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爺的思緒已經跟著這段回憶回到了過去,“那時候我們真的是風光無限,皇子殿下砍下那母蛇頭顱,我們幾十個兄弟,硬生生用肩膀將大蛇抬回都城。一路上的鮮花瓜果,險些將我們淹在裏麵。皇子殿下將大蛇抬回皇城的當天就在王城下的廣場上開屍剝皮。他割開了母蛇的腹部,取出了十幾枚蛇蛋,將它們扔給了我們的神鷹,又把母蛇的整張皮給扒了下來。”


    花斯年蹙眉,“那蛇肉呢?”


    許老爺歎了口氣,“殿下待我們兄弟不薄,蛇肉殿下當場就切成了數十塊,分發給了我們這些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你們吃了?”


    “有的吃了,有的沒吃。不過吃沒吃都一樣,大家都受到了詛咒,包括皇子殿下。”許老爺抹了一把臉,“如果知道後來會發生這麽多事情,打死我也不會再去動那條蛇。”


    花斯年:“什麽詛咒?”


    “我們的孩子,相繼一個個的都死了。”許老爺臉上露出悲愴之色,“道長看我如今妻妾成群,定認為我是好色之徒。可其實我當時隻有發妻一人。我二人伉儷情深,足下又有三子一女。當時那段時間,想想真是天倫之樂。後來,後來就開始發生可怕的事情。第一年,我的最小的兒子死了,掉入河裏淹死的。當時我以為是意外,緊接著第二年,我的二兒子也死了。等到第三年的時候,我的同僚死了,那是曾經一起上山殺蛇的同僚。”


    “也正是他的死,讓我們很多人發現,自己親人的死根本不是意外。這位同僚膝下隻有一子,頭一年兒子死了,第二年就輪到了他的發妻,等到了第三年剛開春,就輪到了他。我們這些兄弟一問,才發現好多人家裏都死了孩子,我這才發現事情的不對勁,趕忙跑回家中,可已是晚了,我的大兒子也死了。一年一個親人,從最小到最大,等到了最後,再將我們趕盡殺絕。這是那條蛇給我們的詛咒!”


    “前前後後失去三個孩子已經讓我精疲力竭,我的妻子也開始恍恍惚惚。為了不再讓她和我女兒出事,我一回去就納了八房小妾,那些小妾也算爭氣,竟有四個在剛進門就懷了身孕。終於,趕在第四年前四個孩子呱呱墜地,詛咒隻帶走了最小的那個。”


    “你娶這些小妾,隻是為了保住你、你發妻還有女兒的命?”


    “你以為我想嗎?!”許老爺突然捂住臉,“那些死掉的也都是我的孩子啊,那蛇妖當真是惡毒,它若報仇,隻帶走我一人,要殺要剮,我悉聽尊便,可帶走我之前,竟是要先取我發妻和女兒性命。我想他們死嗎?為了保住妻兒,我能有什麽辦法呢?你以為我沒想過自行了斷破除詛咒嗎?根本沒用!我有同僚受不了這等折磨,拿劍自刎,將命還給那妖蛇。可沒想,第二天他死後第二天,滿門暴斃,死狀慘烈!”


    花期年見許老爺有崩潰之相,隻好道:“這樣的事情持續多久了?”


    “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是二十年了。”


    二十年……


    “冒昧問一下,貴府大小姐,她……”


    “我女兒今年已有二十七,是個老姑娘了。早在十年前我女兒曾有婚配,可就在成親前一天,新郎不知為何突然暴斃。等到了第二年,又有冰人說媒,是個窮小子。可就算窮,我也要試一試,女兒到底能不能嫁出去。結果還是一樣,在成親前一天,這個窮小子也暴斃了。自此再無人敢來我許府說媒。我女兒心病在身,整日纏綿病榻,更是怕人指指點點,越發不願邁出房門。”


    “你剛才說殺了蛇的是當今聖上,那他呢?也和你們一樣?”


    “聖上畢竟是天命之人,洪福齊天,雖然也受到了波及,承蒙貴人相助,倒是無礙的。”許老爺說到這裏稍稍一滯,語氣放緩了些,“皇子殿下當時膝下也有三個孩子,當時他也死了兩個孩子,但很快就有一高人施法,為陛下解了詛咒。”


    花斯年腦海裏出現了一個人,“為陛下解了詛咒的,可是當今國師?”


    “正是。那位高人為陛下解了詛咒,很快陛下登基為帝後便封了他做了國師。”


    桑虛喝了口茶,進屋後第一次開口,“既然你們家死人的事情傳的這麽廣,為什麽還有人肯做你的妾?她們就不怕死嗎?”


