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緒揉了揉鼻梁,深吸一口氣後這才推開麵前的書房大門,“父親。”


    若讓林緒來選,這世上最讓他苦手的人,恐怕就是書房裏這個背對著他而站的人。


    都說知子莫若父,從小到大,林緒心中那些小算盤幾乎就沒能躲過這人的眼睛,這也讓他長大之後甚至都敬畏三分。


    “糊塗!”聽到開門聲,林老爺回頭看來,見到是林緒,他臉色當即就垮下。


    林緒關了門,他走上前去,站到了林老爺身前。


    這書房還是一如他離開時那般,沒什麽變化,隻是書房中的書冊又多了些。若當真要說變化,變化最大的應該是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隻到他父親胸口的小孩。


    林緒看了一眼麵前比自己還要稍矮些的父親,以往他看著這人時都是仰視。


    林緒不語,林老爺卻沒準備就這樣放過他,他頗有些氣惱得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書桌上,“你怎麽就這麽的糊塗?不說你與他皆為男人世人不容,就他那身份,你這是、你這是……”


    林老爺氣得說不出話來,那晉祁是什麽身份,他剛剛就已經猜到七、八分。


    晉祁身上那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威嚴,那樣的氣勢,再聯係朝中狀況與世人對晉祁的評判,以及外界關於林緒和晉祁的傳言,他心裏幾乎是立刻就有了答案。


    也正是因為大概猜到了晉祁的身份,所以他才會如此氣憤。


    晉祁乃一國之主,不說他那能夠狠心手刃血親的毒辣性格,單獨是他那身份就已經讓這兩人不可能有什麽結果。


    就算兩人當真情比金堅那又如何?這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一旦被外人所知,這外人手裏頭的刀子那可都是要對準林緒的!


    林緒從小就聰明,性格更是沉穩,所以他們從小就沒怎麽為他擔過心,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不擔心。


    狀元、入朝、丞相,這些年來林緒每向前跨出一步,最最擔心的就是他們,生怕他不懂收斂得罪了人生怕他出事。若哪天他當真成了千夫所指,最是心疼的自然也是他們!


    “父親,這件事我自有考慮。”林緒垂眸。


    “斷了!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若你狠不下這個心,那這丞相索性也別做了,乖乖回家來給我呆在這縣裏,哪裏都不許去。”林父狠下心,不容拒絕。


    林緒這丞相做得倒是風光,可是他們也明白他這朝中無人僅憑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坐上的丞相,背後又有多少人眼紅惦記著,一旦林緒這邊出了差漏,那些人必定會群起而攻之。


    見自己父親神態萬分堅決,林緒維持著垂眸的姿勢一動不動,也不曾開口說些什麽。


    林緒不願意說話,林父見狀卻有些急了,林緒的性格他最了解不過。


    林緒這人從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他性格沉穩心思也縝密,麵上看似一切盡在掌握中,遇事都是從容自若隻做最好的選擇,事實上卻是那種一旦決定了就絕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固執性格。


    “他是個男人,有什麽好?”林父氣急,他不相信林緒會不明白他的擔心,身在朝中,他該是更加明白。


    林緒依舊維持著垂眸聽訓的姿勢,眼中的神情卻是柔和了幾分,晉祁有什麽好,他倒是當真說不上來。


    說外貌氣質,他並非那種以貌取人之人,晉祁也並非什麽絕色容顏,且身在朝中見慣了人性醜陋,他早已經明白再美的皮囊下都有可能是一具滿是蛆蟲的靈魂的道理。


    說性格智慧,晉祁性格不好是眾所周知的,至於腦子好使的程度,林緒並非自滿,但晉祁確實是遠不如他的。甚至晉祁在他麵前總是笨手笨腳,還


    一戳就爆。


    這樣的人,要說到底喜歡他什麽,林緒自己都不知道。隻是有些時候,隻看著他心情便會莫名的變得好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林父皺眉,他已經說了許多,林緒卻依舊是那沉默的固執模樣。


    “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倒是之前的家書,到底是怎麽回事?”林緒抬眸。


    林父見他這副根本油鹽不進的模樣本準備再說些什麽,可看著林緒那一臉固執的模樣,他也隻能懊惱。


    林緒這人,根本不是別人一兩句就能勸動的,就算他狠心把他打了罵了都無用。


    “是你師傅。”林父麵色凶狠,氣急的他甚至都已經盤算起讓林緒師傅把人敲暈了直接關起來的可能。


    “他怎麽樣了?”林緒聞言並不怎麽驚訝,回到家中見父母都是安好無事,林緒便隱約猜到是他師父出事。


    他父母並不是那種會因為想見上他一麵就如此大費周章的性格,依照他們的性格,若他們當真想見上一麵,兩人會直接收了東西去京中找他。


    如今既然兩人沒事,又如此大費周章把他騙回來,那隻能說明是他師傅出了事。


    “從你那邊回來之後他身體就逐日糟糕,如今已經起身都難,我本是想叫你直接回來,但你師傅他怎麽都不同意,甚至讓我們保證不泄露他的病情,所以你娘才暗地裏偷偷寫了那家書過去。”


