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半空中的太陽早已是大紅燈籠高高掛,我才睜開迷蒙的雙眼。哎,又是一個難捱的周末。


    我使勁摳著雜草叢生的頭發,把眉頭都皺爛了。突然,漿糊一樣迷糊的腦袋裏靈光一閃,就像從茅草堆裏陡然射出一隻兔子,一句酸溜溜的詩句冒了出來。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哈哈哈哈,看來這吳老夫子的兩招還挺管用的啊!昨天下班前,圖書館滿身酸氣的吳老夫子見我抓破腦袋也記不住幾首詩詞,悄悄地把我拉到一邊,麵授了幾招“絕技”。


    一是臨睡前喝上二兩老白幹——人家李白都能“鬥酒詩百篇”,你就不能背上個兩三句?二是早上一醒過來,立即絞盡腦汁也要把昨天晚上背的詩句溫故兩遍,背不了就不起床。孔老夫子不是說什麽“溫故而知新”嗎?


    我昨天晚上照單一試,效果還真不賴。二兩老白幹下肚,還真有了那麽一點靈氣。我不禁在心裏暗自得意,看來下周的古詩文基本功檢測我有望過關了。到時候,我看你楊眼鏡還能給我穿什麽小鞋?


    各位看官,你們可不要認為我是個勤奮好學的好學生了。十年前這麽說我還可以,現在我可是趕鴨子上架,不是怕被炒掉這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爛工作,我才不會如此的賣命呢!


    我叫何能,現在是一所中學的語文教師。或許你又要奇怪了,當語文教師還害怕背古詩詞?可現實問題就是,我本來就不是個合格的語文教師啊!


    說來就話長啊!三年前,我背著個簡單的行李包到這所破學校來報到。當我戰戰兢兢走進教導處辦公室時,裏麵一個的矮胖的中年男人正把腦袋伸到電腦前和顯示屏親密接觸。他聽我結結巴巴地作完自我介紹,頭也沒抬就說到:“你去語文組報到,教初二的語文吧!”


    我一驚,把介紹信和畢業證往那個戴著啤酒瓶底眼鏡的楊主任麵前又推了推,為難地說道:“主任,我學的可是數學啊!”


    “學數學咋啦?中學教師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我們學校就缺語文教師,你愛教就教,不愛教就請另謀高就啊!”


    就這樣,我這塊學數學的“磚”被楊眼鏡輕易搬來搬去,不得已當上了一個不稱職的語文教師。你可要知道,我從小學到中學,最怕、最差勁的就是語文,每次考試都在及格分上下徘徊。要不是高考時我語文嚴重丟分,我怎麽會考上這麽個破師範,又來到這所破學校教這個破書呢?


    好在我何能也不是吃素長大的,幹一行就愛一行吧!兩年下來,我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總算是沒誤人子弟,學生都還比較喜歡我的課,考試成績也不錯。


    正在我自以為能平平順順當一輩子“半搭子”語文老師的時候,那個可惡的楊眼鏡又來找我的麻煩。


    他聽了我一節課後,翹著二郎腿、眨巴著小眼睛把我精心準備的課批了個體無完膚、一無是處。最後,高傲地拋出了一句,“你的語文基本功很不紮實,尤其是古詩文很差勁兒。所以你必須迅速補上,半個月後我將對你古詩文基本功進行專項檢測。要是不合格,就先停課反思!”


    這不,我不得不開始啃起了我最為頭疼的古詩文。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圖書館的老吳頭主動幫我,給我傳授了一些複習背誦古詩詞的訣竅,還把學校圖書館的鑰匙借給我,讓我隨時可以到圖。


    這個老吳頭,在這學校是個傳奇式的人物,學校現在還流傳著他的許多傳說。


    聽說以前是個很優秀的語文教師。但十年前,一個來曆不明的妖豔女子突然出現,破壞了老吳頭的婚姻,敗壞了老吳頭的名聲,然後又一刹那間從人間蒸發,害得老吳頭患上了輕度的精神分裂症。書是沒法教了,學校就安排他當上了圖書管理員。