    “你可知,有錢能使鬼推磨,”花斯年黠笑,“我才許老爺定是找了下家中窮困潦倒、顛沛流離的女人,就算會死又如何?總好過在外麵饑腸轆轆,居無定所。”


    許老爺點頭,“這位道長所言極是,我雖不是什麽大善之人,可老朽也不會做那些強人所難的賊匪行徑。我找的都是些苦命女人,我若不娶她們,她們要麽就會被賣入青樓替父還債,要麽就會餓死街頭。雖然跟了我日子也不見得有多好,可總好過每日擔驚受怕,隻要她們生的出孩子,她們都不會有生命危險。”


    花斯年聽罷低頭斂住眼睛,心中冷笑。


    這可真是以毒攻毒,飲鴆止渴。


    來時看到這許府內怨氣衝天,以為隻是那鬼蛇所帶,沒想到這許府本身就被怨氣所籠罩。


    為擋詛咒而生的孩子,幼時夭折,怨恨叢生。二十個孩子的怨氣纏在這裏,也難怪許老爺一副疲倦。


    納妾生子規避詛咒,子嗣暴斃怨氣叢生,怨氣又為鬼蛇滋生養分,助長其生,如此循環往複,終於讓這鬼蛇得到了足以命換命的法力,看來這鬼蛇已在這座宅子盤踞許久。想來這蛇就是那條母蛇胎死腹中的孩子了,照這麽說來……


    “許老爺,您的孩子是何生辰?”


    許老爺說了個日子,花斯年掐指一算,並非他昨日所猜想的陰年陰月陰日陰時,而是一個很普通的日子。這母蛇的怨念竟然如此之深,深到非要借這些仇人子孫的肚皮鑽出來才行。


    既然如此,那麽昨日借腹出世的那條鬼蛇,用頭發絲想也知道是那母蛇的蛇蛋。


    許老爺看看兩人,“二位聽我之言,該也猜到要殺我女兒的妖物與我有何淵源了。不知二位有何高見?”


    “你方才說巳比國王解除了詛咒,”桑虛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打,“既然如此,他為何不幫你們解除詛咒?”


    “哎,隻因國師並未真正為陛下解除詛咒,而隻是壓製了詛咒。”許老爺道,“國師這些年一直遊曆四方,為的就是找出解除詛咒的辦法。每年四月十四、也就是那母蛇死的那天,國師都會開壇做法,為陛下壓製詛咒。之後國師法力大減,閉關九九八十一天。等到了出關後立刻離開,為陛下繼續尋找破解之法。”


    花斯年問道:“換言之,國師一年在皇都隻待那麽幾天?”


    “正是。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我們死不足惜。國師為陛下一人壓製詛咒已是費勁心力,我等豈敢勞煩國師。”


    桑虛輕輕一笑,收回了一直敲打桌麵的手,“許老爺對付這詛咒也有自己的應對之法,如今這蛇妖已除,令嬡也該無性命之憂……這個結局,許老爺應該也算滿意。不知你現在還在憂慮什麽?”


    許老爺躊躇片刻,“這個……老夫……是有個不情之請。”


    桑虛:“說來聽聽。”


    “其實還是關於我那可憐的女兒,我懷疑湘兒她被鬼纏上了。”許老爺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實不相瞞,您二位也知道我女兒一直待字閨中,兩次婚事皆以悲劇收場。”


    “這兩年湘兒一直躲在房中不肯見人,身體也是每況愈下。半年前,她突然有一天喊著要去大佛寺。從大佛寺回來沒幾日,湘兒身體大好,麵帶紅光,我當時瞧了十分高興,以為是我佛慈悲,救我女兒脫離苦海。”


    “之後湘兒便時常前往大佛寺,又是甚至夜宿寺中,潛心修法。兩個月前,湘兒再次夜宿大佛寺。那是天突降暴雨,我怕湘兒受寒,命下人給湘兒和她的貼身丫鬟送去衣物。可到了大佛寺才被告知,湘兒根本不在大佛寺。僧人告訴我,湘兒雖來過大佛寺,可隻每月十五來一次,其他時候從未來過大佛寺,也從未宿在大佛寺。”


    “我尋了湘兒一晚,不見蹤影。第二天,湘兒一早迎著晨光回了許府。前晚明明一夜暴雨,可我看她靴子上竟是幹淨如初,纖塵不染。”


