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祁打量著麵前還未換下朝服的林緒,他和林緒已經相識數年,林緒那張臉他早已經看熟,可即使如此每次與他對視晉祁依舊還是忍不住眸光一亮。


    眉目清朗,鼻梁挺秀,一張薄唇不笑隱隱噙著一抹冷清,他整個人就如同盛夏夜裏的月色,寂靜冷清,讓人一見誤終身。


    前段時間林緒放假回家探病一路下來曬了不少太陽,膚色比往日多了幾分麥黃,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身上那一股書生的斯文氣質。


    不,甚至是因為這,如今的他更加讓人移不開眼。輪廓深邃的臉龐比以往更加立體,垂首靜立時,渾不似真人。


    晉祁有些癡迷地望著麵前林緒那張臉,知道林緒耍著那樣別扭的小手段,就為了與他更親近些,晉祁一顆心被一股滾燙的岩漿熱流填滿,變得無比的充實。


    “你想太多。”林緒冰冷的聲音毫不遲疑的打破晉祁的幻想。


    剛剛還沉浸在幸福中的晉祁聞言嘴角狠狠一抽,額頭有青筋暴起,“你不用解釋,朕懂就行。”


    “恕臣直言,皇上這是自作多情。”


    晉祁狠狠深吸兩口氣,努力抑製著自己衝上去揍上林緒一頓的衝動,考慮到他和林緒的武力值差距,晉祁才總算是緩過勁來。


    “皇上還有事?若沒事就請回吧。”林緒道。


    “你這家夥,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性格真的很討人厭!”晉祁再也忍不住,他是當真恨不得衝上去按住林緒咬上一口解氣。


    林緒是什麽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但林緒就不能讓他多感動片刻?哪怕是假的也好,非要弄得如此才甘心?


    林緒不語,隻是靜靜看著炸毛的晉祁。


    見著晉祁想要衝上來和他打架卻又不敢的模樣,林緒因為最近一段時間朝中事情太多而略有些煩躁的心情都變好起來,這麽想著,林緒抬手摸了摸晉祁的腦袋,猶如在哄衝著自己汪汪直叫的小狗。


    晉祁正火大時突然被摸了腦袋,當即一愣,直接炸著毛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同手同腳的摔袖而去。


    晉祁被氣走,早已靜候在一旁的管家一頭冷汗地湊了過來,“大人,那那些魚?”


    那些龍鯉一直都是晉祁自己在照顧,他這被林緒氣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來。


    “先養著。”林緒向著書房走去,走了兩步,林緒又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多注意著些,莫要養死了。”


    管家見著林緒最近勾起的笑意,心中微訝,隨即連忙應下,“是。”


    晉祁被氣走之後晚上倒是當真沒再來,不過他自己沒來卻派了專人過來喂魚,顯然是不信任林緒,怕林緒趁著他不在偷偷把魚給餓死了。


    晉祁不來,林緒收了心思,又埋頭於公務之中。


    朝中最近一段時間事態多發,時值盛夏天氣最為炎熱的時候,暴雨、旱災、高溫各種狀況連連突發,雖都隻是些小事,但卻讓百官比之前忙碌不少。


    林緒這邊更是,因為他還兼管著商稅和整修驛站之事,一時間忙得幾乎沒有時間休息。


    一晃一月時間過去,林緒才把手頭的事情解決,許瀾那邊便傳了消息過來,契國那邊的使團已經到了京城。


    契國與他們大榆並不近,隻一月有餘便到達這邊,隻能說明對方一路都是快馬加鞭。


    使團入京,作為接待的東道主該有的禮數自然不能少,當日安排眾人在京中住下後,第二日早朝時便有許瀾引薦到殿中。


    殿中,百官向兩側退出兩步讓出大殿中間的位置,契國使團來賓二十餘人進殿後行了禮,便在許瀾的引導下互相試


    探起來。


    “……早就聽聞大榆人才輩出,當今皇上更是宅心仁厚雄才大略,如今一見才知這些傳言根本不及皇上萬分之一。”


