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演倒計時一天,練習生們幾乎是二十四小時泡在教室裏。甚至連中餐和晚餐,都是統一交由組內兩人打包帶回來。


    擔心公演當天腸胃掉鏈子,幾人晚餐都沒有吃得過於油膩。溫免看看自己飯盒裏的蔬菜,又看看教室角落中轉動的攝像頭,壓低聲音故意做哭喪臉狀:“粉絲看到了,一定又會嗚嗚嗚地哭著說,我兒子好慘,連肉都吃不上,你想吃什麽,媽媽都掏錢給你買啊。”


    祁緩亦極為上道地補充:“今天打投不努力,明天兒子沒肉吃。”


    林椰在旁邊潑冷水,“說不定這鏡頭都不會播。”


    聽得其他幾個排名中等的隊友連連歎氣。


    晚飯時間江斂不在,剩下a組四個人時不時插科打諢,唯獨顏常非卻頻頻起身離開教室,即使坐下也是滿臉心不在焉。


    畢竟公演在即,任何人出了問題,都會或多或少地影響整個隊伍。祁緩忍不住向和對方同寢室的溫免打探:“他這是怎麽了?”


    溫免皺眉道:“他家裏人得了急病住院,節目組特批把手機還給了他,讓他保持和家裏人的聯係。”


    剩下不知情的三人皆是一愣,也不知道該怎麽人安慰才好。


    溫免見狀,展眉笑起來,“顏常非那性格,其實也不太習慣被人安慰,你們隻要像以往那樣,正常對他就好了。”


    眾人也就不再提及。


    他們吃完飯,江斂也掐著點回教室了。六人進小教室排練,其他教室的練習生過來打探敵情,紛紛趴在門邊驚歎:“這組舞好齊啊,還好我們不在他們的對手組裏。”


    b組成員當即就不服氣地反駁:“我們組也很齊的好不好,我們組和他們組勢均力敵。”


    打探情況的練習生以為他心虛嘴硬,毫不吝嗇地嘲笑道:“行行行,你們組最強,行了吧。”


    b組成員橫眉豎眼,上手摟脖子抱腰,和對方打鬧作一團。


    江斂暫停音樂過去關門,轉身對五人道:“他說的沒有錯,論團隊整體實力,明讓那組的確和我們不相上下。最後一個晚上,我們都不要鬆懈。”


    程遲問:“今晚要通宵嗎?”


    江斂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隻看向五人,“通宵你們能堅持嗎?”


    林椰想了想,“我應該沒問題。”


    剩下四人也道:“沒問題。”


    江斂點頭,“那就視情況而定。”


    到午夜時,整座訓練大樓內沒有一間教室熄燈。又過兩個小時,直到淩晨兩三點,教室外的走廊上才陸陸續續響起練習生們離開的腳步聲。


    a班教室仍是無一組練習生回宿舍睡覺。


    連續幾小時的高強度排練讓所有人疲憊不堪,身體更是猶如浸泡在汗液裏。


    中途停下喝水時,江斂從支架上取下錄視頻的平板,在地板上坐下,“休息十分鍾,我們看看視頻。”


    散開去喝水擦汗的隊員們紛紛放下手中東西,圍靠過來。顏常非順勢在江斂左側坐下,祁緩和程遲兩人在江斂右側坐下。


    林椰來得遲,錯失掉觀看視頻的最佳位置,隻得退而求其次地在江斂身後單膝跪下,從顏常非與江斂之間的夾縫裏揚頭看過去。


    溫免是最後過來的。半夜三更他仍是精神抖擻,丟下擦汗的毛巾,跑過來徑直朝林椰背上一撲,單手摟住林椰脖子,將身體的大半重量壓在他背上。


    被他撲得猝不及防,林椰整個人跟著朝前歪倒,胸膛撞在前方江斂的背上,下巴磕在江斂的肩頭,匆忙間更是抬高雙手,直接抱住了對方的脖頸。


    像是冷不丁地從身後抱住了江斂整個人。


    江斂側過臉來瞥他一眼。


    林椰被看得眼皮輕跳,正要開口解釋,卻發現對方什麽也沒說,又將臉轉了回去。甚至指尖點著屏幕上的畫麵,語氣平常地與顏常非討論起來。


    林椰微微一愣,轉頭又見溫免也加入討論,亦是一副對自己所作所為毫無察覺的專注模樣。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索性也就放鬆下來,放任自己趴在江斂肩頭。


    顏常非接過江斂手中的平板暫停,“這個地方還是有點不齊,我們可以再練練。”


    畫麵中能夠清晰地看到,問題出在祁緩身上。江斂問坐在右側的兩個vocal:“你跳這個動作的時候,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沒跟上?”