    “問她去了哪,隻說去了大佛寺。我問翠煙那丫頭,也說一直待在大佛寺。後來我又單獨將翠煙叫到書房逼問,翠煙才說雖然是去的都是大佛寺,可每次都在去的山半腰都會有坐轎等候。那轎子抬著她們主仆二人一路上山,直達大佛寺。”


    “後來湘兒再去時我命人在她們後麵悄悄跟著,果然看到她們上了一輛軟轎。那轎子健步如飛,明明抬著兩個人,可就像腳不沾地一般,我的仆人隻追了一會兒就尋不到他們蹤影。”


    “鬼抬轎。”桑虛點評一句,接著道,“鬼吸人精氣以強其身,別說四個月,就是一個月,人也被鬼吸得精盡而亡。我適才給你之言,令嬡非但不衰,反而精神斐然。想來那鬼沒有傷她之意,怎麽,許老爺想讓我們二人捉鬼?”


    “那鬼……雖未傷湘兒,可畢竟人鬼殊途……若是國師可破解詛咒,我還是希望湘兒可以……找個正常人家,我不求她大富大貴,隻求她平安無事。她現在和個鬼牽扯不清,這,讓她以後可怎麽見人啊。”


    “嗬嗬”,花斯年忍不住笑出聲,“恕我直言,從剛才聽到現在,我隻想說,令嬡就算沒有這一出,已經因為你這個父親羞於見人了吧。”


    許老爺臉色紅一陣青一陣,嘴唇上下抖動幾下,才低下頭長歎一聲,“道長一語點醒夢中人……可我意已決,還請道長為我施法驅鬼!”


    許老爺看向花斯年,花斯年又頭一扭,看向了桑虛。花斯年嘲諷歸嘲諷,這個到底要不要除鬼,還是要看桑虛的意思。


    許老爺跟著花斯年的目光轉向桑虛,看著齊刷刷射過來的視線,桑虛清咳一聲,手在虛空一抓,就把蛇蛋抓到了手裏,“這個先不談許老爺,這是您令嬡生的蛋,您想怎麽處理?”


    許老爺剛恢複正常的臉色在看到這顆蛋的時候再次變得煞白,“不不不,這東西,還是道長幫我們處理吧。”


    蛇蛋又重新收回虛空中,桑虛才答非所問地道,“那貧道便卻之不恭了,許老爺這些年應該也找過不少道士大師吧?”


    “可還是兩位法力最好強。”


    桑虛視線在花斯年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他需要幾件衣服,我們還需要些過路所需盤纏。”


    “哦!這是自然,道長為小女驅逐邪肆救她性命,我早就為二位備上了黃金百兩。若道長肯為小女驅鬼,不管成功與否,老朽都再獻上黃金百兩,事成之後,黃金前兩。”


    “錢還好說,他的衣服要快些送來。”桑虛表情淡然,根本不為這些錢財所動,許老爺見狀更是喟歎不已,對兩人深信不疑。


    許老爺正要再說些客套話,花斯年和桑虛卻是幾乎同時站起,不由分說往外衝去。許老爺看著兩人的方向是朝著女兒閨房方向,心中大呼一聲不好,在管家的攙扶下拖著肥壯的身體氣喘籲籲追去。


    桑虛和花斯年剛趕到許家大小姐院落,就看到一陣一輛車裹在烏雲中向天空飛去。


    這車車身為金,車頭乃是兩頭似牛非牛的四腳動物拉著前行。桑虛猛地停住腳步,從虛空中一握就甩出一條長鞭。鞭子可長可短,任意收縮。


    天空下的太陽已被烏雲遮住大半,晴朗的白日幾近黃昏。眼看著牛車離去,桑虛朝著牛車一甩長鞭,鞭子登時無限伸長,疾疾飛上天空。


    許老爺看不到那輛牛車,他眯起眼看著天空,隻能看到太陽下一團漆黑烏雲。


    突然,他眼前金光一閃,那烏雲崩射出一道刺目金光。


    長鞭被彈回地麵,桑虛沉著眸子看向天空。隻見那牛車中,一隻修長的手慢慢拉開窗簾,探出頭向後看去。


    花斯年也看了過去,隻見在那烏雲之中,半張鬼麵具遮擋著鼻子以上,讓人看不清其人容貌。


    那人唇瓣微勾,似挑釁般輕輕一笑,便放下簾幕,牛車騰雲駕霧瀟灑離去。


    桑虛低著頭看著縮回地麵的長鞭兀自想著什麽,卻聽身後許老爺一聲尖叫,“我的女兒呢!湘兒!湘兒你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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