    那封家書可沒有提起他師傅半點病情,他們對林緒師傅立下的保證書自然也沒有違背。


    “我過去看看他。”林緒心情愈發沉重。


    “嗯,晚些時候我與你一起去。”林父點頭,“他之前去你那邊的時候,情況就已經不太好,為了不被你發現甚至連頭發都剃了個幹淨,這次你回來若是不急就多陪他幾天,這次見麵之後再要見麵恐怕……”


    後麵的話林父並沒有繼續說下去,林緒卻明白。


    林緒雙手緊揣成拳,指尖深深插入掌心,本就沉重的心情逐漸變得壓抑,讓他都有些無法喘氣。


    他也並非孩童,自然明白有些事情強求不來。他父母與他師傅三人從小便在他身旁,三人陪伴教導他十餘年,對他來說他師傅對他的重要性絲毫不比他父母少。


    “太醫院之人醫術精湛,晚些時候我與皇上說說,看能否帶他去京城。”林緒道。


    “你師傅的性格你還能不知道?他不會去的。況且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在看大夫,整個大榆都跑遍了,甚至還去鄰國大寧找神醫看過,若真還有辦法早就已經治好。”


    林緒再次沉默,道理他都懂,可是麵對這種事情那種束手無力的感覺,他卻無法接受。


    “好了,你去收拾一下,晚些時候我跟你一起過去看看他。”林父談起這件事注意力也被轉移部分,但是在林緒出門時他還是忍不住告誡,“那件事情並非兒戲,你從小就懂事,就沒讓我們擔心過。這次若你當真定要如此,我也不會真不講道理棒打鴛鴦,但我也希望你能夠明白,天下父母心,你若出事我們才最最難過。”


    已經走到門邊的林緒腳步頓了頓,他輕輕點頭,然後出門離開,回房去收拾還風塵仆仆的自己。


    簡單的收拾完,林緒跟著他父母一起去了隔壁不遠處的另一棟大宅,那大宅是他師傅如今的住所。


    他師傅年輕時原本是鏢師,一直居無定所,後來身中奇毒這才辭去鏢師的職務,再後來流落到他們這縣城,因緣巧合之下成了他的師傅。


    那之後他便一直在這縣城裏,轉眼間近二十年過去,他也已經在這邊落地生根。林緒考取功名後,他在縣城開了家武館,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林緒再見到他時,他卻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精神抖擻,隻不過小幾月不見,從京城回來的他已經消瘦不少,臉上帶著明顯的虛弱。


    探望完,林緒回府,心中卻一直惦念。


    他師傅生病後他父母一直幫忙照顧,但他師傅的身體卻日益糟糕,如今甚至是連東西都吃不下,每日隻能喝些粥水。


    林緒心不在焉,晉祁幾次想要開口,都在看到林緒臉上的擔憂後閉上。


    夜裏,有些睡不著的晉祁出門來,看到不知何時坐在院子裏的林緒時,眼中有隱隱的擔憂浮現。


    晉祁走上去拿了桌上的水壺給自己滿上一杯,本以為是茶的他嗅了一口後眉頭輕皺,“酒?”


    在他的印象中,林緒不是那種會借酒消愁的人,如今他卻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


    “出什麽事了?”晉祁隱約知道是林緒師傅出了事,但他是客,總也不能在林緒父母或者下人麵前追根刨底。


    “無事。”林緒並無心情詳說。


    林緒不說,晉祁有些急,可他也知道這並不是耍性子逼問的時候,“你若當真有事可以和朕說,要真能幫上忙,朕必然不會吝嗇。”


    林緒看了過去,漆黑的眸中有月色浮現,那冷清的月色讓他神情都變得模糊。


    晉祁笑笑,“就算這天塌了,也還有朕先撐著。”


    林緒嘴角勾起,似是覺得好笑,又似是信了。


    “真的,就算天真的塌了,朕被壓垮之前也肯定不會壓到你的。”晉祁生怕林緒不信,本能地抬手做了個舉天的動作。


    動作做完,晉祁又覺得好像有些傻氣,不該是皇帝的作為,他連忙麵紅耳赤的收回手,隻是直直地看著林緒。


    他有記憶以來就並未感受過什麽血濃於水的親情,如今唯一的血親也身處萬裏之外的邊關,見麵都難,是以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麽去開導林緒。但即使是如此,他還是想為這人做些什麽。


    晉祁正懊惱自己的嘴笨不會安慰人,林緒卻站起身來,他把手中的酒喝幹淨後把杯子放下,走向了晉祁的房間。


    臨到門口時,他回頭看向一臉不解的人,道:“既然如此,就先陪睡吧。”


    “什、什麽?”晉祁瞪眼,不明白這人的話題怎麽突然就跳到這。


    “臣有些睡不著,皇上不是說若能幫上忙必然不會吝嗇嗎?既然如此,那就麻煩皇上哄臣睡覺了。”林緒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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