    沒人不喜歡聽好話,晉祁聽著對方的恭維話,臉上亦是笑容不斷。


    幾番來往,眼見著這些客套話已經說得差不多,禮部尚書許瀾主動引導話題,詢問他們到底是何來意。


    聽到重頭戲來了,剛剛還好奇的打量著那些使團來賓的百官一個個的都認真起來,紛紛豎起耳朵聽著。


    他們和契國之前又沒來往,如今對方突然跑來,嘴上說著是要互交友好,可大榆這邊卻根本就沒人相信。


    “實不相瞞,其實此次拜訪大榆,還是因前日我國君主聽聞有難民流連於此,所以才特意派我們過來一探究竟。”


    使團負責人是個中年男人,從他的穿著氣度來看在契國應該也是個舉足輕重之人,隻是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他身份不低還是因為本就打心底裏有些瞧不起大榆,他言語間也少了幾分敬畏。


    這讓朝中百官或多或少都有幾分不滿,但因為如此時刻,百官也並未表現出來。


    “難民?”晉祁麵上滿是驚訝,動作間卻若有若無地瞥了一眼旁邊的林緒,見林緒麵無表情他也按兵不動。


    “回皇上,前些日子是有難民流竄到我大榆境內。”殿中監軍站出來回話。


    晉祁點點頭,並未主動說些什麽,隻等著對方開口。


    “我們這次過來是奉了我王的命令,希望能夠把他們帶回去,他們本是我國百姓,隻是因為前幾日戰亂所以才流離失所,我王仁慈不忍看他們無家可歸。”使團負責人道。


    聽聞他的話,晉祁又看向一旁監軍,監軍連忙把如今難民的情況匯報了一遍,“流竄到我國境內的難民有三/四萬左右,如今皆被控製在一處,隻是……”


    “此事乃是我國管理不當,還請皇上莫要見怪。我們以後定當嚴加看守,至於此事給大榆造成的不必要的麻煩,我王也一定會有所表示以示歉意。”


    “此事恐有不妥。”林緒站出來打斷。


    “這是為何?”那人麵露驚訝,眼神中卻帶著幾分不喜。


    難民入境並非好事,特別是這種戰亂狀況下的難民,很多國家甚至會拒之門外不許私自入境,如今他們把難民帶回去在大榆看來應該是一件好事才對。


    “這是為了安全,不知使團諸位可知那些難民入境之後感染瘟疫,如今情況已經幾乎不可控製。”林緒不緊不慢幽幽地說道。


    “瘟疫?”契國之人早就已經打探過難民那邊的情況,自然也知道被圍困在荒山之間的難民中並沒有瘟疫出現,隻是林緒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們也能當真挑破反駁。


    這裏到底是大榆的地盤,更何況那些難民本就有鬼,挑破了這件事情對他們更加沒有好處。


    “據附近軍醫所報,瘟疫情況已經非常嚴重,造成不少傷亡,很多難民體質情況也變得虛弱糟糕,怕捱不過半月。”林緒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倒是不比那些使團的人差。


    見林緒說得有模有樣,使團幾人對視一眼,早就有所猜測的幾人多少有些明白過來,大榆這是不準備放人。


    “若是如此,那一定要讓我們負責,我們會盡快把他們轉移回國,以免給大榆造成更大的麻煩。”使團負責人看向晉祁。


    “臣覺得,這也不妥。”林緒也看向晉祁,“據臣所知那些難民如今的狀態並不足以支撐到回國,再加上他們又身患瘟疫,若讓他們在大榆境內隨意移動恐怕會沿途感染,到時瘟疫範圍擴大,就更加難以控製了。”


    晉祁和林緒早已經配


    合出默契,即使林緒之前沒有泄露分毫,晉祁也知道這時候要配合著林緒說下去。


    “若是如此那就不能隨意移動,不能讓平民百姓也感染瘟疫。”晉祁皺眉思索片刻,又道:“此事當真不妥,朕記得這沿途一路都是城鎮?”


