯,卻從未將眼光投向大漢之外,那裏同樣有著極其廣博的疆域和肥沃的土地,還有凶狠彪悍餓狼一樣的諸多部族。


    眼見周瑜似有所悟,賈詡會心一笑,顧自頷首。正所謂響鼓不用重錘,有些話點到即止,周瑜絕頂聰明,隻是一時被眼前的利益遮住了眼睛,但是隻要稍稍提醒,他就能迅速清醒過來,從而全麵地看待整個戰局,這其中就包括正對大漢疆域虎視眈眈的邊郡蠻夷。


    沉思半晌後,周瑜對賈詡拱手一揖,以示謝意。大恩不言謝,這一揖就夠了。隨即,他神色平靜地道:據說孔明此次替代奉孝擔任軍師,不知文和兄對他了解多少


    幸好李利不在這裏,否則他聽到周瑜這番話後一定會有無限感慨:周瑜和諸葛亮可謂是天生的冤家對頭,一句既生瑜何生亮流傳千古,讓人唏噓感歎千年。然而隨著李利的橫空出世,如今這對天生的對手竟然成了一個戰壕裏的戰友。這真是世事無常的最好詮釋。


    盡管如此,但有些人和事該來的早晚都會來,最終還是會碰到一起。初出茅廬的諸葛亮剛剛嶄露頭角。便立刻引起周瑜的注意。所幸他現在對諸葛亮並無敵意,恰恰相反,他此刻提起諸葛亮更多的是好奇與關心。好奇的是,諸葛亮乍一進入軍旅便被委以重任,這樣的例子並不多見;關心的是,諸葛亮實在是過於年輕,卻擔任軍師這麽重要的職務。周瑜替他擔心,擔心他扛不起這麽重的擔子。


    賈詡聽出了周瑜話語中的擔憂與關懷,輕輕捋著頜下長髯。笑聲道:諸葛亮是南陽太守諸葛瑾的胞弟,也是主公夫人諸葛玲的親弟弟。其人雖是一介書生,卻能甘守清貧,勤於農事。殊為難得。至於他才學謀略如何。為兄也不甚了解,但奉孝對諸葛亮可是推崇備至,稱之有經天緯地之才,百年不遇的曠世奇才,自認弗如。此外,他既是主公的內弟,卻又被主公認作義弟。由此不難看出,諸葛亮之謀略絕對是非比尋常。定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賢士。


    要知道,主公的識人之術冠絕天下。世人皆知。尋常文士根本進不了主公的視線,更不可能屈尊降貴,折節下交,並將其認作結義兄弟。如此禮遇厚待,可見諸葛亮才能之高謀略之深,即便是我等恐怕也是猶有不及呀這番話是賈詡有感而發,語氣極為真誠,絕無半分挑撥慫恿之意。


    周瑜聞言後,神色微變,看向賈詡的眼神甚是疑惑,直到確認賈詡是有感而發之後,他隨即釋然了,微微皺起的眉頭徹底鬆弛下來。顯然,如果諸葛亮不是被李利和賈詡都認可的人,不是同僚的話,周瑜聽到賈詡這番話後一定很不服氣,事後一定會與諸葛亮較量一番。但此刻,他卻沒有半分爭強鬥勝之心,反而懷疑賈詡是不是對諸葛亮有什麽看法。直至確認賈詡並無惡意之後,他才徹底安心了。


    亂世爭雄,最忌同僚之間勾心鬥角,內部不和,何以成事在這一點上,周瑜絕對不含糊,否則他就不是周瑜周公瑾了。


    同一個天空下,同一片夜色下,鄴城丞相府內堂中同樣是燈火通明。


    位列三公的大司空兼領丞相事的袁紹,此刻憂心忡忡地佇立在窗前,透過撐起的窗口凝望著夜幕下的東麵群山,良久不語。


    一個月前,討袁聯盟因為荊州劉表突然撤兵而遭遇重挫,河北和淮南兩大主戰場相繼息兵罷戰,陷入對峙相持的僵局。當時,袁紹認為討袁聯盟已處在分崩離析的邊緣,就像他曾經兩次聯合諸侯會盟的情形一樣,一旦哪路諸侯率先退出,整個聯盟隨即就會土崩瓦解,就地解散。


    對此,袁紹可謂是深有體會。畢竟他曾經擔任過兩次諸侯盟主,兩次率領盟軍討伐西涼軍,但兩次討伐的結果卻是大相徑庭。首次聯合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盡管有些不盡人意,但那一戰終歸還是勝了;因為盟軍最終達到了目的,逼走董卓及其麾下的西涼軍,順利奪取了帝都洛陽。


    第二次聯合諸侯討伐李利,雖然參與會盟的諸侯數量遠不及陳留會盟的諸侯多,但是兵馬卻遠勝於第一次會盟。可是司隸大戰的結果卻讓袁紹不堪回首,盟軍敗了敗得徹底,敗得幹淨,一敗塗地。會盟的九路諸侯最終活下來的隻有五個,五十餘萬盟軍最終活著逃出司隸的不到一半,那是一場真正的慘敗。


    時至今日,袁紹仍然忘不了司隸大戰的慘狀,午夜夢回時總被噩夢嚇醒,渾身虛脫。那十幾萬被坑殺在陷坑裏的冤魂一直纏著他,徘徊在他的腦海裏,驅之不散揮之不去,令他寢食不安,痛苦不堪。所以他一直試圖忘記司隸大戰的場景,忘記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最好永遠也不要再想起,就讓它隨著時間一起湮滅在塵埃裏。然而伴隨討袁聯盟的成立,那段被他刻意忘卻的記憶再次浮現在心頭,以致他睡夢之中再次被嚇醒,遂披上錦袍走進內堂,站在窗前眺望東方。


    兩天前,那邊就傳來消息,烏桓大首領蹋頓將率領十三萬鐵騎與李利大軍正麵決戰。為此,袁紹這兩天幾乎沒閉過眼睛,心裏一直牽掛著盧龍塞戰事;或者說,從他得知李利出現在幽州的那一刻起,他就寢室難安,坐臥不寧,一顆心一直懸在嗓子眼兒上。


    李利竟然到了幽州,這可怎麽得了一旦幽州落到李利手裏,冀州再無寧日,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危在旦夕呀正是有著這種顧慮,這兩天袁紹一直都在擔驚受怕中等待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今夜實在是熬不住了,好不容易閉上眼睛安寢,卻又在半夜裏被噩夢嚇醒。


    站在窗前,袁紹估摸著:此刻盧龍塞決戰應該已經結束了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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