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緒愣了愣,眼中瞬間有呆滯浮誇,但他很快便回過神來。


    林緒又喝了一口茶,這街道邊角處冷清的客棧中一共的茶水自然比不上宮中,而且因為這個時節人不多,店家也怠慢不少,茶水都已經有些涼了。


    喝完茶,林緒那雙漆黑得仿佛深不見底的眸子這才看向晉祁,“臣倒是當真不成知道,原來皇上還有這能耐。”


    說話間,林緒的視線不禁重慶奇那張臉上向下劃了幾分,似乎當真在疑惑晉祁居然連這都能做到。


    “朕隻是在開玩笑。”晉祁被他看著腰腹處,渾身上下都是一陣緊繃酥麻,林緒這家夥腦子裏麵到底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臣本還以為當真要對皇上刮目相看了。”林緒與收回視線,不緊不慢的語調若不去在意他話的意思倒是格外悅耳。


    “朕都說了是在開玩笑。”晉祁臉上浮現出幾分羞惱來,這種事情他可做不到,自然沒辦法讓林緒刮目相看。


    林緒不語,他抬眸看向遠處,屋內氣氛突然沉默,晉祁卻根本顧不上其它,他依舊還在糾結之前的事,“而且為什麽是朕來生?”


    雖說他那句隻不過是笑言,但林緒憑什麽就認為是他來生?同樣身為男人,也許他憑什麽就認定他才是被壓的那個?


    林緒看了他一眼,你給他一個不然你以為呢的眼神,讓晉祁自己領悟。


    “朕是皇上,是天子!”晉祁挺起胸脯,可是一國之主九五之尊。


    林緒依舊並不言語,隻是幽幽地看著麵前的皇帝。


    晉祁是皇帝不假,可要說為大榆做的事情,林緒可不認為自己比晉祁做的少。


    晉祁瞬間變成林緒的眼神中讀懂他的意思,本還挺著胸脯的他一時間也有些心虛起來。自從林緒稱相後,朝中的事情他大多都已經讓林緒去處理。


    太過專政的皇帝無法維持住朝中平衡,這一點晉祁也是在當上皇帝幾年後才懂的。


    朝中如果沒有勢力分流沒有勾心鬥角,如果所有官員的心那天真的拎成了一條繩,那隻能說明他們有了更大的統一的敵人。與其如此,讓他們內鬥反倒更加輕鬆。


    隻是晉祁不再專政什麽都掌握在手中,許多事情卻還是必須要有人來做,許瀾已經慢慢淡出朝堂不管事,晉祁能夠靠得住的人也就隻剩下林緒,能者多勞,他也確實辛苦,這一點晉祁一直明白。


    晉祁心虛,但輸人不輸氣勢,他很快收起心虛微眯著眼神秘莫測地說道:“朕乃至尊,萬人之上。丞相雖也尊貴,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道丞相大人連這都不知道?”


    晉祁把‘一人之下’幾個字咬得很重,這一人自然不用說,那就是他這個皇帝。


    晉祁有理有據,林緒聞言無以反駁,索性便不理會晉祁的歪理,無視之。


    “不要無視朕。”晉祁把手中的茶杯捏的哢嚓作響。


    林緒在外人麵前一直都是那一副無所不能多智近妖的模樣,事實上與他相處的久了便會發現他也並非時時刻刻都是那毫無破綻的模樣。


    私底下,林緒也有說不過的時候,雖然這樣的時候少有,但也確實是存在的。


    而往往這個時候,他都會裝作沒聽見無視之,若逼得急了,林緒更甚至是會直接把提溜了扔出去。


    晉祁以前就有過被扔出去的經驗,他原本還想反抗,可奈何打不過,所以最後也隻能作罷。


    以前的事情可以作罷,但這一次不行,因為這是原則問題,不能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晉祁危險的眯起眼睛打量著麵前的林緒


    ,林緒就算再得他信任,歸根到底也不過就是個臣子,他不信林緒當真敢反他。


    林緒聽出晉祁話語間的威脅,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深情冷清淡然的他悠悠的打量著麵前麵露震懾的人。


    “嗯?”林緒用鼻音輕輕擠出一個調子。


    聽著林緒那帶著鼻音地問詢,麵露危險之色的晉祁沒撐過片刻,眼神就飄動起來,“唔……朕就是隨口說說而已。”


    話說完,晉祁覺得自己身為一國之主這樣似乎太沒氣勢,他又硬著頭皮挺起胸來故作凶狠,可沒多久就在林緒那雙黑眸的注視下泄了氣。


    晉祁泄了氣,從林緒房中出來時都垂頭喪氣的,他回了房間,也學著林緒的模樣把屋子檢查了一遍後,便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晚上吃完晚飯,晉祁早早地回了房間沐浴洗漱,這裏並不是宮中,沒有那麽方便,晉祁洗漱完時都已經是月光大亮時。


