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墜,一輪彎月緩緩升起,清冷的月光如白銀瀉地般灑向人間。


    函穀關上空,上百隻烏鴉驚鳴盤旋,十餘隻禿鷹疾掠長空,久久徘徊不願飛去。


    天空下,飽經戰火淬煉的古老關隘已是血跡斑斑,滿目瘡痍,卻依舊傲然矗立在群山絕澗之中,死死扼守著東進西出的西都古道。


    城牆腳下,一個多月前還有遍地金黃的枯草以及琳琅滿目的頑強生長的蒿草與野樹,但此刻卻早已不見蹤跡,留在牆角下的全是殘軀斷臂和殷紅刺眼的血肉碎末,以及被寒冷凍結的鮮紅血水。


    叮叮叮


    一陣清脆響亮的鳴金聲中,幸存下來的上萬名盟軍將士如蒙大赦撒腿就跑,像寒風一樣快速無比的撤離城牆,離開這座被血肉染成暗紅色的地獄雄關。


    對於數十萬盟軍將士而言,這座關隘就是他們揮之不去的夢魘,一個奪走無數性命的深淵地獄,是真正的噩夢之源頭,恐懼之根源。


    看到攻城倉皇撤退,城樓上的西涼守軍將士沒有趁勢放箭追殺進一步擴大戰果,而是雙眸冰冷地目送盟軍逃離關前,既而相互攙扶著返回婁底原盟軍營寨。


    截止此刻,諸侯盟軍已經連續攻打了函穀關一個月零十天,也就是整整四十天。在此期間,還不包括攻城中途突如其來的兩場大雪,如果把兩場降雪耽擱的十幾天時間也加在一起。那麽函穀之戰迄今已有兩個月時間,幾乎耗去了大半個冬天。


    兩個月前的正午,盟軍第一次強攻函穀關。


    是役。袁紹親自派出麾下五萬兵馬大舉攻城,其中三萬步軍強攻城頭,一萬弓弩營壓陣,一萬重型攻城器械輔助攻城,攻城之戰從中午一直持續到深夜。最終,五萬袁軍折損大半,幸存下來的將士不到兩萬人。數千名袁軍傷兵倒在城牆下嚎叫哀吟卻無人敢於冒死前來營救他們,餘下兩萬多袁軍全部戰死在城牆腳下,屍體堆積成山。城關前十餘裏都被血水染得鮮紅欲滴,觸目驚心。戰後,西涼軍打開城門將傷兵全部抬回關內緊急救治,隨後轉移到潼關另行安置。


    自第一天袁軍率先攻城之後。第二天諸侯大軍派出三萬步軍繼續攻城。不過這次攻城將士卻是聯合而成。袁紹張燕和呂布三鎮諸侯各自出兵一萬,聯手攻打城關。激戰一整天之後,盟軍再次丟下一萬多傷亡將士撤離關前,隻是這一次關內的西涼軍沒有開城救治傷兵,使得數千名傷兵在哀嚎呻吟當中活活凍死。自此以後,西涼軍不再救治盟軍傷兵,縱然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傷兵在黑夜裏活活凍死也巋然不動,無動於衷。


    這就是戰爭。憐憫偶爾為之尚可,卻不可能無休止地進行下去。以免給敵人留下可趁之機。


    兩個月來,隻要沒有下雪,盟軍每天都來攻城。每次出動兵力不等,多則兩三萬步卒,少則萬餘人馬試探性攻擊,甚至有時還會派出數千步卒前來關前虛張聲勢地佯攻一番,待天色稍暗便迫不及待地收兵回營。


    連續攻城兩個月下來,諸侯盟軍至少十萬步軍伏屍關前,其中四成兵士都是重傷之後活活凍死的,真正死於西涼守軍之手的盟軍將士隻有五萬人左右。而這十萬盟軍陣亡將士當中,袁紹麾下冀州兵占據四成,張燕呂布二人各占兩成,餘下兩成便由孫策曹操張邈和張揚等四鎮諸侯分攤。


    陳留張邈本來沒有多少兵馬,身邊僅有三千餘護衛親兵,但自從被袁紹曹操等人慫恿自成一路諸侯之後,他密令弟弟張超從兗州後方緊急調集兩萬餘人馬。雖然他手下將近三萬兵馬大多都是新兵和從未上過戰場的青年壯丁,但好歹也有數萬兵馬,算是坐實了一鎮諸侯的位子,給自己挽回麵子。


    至於留守河東郡的張揚,盡管人不在盟軍大營裏,但其手下的入盟兵馬都已過河,暫歸袁紹掌管調遣。結果,兩個月強攻函穀關之後,張揚本部三萬兵馬在袁紹三番四次的派遣之下幾乎折損殆盡。至此張揚這一路諸侯算是名存實亡,往後除了依附袁紹之外再無出路,無形中被袁紹徹底兼並;而河內河東二郡也自然而然地落入袁紹手中,駐守兩郡的七萬兵馬也完全被冀州軍所掌控。


