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晌午的烈日蒸騰著,圍繞著小鎮的綿延山脈凝聚了炎炎的暑氣。


    風拂過,卻沒有帶來絲毫涼爽的感覺,滾滾而來的熱浪,仿佛燒開的開水的熱氣撲在身上,讓人恨不得一頭躍進水中。


    熱汗淋漓的感覺全身流淌,熱得戚雲舒都有幾分喘不過氣來。


    戚雲舒站在大廳門邊,他眼睛被院子中亮堂的陽光照得有些睜不開,隻得微眯著。


    門外有人快速跑了進來,那人隻不過從門口跑到大廳,額頭上卻已滿是汗意。


    “來了?”戚雲舒問道,他朝著門口的方向看去,卻隻看到被烘烤得快要裂開的大地。


    “看見馬車了。”下人微喘著道。


    戚雲舒點了點頭,隨著來報信的那下人向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六月,是小鎮這邊的木場出料子的時候,也是沈家舉辦鑒定會的時候。


    沈家要舉辦鑒定會的消息早就已經放了出去,循著消息而來的人不少,甚至比往年都還要多,那不大的小鎮幾乎都被這些外來的客人擠滿。


    鑒定會原本是三年一場,並不是年年都有,但今年是個例外。因為今年是沈墨當家的第一年,也是沈家存在的第一年。


    馮家那邊木場原本並沒有他們這邊鑒定會的做法,沈墨當家之後,他提了意見,沈墨同意,這才興辦起來。


    原本馮家那邊的木場要辦鑒定會,戚雲舒想著便也把這邊的一起辦了,如此一來往後每隔三年兩邊便可以一起辦。


    鑒定會的消息放出去之後,衝著沈墨和那壓堂貨而來的人絡繹不絕,相比起來比之前都還要更加熱鬧的多。


    麵對這一幕,戚雲舒甚是欣慰。


    沈家要辦鑒定會,沈墨那幾個徒弟自然都不會少,熊雷他們之前就已經說了要來。


    原本戚雲舒是不用站在這裏等的,隻是沈墨剛剛出去取送到鎮上的壓堂貨了,所以便換作他來這裏等著三人。


    戚雲舒到大門前後沒多久,幾乎空無一人的街道盡頭,便有馬車向著這邊駛來。


    馬車上坐著的便是熊雷三人,馬車停下,三人挑開車簾。


    見到站在門口的戚雲舒,熊雷立刻就吆喝起來,“你怎麽站在這裏?快進去,快進去!”


    挺著個大肚子的戚雲舒衝著三人笑了笑,笑道:“看你們一直沒來,沈墨還以為你們走岔了道,他本來準備讓人去鎮門口看看的,不過剛剛有事被叫走了。”


    “哪用這麽麻煩,這裏我們又不是沒有來過。”之前就已經來過的賈老道。


    他們三人,除了古明安之外,其餘的兩個人都曾來過這邊,對這邊也還算熟悉。


    “我讓人準備了涼茶。”戚雲舒說著便轉身往屋裏走。


    熊雷三人見狀,連忙跟上。


    今年的天氣實在太熱,熱得眾人都有幾分難受,就好像吐出來的氣都是滾燙的。


    三人跟著戚雲舒進了屋,見旁邊的下人端來冰鎮的涼茶,也沒客氣,端起來就是一陣猛灌。


    涼茶下肚,去了幾分暑氣,三人這才又看向戚雲舒。


    “沈墨去哪兒了?”賈老問道。


    “去取料子了,東西已經讓人送到這邊。”戚雲舒道。


    賈老點了點頭,在一旁找了地方坐下,旁邊兩人亦是如此。


    半年的時間過去,幾人都有了頗為明顯的變化。


    戚雲舒不用說,肚子都大了一圈。賈老則是越活越年輕,雖然鬢角早已發白,可一雙眼中卻滿是精光。


    熊雷倒是因為這段時間的折騰瘦了些,可看著精神頭也很好。古明安變化沒那麽明顯,隻是氣質上多了幾分沉穩。


    幾人坐在大廳當中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聊著聊著便聊到了沈墨身上。


    知道沈墨從小便是在這個鎮上長大,古明安有幾分好奇,頗有些想去沈墨家中看看。


    “我之前曾聽人說,有人曾在這鎮上打聽過,沒聽說過有什麽魯家班,這是真的嗎?”古明安好奇地看著戚雲舒。


    關於沈墨,如今外麵可是傳得都有幾分神化了,甚至說他天生異象神力的都有,聽得古明安幾人都發笑。


    沈墨名聲大了,古明安和熊雷兩人也就跟著出了名,畢竟事到如今,沈墨的親傳弟子也隻有他們兩個。


    不少人都衝著他們這親傳弟子的名聲過來,想詢問他們關於沈墨的事情,其中就有不少人問到魯家班的。


    關於魯家班,古明安幾人也都知道,是沈墨這一門的名字,也是他們祖師爺傳下來的名字。


    連同賈老在內,他們之前也曾聽沈墨說過不少祖師爺事跡,之前聽說這鎮上根本就沒有什麽魯家班的存在,三人都有些不信。


    “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戚雲舒臉上的笑容不變,卻也並未回答三人的問題。


    賈老識人頗多,敏銳的察覺到這一點。


    他想了想之後道:“外麵的人都說不知道沈墨這手藝到底是從什麽地方學來的,至於那魯家班,興許就不過是他隨口胡編。”


