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林椰是聽著浴室裏的水聲醒過來的。


    雙臂探出被子外伸了一個懶腰,他抱著被子從床上坐起來,目光瞥見對麵那張幹淨整潔的床時,才終於記起來,昨天晚上自己似乎是睡在了江斂床上。


    林椰麵上未有任何慌張局促,他的睡覺姿勢一向十分規矩,自然是不存在有擾得江斂無法入睡的情況發生。隻是長這麽大,從他懵懵懂懂地意識到自己異於身邊常人的性取向開始,這還是他第二次和年輕的同性同床共枕。


    第一次的同床對象來自於他那前男友。與前男友那次他腦中仍是留有幾分深刻的印象,卻始終不是什麽太好的印象。


    氣溫直逼四十度的酷暑,他和前男友躺在高溫蒸籠似的宿舍床上睡午覺。房間裏的留存年代久遠,機身甚至已經隱隱發黃掛式空調有如擺設。單人床窄到兩人翻身都能撞在一起,身下的涼席被體溫捂得發熱。


    前男友的身體仿佛騰騰冒熱氣的火爐,林椰被他從身後抱在懷裏,身體熱得像是隨時都能自燃。密不透風的小小宿舍單人間,幹燥悶熱的空氣,前男友身上的淡淡汗味,兩人肌膚相貼的粘膩感覺,以及對方脫口而出的上床暗示,皆讓他心緒浮躁,難以忍受。


    他以天氣太熱為由拒絕了對方,甚至推開對方下床,毫不遲疑地回到自己的上下鋪宿舍裏。那是他腦中第一次有了完整而清晰的上床亻故愛的概念,卻帶著濃鬱交織的悶熱和汗味,在他心中留下相當糟糕的記憶。


    因而也就直接導致,一直到他和前男友分手的那天,他在任何場合任何情境下,都提不起任何和對方上床亻故愛的興致。直到江斂的出現,打破了那些留在他心中的刻板印象。


    此時的林椰還想不明白,他將一切源於自身的反感和拒絕,都理所當然地歸結於那年夏天的高溫。後來的林椰終於能夠想明白,不是天氣太悶太熱,也不是汗味粘膩刺鼻,更不是當時心浮氣躁,隻是不愛而已。


    驟然響起的敲門聲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林椰穿鞋下床去開門,走出兩步後又頓住,回頭看了一眼擺在身後的兩張床。他返回那張無人睡過的床邊,揚開床腳被子亂糟糟地鋪落,這才放心地朝門邊走去。


    邱弋過來叫他們起床,見兩人都已經起來,也不再多作停留,留下一句“樓下餐廳裏見”,很快就離開了。


    江斂洗完澡出來,林椰也進浴室裏衝了個澡。


    兩人動作利落地換好衣服帶上手機,出門去樓下餐廳吃早餐。城市裏春天的氣息已經愈發濃厚,練習生們出島前也已經脫下厚重簡單的羽絨服,換上了自己帶過來的輕薄私服。


    大家在餐廳集合吃完早餐,大巴司機開車接八人去上班的雜誌社總部。


    總部大樓內搭有攝影棚,攝影師和造型師已經等在公司內,工作人員先領練習生們去化妝間做新造型。本次拍攝有視頻也有平麵照片,甚至還有給八人準備的微采訪。整個拍攝以“發光的少年”為主題,造型上著重突出幾人的少年感,以及與節目主題曲《予你的光芒》緊密貼合。


    林椰已經染回一頭黑發,又做回劉海中分的發型,上身是印有白色字母的明黃色連帽衛衣,下身配直筒的淺藍色牛仔褲,褲腳卷至七八分褲的高度,腳踩白色厚底運動鞋,露出一截白皙勁瘦的腳踝。耳朵上戴一枚荊棘玫瑰樣式的白鑽耳釘,渾身上下散發出幹淨而年輕的氣息。