    在床上“用功”了半天,我才從磨磨蹭蹭爬起來。向窗外一望,剛才紅彤彤的太陽不見了,還下起了濛濛細雨。


    單身漢的周末最難過,自從女友伊麗離開我後,我的周末就很少出過太陽。左思右想,還是去圖書館吧!一去打發一下百無聊賴的時光,二趁熱打鐵去看看書,爭取下周的檢測能順利過關。


    我便徑直冒著淅瀝小雨向圖書館走去。周末,整個校園除了像這種倒黴的“單身貴族”外,很難再找到一個人影了。


    學校圖在學校最西邊的一個角落裏,其實就隻是座兩層樓的老式青磚樓房。一樓是個儲藏間,堆著多年不用的陳年雜貨,二樓才是圖書館。


    這個所謂的圖書館平時幾乎沒什麽人來。現在的學校嘴裏提的是轟轟烈烈的素質教育,實際搞的是紮紮實實的應試教育,學生根本沒時間來這兒看書。再說,不僅是現在的孩子,就連老師上網上得都不愛了,又有幾個願意來這散發著黴臭味的圖呢?


    我打開圖書館的木門,“吱呀”的回聲在屋裏陡然響起。外麵下著雨,屋裏很黑。我打開燈,圖書館裏的日光燈也是陰慘慘的,給人平添了一分寒意,我不禁裹緊了外套。


    我在古典文學藏書架裏穿來穿去。什麽唐詩、宋詞、元曲的東西多的是,我看看這本,翻翻那本,一本也不感興趣。來的時候還雄心百倍的,這會兒卻是越看越煩躁。


    算了,管他楊眼鏡怎麽考,自己還是回去上網吧!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一個小小的楊眼鏡有什麽好怕的?大不了老子甩手走人!


    正要提腿往外走,我無意間發現腳下一本黑色封皮的老式線裝書。我抓起一看,上麵已經有一層薄薄的灰塵,想必是被遺忘在這兒很久了吧!我輕輕撣去灰塵,借著暗淡的燈光一看,是一本老版本的《聊齋誌異》。


    我對這類老古董沒什麽興趣,正準備隨手把它往書架上一扔。突然,“跨拉拉”外麵一聲悶雷炸響,把我驚了一跳。這三月份的天,也不會有什麽晴天霹靂啊!


    一陣狂風吹過,木頭做的門窗“乒乓”作響,頭頂的日光燈也開始左右劇烈地搖晃,在水泥地板上灑下奇形怪狀的影子。


    我猛地一個寒顫,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趕緊走吧,這個鬼地方,真有點嚇人啊!恐怕也隻用老吳頭這樣的神經病才能安心在這兒上班。


    我一路小跑著出了圖書館,來到空地。一抬頭,嘿,真是見鬼了!剛才在圖書館裏明明聽見電閃雷鳴,好像狂風暴雨就要降臨一樣。可外麵卻是豔陽高照,雨早不知什麽時候停了。


    我迷惑地回頭望望圖書館,那個灰撲撲的老古董像個怪獸一樣臥在那裏。想到剛才在裏麵的感受,我不禁不寒而栗。我趕緊拔腿就走,心裏嘀咕到,今後沒事還是少到這個陰森森的地方來吧!


    我三步並著兩步回到寢室,往床上一趟,心裏還“噗通噗通”狂跳個不停。我一向膽子都是挺大的,今天這麽就為那個莫須有的雷聲嚇成這樣了呢?真是想不通。


    我一翻身,才發現那本正要被我扔掉的《聊齋誌異》不知怎麽還一直緊緊拽在我手裏。唉,等兩天再還給老吳頭吧!我把書放到床頭,拉起被子想睡個回籠覺。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都睡不著,又不想去上網。無聊之至,又隨手抓起那本《聊齋誌異》,胡亂翻看起來。書是文言文,繁體字,從書頁的色澤上看,年代應該很久遠了,或許和那座圖書館一樣,是個不擇不扣的老古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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