    晉祁去旁邊屋敲了門,無人應門後他向著樓下找去,本是準備找店小二詢問林緒的去向,卻在下樓後看見林緒在客棧後院中坐著。


    此時已是秋季,天氣早已經轉涼,早晚甚至都需要穿上厚些的外套保暖。


    林緒獨自一人坐在那不大的庭院,身旁隻一張矮桌,桌上擺著一壺酒,幾個杯子,無言的月色籠罩下他整個人越發冷清安靜。


    “怎麽不去休息?”晉祁走上前去,擾破了那一份寂靜。


    晉祁其實有些不喜歡看著林緒如此模樣,因為總讓他有一種林緒不在人間的錯覺。若是其他人就算了,可林緒他是想要握在手裏的人。


    “要喝一杯嗎?”林緒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林緒並不嗜酒,若非必要他也少碰這東西,但偶爾小酌也別有一番風味,特別是在如今這難得可以休息幾天的時候。


    “明日不用早朝也不用早起,倒是可以陪你喝兩杯。”晉祁在一旁坐下,自己拿了酒杯倒了一杯。


    那酒果然讓他失望,隻是一股辛辣的味道,無甚口感。


    若當真作比較,宮中的日子自然是好過的,萬事都有下人去做,吃穿用住也是頂頂的好,除了不自由便無甚不好。


    對於其他人來說自由或許難能可貴,可對於晉祁來說,如今這樣的日子卻已經是他渴望的。


    他的身份不允許他舍棄一切,甚至這一切才是他能活著的保障,所以他早已經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此時此刻,晉祁卻又有了幾分念想,若當真能舍棄一切,他們都隻是普通人,每日都隻為生活忙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似乎也不錯。


    “在想什麽?”林緒有些好奇,晉祁難得安靜。晉祁在外人麵前也不曾如此,可在他麵前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林緒也早已經習慣靜靜聽著他說個不停。


    “在想就這樣過普通人的日子似乎也不錯,每天忙忙碌碌自給自足,無聊卻也充足。”晉祁笑道。


    明明他還有三天的時間可以和林緒相處,在此之前他都一直十分興奮開心,也期待萬分,可就在這一瞬間他卻覺得不知足起來,若能永遠如此該多好。


    “你當真這麽想?”林緒問道。


    兩人說話間店小二從一旁走廊中走過,店裏掌櫃的早早的就已經去休息,隻剩下店小二照看著。


    他走過時還好奇的朝著這邊張望了兩眼,眼中滿滿的都是探究和不能理解。


    這個時節來這邊的遊客本就已經不多,整個客棧就隻有他們兩個客人,林緒和晉祁這樣一看就知並非普通人的遊客自然也格外引人注目,也更讓那店小二不明白他們怎麽會想著這時候來這邊遊玩。


    店小


    二走過,回了大堂,晉祁才回答道:“隻是一時興起。”


    這想法是他一時興起,也隻能是一時興起,他們的身份不允許他們當真,所以與其癡心妄想徒添煩惱,晉祁在那想法冒出來的瞬間便果斷掐死。


    晉祁嘴上說著,身體卻換了個姿勢坐好,他拿了桌上的酒壺,學著平日裏別人與他倒酒的模樣挽起袖子給林緒已經空了的杯子滿上。


    身為一國之主,這些瑣碎的事情自然輪不到他來做,能讓他倒酒的人大榆如今也已經不存在。


    晉祁不去想這些,隻此刻,如此也不錯。


    林緒察覺到晉祁的舉動,他並未點破,不去想兩人的身份。


    他拿了酒杯輕抿,冰涼的酒水進入口腔後卻泛起一陣滾燙的溫度,酒勁有些衝鼻,剛好抵消了這秋日的冰涼。


    察覺氣氛不對,晉祁張嘴正準備說點什麽好聽的話,一旁突然就有黑影閃現,被他揮退到遠處的暗衛出現在院子中。


    見到暗衛,晉祁立刻臭著一張臉,他早之前就已經吩咐過,如果不是大事不許打擾。


    “出什麽事了?”林緒詢問。


    暗衛衝著兩人抱了抱拳,說明了來意,前些日子朝中一直在討論堤壩修建的事情,如今情況基本都已經定下,但要從國庫撥出款項卻還需要晉祁聖旨。


    晉祁臨走之前並未留下聖旨,藥浴那邊找到宮中,這事半刻不能耽誤,所以暗衛才找了過來。


    聽聞事情緣由,林緒看向晉祁,“皇上,管好你的人。”晉祁之前可是說過不要帶人,隻他們兩人來此。


    晉祁聞言一噎,“朕管好朕的人,那丞相呢?”


    賑災的事情是林緒在負責的,萬裕也算是他的人,這事情怎麽看都和林緒脫不了關係。


    林緒聞言,眼簾輕抬,幽幽看了晉祁一眼,道:“臣正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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