    練習生們都是衛衣配長褲的少年造型,四人是無帽圓領衛衣,四人是連帽衛衣。江斂穿的是帶有彩色印花的白色連帽衛衣,額前碎發稍稍燙卷隨意搭落在眉間,全身色調意外地與林椰一身造型十分搭。


    八人站在背景布前方拍封麵合照時,江斂作為中心位坐在眾人中心,排名第二和第三的明讓和邱弋分別圍坐於他兩側,剩下五人插空站在三人身後,站在兩側的四人各自抬起一條手臂搭在前方坐著的人胸前,另一隻手與身旁人勾肩搭背。中間那人彎腰俯身,伸長雙臂從身後摟住c位的脖頸,笑容燦爛地抬起臉來。


    拍了幾張都不滿意,站在江斂身後那人的衣服顏色與江斂有些相衝,拍出來的照片從視覺上看有些效果欠佳。攝影師的目光緩緩掃過後排幾人,最後在林椰身上落定。


    他點著林椰和江斂身後的人道:“你們兩個換一下位置。”


    林椰從後排邊上換到了江斂身後。


    攝影師又道:“換位置的照剛才我說的姿勢擺好。”


    林椰俯身伸手從後方摟住江斂脖頸,麵朝前方鏡頭仰起臉露出笑容。


    “可以,不要動。所有人都看鏡頭,笑起來,把你們的牙齒都露出來。”攝影師重新調整鏡頭和焦距,一邊按下快門,一邊口吻滿意地補充,“我看你們拍兩三人的組合照都不錯,拍完合照我們再加拍一點組合照。”


    拍完封麵合照,又拍了用於雜誌內頁的其他合照。輪到拍組合照的時候,攝影師首先就點了林椰和江斂兩人留下,其餘六人下場休息或是補妝。


    和江斂的組合照中,林椰有兩張照片最喜歡。


    一張是兩人並肩靠立在背景牆邊,嘴邊叼著長長的巧克力棒。單手插褲子口袋,下顎微揚看向鏡頭,眼中隱有幾分桀驁和散漫顯露。


    另一張是兩人背靠背單腿曲起坐在最高一層台階上,一隻手鬆鬆搭在彎曲的膝蓋上,頭上罩著衛衣兜帽,眼眸斜向側前方,隻在鏡頭裏留下輪廓分明的側臉。


    事後工作人員叫兩人過去電腦上挑照片,稱是雜誌排版時會增加一張組合照。江斂隻稍稍看了兩眼,就開口叫林椰來選。林椰在兩張照片中難以抉擇,直至工作人員笑道會將不用的照片都打包發給他們,他才選了自己和江斂咬巧克力棒的那張正麵照。


    中午工作人員送盒飯過來,拍攝工作暫停,助理領練習生們去吃午飯。用餐的休息室裏空無一人,桌上已經擺好了八份盒飯。練習生們領了盒飯回頭找空沙發坐下,助理又給他們送了水過來。


    休息室大而寬敞,室內還連著一扇輕掩的小門。明讓隨口問了一句:“那扇門裏也是休息室嗎?”


    “是的,裏麵是一個比較小的單間休息室。”助理朝那邊望一眼,轉而似想起什麽般補充,“今天除了你們,也有其他圈裏的老師在我們這裏有拍攝行程。”對方稍稍一頓,“你們有誰是blss的練習生,可以去跟同公司的前輩打個招呼。”


    有人問:“是哪個前輩?”


    助理說:“是沈遠間老師。”


    問話的那人轉而看向正在掀盒飯蓋的林椰,“我記得你和夏冬蟬都是blss的吧?”