    祁緩麵露尷尬,“我以為自己是剛好踩在點上的。”


    程遲替他說話:“會不會是拍攝角度的問題。”


    “不會。”顏常非搖頭,“整齊的舞蹈,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過去,都是整齊的。”


    幾人七言八語,但始終沒有聽見林椰開口。江斂皺眉側頭,想叫林椰的名字。還未開口,耳中先傳來輕緩悠長的呼吸聲。


    江斂微不可見地揚眉,卻沒有將趴在自己肩頭睡覺的人叫醒,神色如常地轉回臉來,一語敲定道:“這個地方,我們再練一練。”


    卻沒說什麽時候再練。


    其他四人理所當然地以為是休息過後練,坐在地上的三人就地躺下恢複體力,溫免從林椰背上起來,拿起放在窗台上的水杯,轉頭問其他人:“你們有誰要去接水的?”


    前一刻才躺下的三人又從地板上爬起來,拿起自己的水杯跟上溫免,朝教室外走去。


    江斂轉頭將掛在自己肩上的人拍醒,問得輕描淡寫:“困嗎?”


    林椰掙紮著睜眼,人已經困得有些不清醒,下意識地答:“困。”


    江斂又問:“想回去睡覺嗎?”


    林椰說:“想。”


    江斂似笑非笑,“是誰說可以熬通宵的?”


    林椰瞬時清醒過來,一邊從江斂肩頭爬起,一邊揉著眼睛自語道:“剛剛不知道怎麽就睡著了。”


    江斂拽住他的手腕,又將他拉回來,按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掰過來打量一眼,鬆手道:“行了,回去睡覺吧。”


    林椰微微一愣。


    與此同時,接水回來的四人聲音已然由遠及近,甚至隱約能聽見他們的閑話內容。


    江斂從地板上起身,看向進門的那四人道:“精神不好會影響舞台上的發揮。我們今天先練到這裏,剩下的早上再排。”


    麵容神采奕奕的四人亦是一愣,溫免更是滿腹疑問,看看身側的人又想想自己,是誰精神不好?


    不管怎麽說,回去睡覺的決定最後還是全票通過。六人定好早晨六點在教室集合,前前後後地回了宿舍。


    室友都沒有回來,大門還是兩道反鎖的狀態。林椰一邊眯眼打哈欠,一邊開門進入,然後反手關門,打開牆邊的燈。脫掉衣服進浴室衝澡,最後關燈上床睡覺。


    前後所花時間大約不超過五分鍾。


    隻是閉上眼睛墮入夢境中的前一刻,他隱約回憶起來,自己大概是忘了做什麽事情。僅剩的清醒並未讓他來得及思考出,到底是忘了做什麽。


    濃濃的睡意很快就讓他失去意識。


    這一覺不過短短幾個小時,林椰卻始終陷在漫長如囚籠般的夢境裏。


    他在夢中回到十七歲那年的夏天,炙熱難耐的天氣,聒噪起伏的蟬鳴,衣服上的汗液與油漬,還有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的烤魷魚味道。


    林椰終於想起了被刻意遺忘的事情。


    當時他並不是隻有練習生這條路可走。在星哥找過他後的不久,奶奶曾經托人替他找過一份做銷售的工作。


    那人曾信誓旦旦地對他說過,那樣的工作不看學曆,隻看績效與提成。初高中時輟學,工作一年就能買房的案例在公司中比比皆是。


    林椰雖然沒能再繼續讀書,卻也能夠輕而易舉地分辨出,兩張大餅中,比起做練習生出名賺大錢,可信度更高的還是腳踏實地地靠自己賺錢。


    他卻選擇了去做練習生。


    進公司的最初目的真的隻是為了錢嗎?林椰在夢中問自己。還是說,曾經對跳舞的熱情終於在兩年時間裏被蹉跎和消磨掉,就連他自己,都將年少時的初心忘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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