    “回皇上,沿途一路確實都是城鎮,並無荒山空地。”都督府的人也站出來補上一句。


    見大榆這邊的人一句我一句的補充,倒真把這件事情說的像那麽回事,使團負責人麵上雖還裝作恭敬眼中卻露出幾分惱火,大榆這分明就是不想放人。


    隻是既是如此他也並未發作,大榆會一口咬定有瘟疫不準備放人肯定是已經發現了些什麽,就是不知道到底發現了多少。


    思索片刻後,使團之人試探著問道:“那皇上覺得該如何是好?”


    人他們勢必要帶回去,不然根本無法交代,現在就看大榆到底想幹嘛。


    “這……”林緒垂眸,似是思考,可滿朝文武百官卻都默契十足的一個哆嗦,林緒這表情他們實在太熟悉,分明就是他算計人的前奏!


    與林緒同朝為官這麽些年,站在這殿中的人可以說沒有一個是沒被他算計過的,好些人甚至都已經被他算計出心理陰影,現在見著他這表情就心裏發毛。


    “你們想要把人帶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依我之見,先把人治好再帶回去才妥當,不然路上出事也不好。”林緒道。


    “治?”


    “我大榆人才濟濟,那瘟疫雖然爆發得突然,但想來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出病因,對症下藥。”林緒話音一轉,變得遲疑,“隻是這難民人數眾多,治療費用恐怕……”


    林緒話也隻說一半便看向晉祁,龍椅之上,剛剛也是一陣毛骨悚然的晉祁接到他的眼神,立刻配合的演起戲來,“這確實是個問題……”


    殿中氣憤一時間變得沉默,朝中百官此刻也多少醒悟過來明白林緒的意思,使團來人自然也看出林緒這是準備要他們自己出藥費。


    使團幾人對視一眼,為首之人沉默片刻後咬牙切齒地開口,“皇上無需費心,那些難民既是我國難民,藥費自然該由我們負責,倒是皇上如此宅心仁厚,契國當感謝有加。”


    “那太好了!”林緒鬆了口氣。


    “隻是不知道這藥費要多少?”使團的人惡狠狠地看著林緒。


    他們已經看出來林緒這分明就是已經察覺到那些難民有問題,什麽瘟疫什麽治病那都是借口,他此刻就是在借機敲詐!


    “人數眾多,依臣之見,十萬白銀足矣。”林緒獅子大張口。


    “你!”使團為首之人一聽當即怒了,還是他旁邊的人反應快拉了他一把,他才並未直接發怒。


    十萬白銀與國庫來說不算多,但就換幾萬難民,那就有些不值當了。當然,若那些當真是難民,若當真是難民恐怕一萬兩對方都不會付。


    使團幾人被敲詐滿腹火氣,林緒卻幽幽的又補充道:“這還隻是藥費,再加上他們這段時間的吃食,一共二十萬兩白銀便足矣。”


    “多少?”那負責人再也忍不住,他滿目怒氣。


    “二十萬兩白銀。”林緒目光冷清語氣淡然,絲毫不懼。


    “你——”那負責人咬牙切齒,看那凶狠的模樣是氣得恨不能衝上去殺了林緒。


    林緒卻依舊是那淡然的模樣,任由麵前的人氣得跳腳。


    為首的負責人氣得不輕,在他身旁的倒有幾個還算冷靜的,見林緒如此獅子大張嘴,立刻便猜出林緒該是已經發現那些難民的身份。


    若大榆當真追究他們私自派兵入境之事,以他們現在


    正戰亂的國情來看,根本無力抵擋大榆,此時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件事情我們無法負責,還請諸位給些時間,讓我們請示我王。”那負責人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把這話說完。