    林椰停下動作,神色如常地點頭道:“我們練習生的宿舍和公司出道藝人的宿舍隔得遠,我和沈老師也不怎麽熟,他應該不認識我。”


    眾人麵露了然,不再提及這件事,各自埋頭專心致誌地吃午飯。助理手頭還有其他工作,又出言叮囑他們幾句後,就推門離開了。


    午餐雖然是盒飯,幾道配菜也並不比錄製基地中的食堂飯菜差上多少。八份盒飯裏有三種不同的套餐。大家紛紛捧著飯盒與關係好的練習生湊在一起,你來我往互相夾菜嚐鮮。


    米飯吃過一半,林椰飯盒裏的紅燒排骨還有大半沒動。倒是數次抬眸瞥向江斂飯盒裏的青椒牛肉。仿佛有所察覺,江斂掀起眼皮來問:“想吃?”


    林椰說:“想吃。”


    江斂將手中飯盒朝他的方向遞過去。


    林椰伸長筷子過來夾。


    江斂卻抬起筷尖敲在他的筷子上,“筷子拿開。”


    林椰不明所以地將筷子挪開,卻見對方抬高手中飯盒的位置,將飯盒裏的牛肉盡數撥進了自己捧的飯盒裏。他眼露詫異,“你的菜還夠嗎?”


    不置可否地揚眉,江斂手中筷尖在他飯盒裏的紅燒排骨上輕輕一點,“你把這個給我。”


    林椰明顯一愣,“這個菜我已經動過了。”


    江斂言簡意賅:“快點。”


    他沉默下來,一邊將紅燒排骨撥入對方的飯盒中,一邊緩緩眯起眼眸,顯然是記憶十分深刻地道:“你不是說,你沒有喜歡吃別人口水的特殊嗜好嗎?”


    “說你是記仇鬼,你還不願意承認。”江斂手中動作頓住,望向他揚唇哂笑,“隻記得我說過這句話,卻不記得那天早上是誰給你帶的早餐。”


    他驟然壓低嗓音,以僅林椰一人可聞的聲音道:“已經吃過好幾次了,也不差這一次。”


    反應過來對方話裏指的是兩人接吻,林椰有些招架不住般錯開目光。數秒後冷靜下來,又不服輸般挪回目光,再度與他對視的同一時刻,思緒清晰地反駁:“你難道不是給明讓帶的早餐,隻是他早上沒起床,你不想浪費,才給我吃的。”


    敏銳聽到自己名字的明讓二話不說介入兩人中間,懶洋洋地拖著尾調開口,嘴上雖是說著撇清自己的話,麵上卻明晃晃一副饒有興致的看熱鬧神色:“你們兩個吵你們的,可不要帶上無辜的我。”


    江斂瞥他一眼。


    明讓麵色愉悅,還欲張口說話,卻聽見身後那扇門裏傳來一陣動靜。斷斷續續的動靜過後,就是逐漸清晰起來的人聲和腳步聲。


    練習生們不約而同地聞聲抬頭。


    兩個年輕的男人一前一後開門走出來。


    走在前麵的男人麵容普通平凡,穿著也沒有任何吸睛之處,手中還提著空掉的飯盒,看上去像是助理身份。走在後麵的男人年齡在八個練習生之上,卻也不超過三十歲。身穿西裝,臉上帶妝。麵部輪廓和五官雖不如幾個練習生那樣精致帥氣,放在普通人群中也足以算是鶴立雞群。


    兩撥人目光相對,皆是一頓。


    練習生們率先回神,朝後麵那人打招呼:“沈老師好。”


    沈遠間點頭以作回應,邁步走向八人,朗聲道:“林椰。”


    林椰捧著盒飯站起來,“沈老師。”


    沈遠間問:“你也來拍雜誌?”


    林椰點頭。


    不再說什麽,沈遠間帶著助理走向休息室門邊。然而開門的那一刻,對方又毫無預兆地回過頭來,看著他道:“林椰,下周見。”


    作者有話說:本文基調是前甜後酸,文案是林椰視角,現在還沒有寫到文案的後半句,還在朝後半句過渡的路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露聲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阿阮有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阿阮有酒並收藏不露聲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