    鏖戰函穀關兩個月以來,原本三十六萬諸侯大軍加上張邈後續招募的三萬兵士和孫策曹操等人私下招募的兩萬餘兵士,一共四十餘萬將士;但兩個月攻城下來,諸侯大軍滿打滿算還剩三十萬大軍,總兵力折損近半,實力銳減三成左右。之所以是三成而不是四成,是因為攻城將士都是各鎮諸侯帳下的羸弱之兵,真正戰力強橫的精兵一直未曾出動,或者說他們舍不得拿出來攻城。


    故而,去蕪存菁之後,剩下這三十萬大軍才是諸侯盟軍的精銳之師,也是他們鏖戰至今卻遲遲不願撤兵或解散聯盟的最大倚仗。


    敵軍收兵回營了


    函穀關內,大將軍行轅正堂上,李利伏案批閱急需處理的一堆竹簡後,對輕步走進大帳準備匯報今日戰況的郭嘉輕聲問道。


    主公明鑒,確是如此。郭嘉恭聲答道。


    哦,文和也來了。你二人都坐吧,不必拘禮。伸展雙臂伸個懶腰,李利才發現堂下原來是郭嘉和賈詡聯袂而來。


    方才看見主公忙於處理公務,我等不敢出聲驚擾,失禮之處還望主公勿怪。


    文和不必多禮,落座吧。鏖戰兩月,積壓了不少政務,今日正好抽空處理一下,再耽擱下去恐怕元忠就要親自趕來催促嘍嗬嗬嗬


    擺手示意郭嘉賈詡落座,李利一邊笑嗬嗬地說著話,一邊起身走到堂下,坐在賈詡上首。


    待親兵奉茶離去,郭嘉恭聲道:稟主公,今日領兵前來攻城之人是袁紹麾下大將張郃,率領兩萬步軍輪番攻城,攻勢凶猛,給我軍守城將士帶來不小壓力,頗有章法。一天激戰下來,張郃所部兵馬折損六千餘人,傷兵兩千餘人,不過傷兵都被張郃下令帶走了,遵照主公軍令,我軍將士沒有趁機射殺敵軍。


    張郃張俊義李利聞言沉吟一聲,頷首笑道:聽聞他擅長排兵布陣,善於利用地形作戰,自身武藝不凡,躋身冀州軍四庭柱之一,此人倒不失為一員良將。收兵之時還敢命人抬走傷兵,如果我沒有記錯,這還是第一個敢在城牆下抬走傷兵的敵將,這個張郃還真是好膽量,好見識


    說話間,李利忽然話鋒一轉:哦,對了,今日我軍傷亡如何高順和陷陣營將士還能堅守幾日,若是傷亡過大便撤下來休整一番,讓波才率領武卒營守城吧


    郭嘉聞聲神情微變,表情有些不自然:主公多慮了。連續兩個月的守城之戰中,高順將軍指揮有方,陷陣營將士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強悍精兵,鏖戰至今陷陣營僅僅折損五千餘將士,而且都是輕裝步軍,五千重甲步軍至今尚未動用。今日一戰,陷陣營守護城門十分得當,自始至終都沒讓張郃靠近城門,傷亡也不大,全營戰死三百餘人,傷兵兩百人。隻是


    眼見郭嘉欲言又止,李利淡然一笑,知道郭嘉和賈詡二人徹底認可了高順及其帳下陷陣營的戰鬥力,故而每次提起高順的時候總會想起前番質疑的那些話,為此深感愧疚。


    誠然,曆時兩個月的攻防大戰中,高順和陷陣營負責駐守城門,始終沒讓盟軍靠近城門,在保證城門不失的前提下還能盡量減少傷亡。由此足見高順能力非凡,陷陣營將士都是以一當十的精兵悍卒。


    隻是什麽奉孝無須避諱,直言無妨。李利微笑道。


    郭嘉輕輕點頭,憂慮道:主公容稟。攻防大戰至今,盡管陷陣營傷亡不大,但駐守左右兩側城樓的郡府兵卻傷亡慘重。滕霄將軍帳下一萬五千安邑郡府兵死傷大半,而今隻有三千餘人,而且人人帶傷,已然無力再戰。胡軫楊定兩位將軍帳下的兩萬郡府兵幾乎折損殆盡,如今隻剩下一千餘傷兵, 餘下將士全部陣亡。


    也就是說,迄今為止,我軍兵力折損多達四萬人左右,可供守城的步軍已經寥寥無幾,現在隻剩下從潼關抽調而來的波才將軍帳下兩萬武卒營了。如果這兩萬步軍再折損殆盡的話,那我軍隻能用騎兵守城,除此別無它法。


    胡軫楊定二人的兩萬人馬折損殆盡了李利眉頭微皺地沉吟著,眼底閃過一抹極其複雜之色,隱隱有些於心不忍。


    相比神情凝重的郭嘉,賈詡此刻神色自若,看起來十分平靜,風輕雲淡,高深莫測。


    奉孝不必擔憂。郡府兵和安邑郡兵都不在我軍主力戰營序列之內,戰鬥力有限是必然的,此番傷亡慘重也在預料之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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