    “這是自然,隻是還請諸位盡快得出結論,不然這時間耗得一長,費用自然也就上去了。”林緒又補上一句,霎時間便氣的那群人一個個麵紅耳赤額頭青筋直跳。


    見著那群人被林緒三言兩語便氣得不輕,本還戒備著林緒的滿朝文武百官瞬間都樂了,雖然自己被林緒算計的時候確實也氣得如同這些人般恨不得揍林緒一頓,但不得不說,見林緒把對方氣成這樣還挺解氣也挺好笑。


    百官努力繃著一張臉不露笑意,晉祁也是努力憋笑,這群人來之前大概根本就沒有想到會遇到林緒這樣的無賴。


    不,真要說林緒這樣的,全天下估計也找不著第二個。


    為首那負責人心中滿是怒氣無法宣泄,他仔細的打量了林緒片刻,卻直接被他那不怒不爭一臉淡然的模樣氣笑,“素來聽聞大榆有丞相足智多謀多智近妖,如今看來傳言倒是絲毫不假。”


    “過獎。”林緒目光幽幽。


    這群人擅自便對大榆出兵,若不是被他們發現有異恐怕早已經暗中部署完成,甚至已經可能和他們開戰,如今他隻不過要對方區區二十萬兩白銀,已經算是便宜他們了。


    這麽想著,林緒無聲咂嘴,心下已經暗中琢磨起來是否能把這二十萬兩白銀再翻一倍。


    契國如今國情不穩,新收攏的國土目前還有太多不安定因素,若當真和他們開戰,吃虧的肯定是對方。


    他若當真再犯翻倍,契國當真別是四十萬兩白銀的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們拿住的隻不過是小幾萬士兵,若對方當政者真狠心不管,他們也毫無辦法。


    物盡其用,林緒不會特意去逼急對方,到頭來還要讓自己手上染上那麽多條人命,但他已然決定,三十萬兩白銀是跑不掉了。


    晉祁並不好戰,他亦是如此,可若是這群人當真想對大榆做些什麽,他也不介意讓大榆國土再寬廣一些。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還之,這一點上他和晉祁倒是格外默契。


    見林緒這油鹽不進的模樣,晉祁又由著林緒為所欲為,那是團負責人額頭都有青筋狂跳,他脖子粗大氣喘如牛。


    “我王素來欣賞有才之人,若丞相大人能來我契國,定然前途無量。”那負責人也是氣急,他說不過林緒又不能發火便如此挑撥。


    林緒已是丞相,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身為臣子的他已經到達最高峰,無論到哪裏官位都不可能再高,除非他準備把皇位上的人取而代之……


    聞言,朝中百官瞬間都收斂起了心中的笑意,紛紛緊張地看向晉祁。


    龍椅之上,晉祁一張臉早已經漆黑如炭,那雙眼中也沒有了絲毫笑意,屬於黑暗的森冷殺意逐漸蔓延開來,不過片刻便把整個殿堂都籠罩其中。


    陰冷的殺氣如同浪潮般衝著眾人衝刷過去,不僅讓所有人手腳僵硬如置冰窖,更是牢牢桎梏住眾人的心髒,讓眾人由心底深處開始覺得恐懼。


    被晉祁突然放出的森冷殺意籠罩,殿中百官膝蓋一軟紛紛跪了下去,那些使團之人反應不及,一個個的都當即愣在原地。


    晉祁抬眸,黑眸冷冷的在那群人身上掃過,他薄唇輕啟,出口的話中滿是濃烈的殺機,“怎麽,你們的意思是想開戰?”


    使團眾人喉頭滑動,卻沒有一個能在那窒息的殺意中開口。


    “他是朕的丞相,永遠都是,這一點給朕牢牢記住。打他主意的,


    都得死!”晉祁怒極,這群人居然敢當著他的麵誘拐他的人,當他是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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