    會有這樣的傳言,也不是沒有原因。


    沈墨雖然曾多次提過魯家班、魯班這些的名字,可是無論眾人怎麽去查資料,卻始終都不能找到絲毫相關的線索。


    至於那榫卯的結構,在沈墨冒出頭來之前,甚至根本就從不曾被記載過。


    這些加在一起,難免讓人懷疑。


    這話題一被提起,三個人便都緊張地看向戚雲舒。與沈墨最親近,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戚雲舒。


    而且戚雲舒在這鎮上待的時間不短,如果要是這世上還有什麽除了沈墨之外的人會知道魯家班,那就隻剩下戚雲舒了。


    戚雲舒被三人問得一愣,他看著直直盯著自己的三人,想了半晌,卻不知應該如何回答。


    事實上,類似的問題戚雲舒之前就已經聽過。


    沈墨一直住在這鎮上,幾乎就沒離開過,這鎮上不少人都知道沈家的事情,對他也多少有些了解。


    但眾人卻都不知道,沈墨到底是什麽時候去學的手藝。


    幾年之前那一場比賽後,沈家便一蹶不振,沈墨的父親與母父先後病逝。


    那幾年時間沈墨一直待在鎮上照顧他們,就算他出門的次數不多,眾人也是都知道他的存在的。


    這幾年的時間,沈墨根本沒有機會去什麽其它地方學藝,這段時間,鎮上也從未見過什麽了不起的手藝人。


    再之前,沈墨那會兒才十幾,那會兒他還是個小少爺,他們一家就住在鎮上,也從未見他拜師學藝。


    就算沈賈老爺子藏得住事,也不可能連府上的下人都不知情。


    沈家還風光時,沈墨不曾學過手藝,沈家落魄之後,沈墨也不曾拜師,那他這手藝到底是從什麽地方學來的?


    眾人有了這疑問,沈墨那邊不好問,不少人便來問戚雲舒。


    “是有什麽不方便說的地方嗎?”賈老等了半晌,見戚雲舒一直不說話,有些心急。


    他們與沈墨認識也算挺久了,這個問題一直困擾在他們心中,讓他們一直頗為難受。


    再次被問,戚雲舒抬眸看了一眼門外燦爛的陽光。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凸起來的肚子,臉上帶著淡笑,眼底深處卻有幾分無奈,這問題的答案他也想知道。


    戚雲舒收回看向門外的視線,他的視線落在了一旁緊張的盯著他看的三人臉上。


    “手藝不會騙人。”戚雲舒道,“我是聽說這附近以前有一流派,不過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沈墨不願詳說,我想也有他的道理,不過你們要是真想知道,若真好奇,可以直接去問他。”


    三人都未想到戚雲舒會如此回答,聽著戚雲舒那一句手藝不會騙人,一時間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沈墨一直把他們帶在身旁,從不避諱,他的手藝是真是假三人再清楚不過。


    雖然沈墨身上確實還有很多謎題,但有一點戚雲舒說得很對,那就是手藝不會騙人。


    手藝、閱曆、經驗這種東西是假不了的,沈墨有沒有學過有沒有練過,從他的手藝就能看得出來。


    至於他們好奇的那些謎團,若是因為沈墨不願意詳說所以才有,他們其實也沒必要追根刨底。


    就算他們追根刨底,那又能如何?沈墨的手藝假不了,他們學到的東西也是實實在在的。


    三人想了想之後,對視一眼,隨即都笑了起來。


    三人想透,相視而笑,戚雲舒又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頭間,眼中的神情卻頗為複雜。


    沈墨確實曾說過不少魯家班的事情,可這附近從不曾有過什麽魯家班也是事實,甚至這附近也根本不曾有過什麽流派。


    想到沈墨之前來戚家作坊謀事時,甚至連一套工具都沒有,還是洪老借他的,戚雲舒眼神便越發複雜。


    一個手藝了得的師傅,手上卻連一套工具都沒有……


    這話題結束,賈老他們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戚雲舒的肚子上。


    從冬天到夏天,戚雲舒的肚子也從平坦到如今的凸起,讓人想要忽視都不行。


    “還有多久生?”賈老問道。


    說起這個話題,戚雲舒心情好了不少,他笑著道:“也快了。”


    他二月發現自己又懷孕上,現在都已經六月,雖說才過了四個多月,可孩子卻已經有近六個月大了。


    再有不到四個月,這孩子就該出生了。


    “說起來,曦兒啦,怎麽沒看到他?”說起孩子,熊雷立刻就想到了另一個。


    熊雷可喜歡那小家夥了,最近一段時間戚雲舒他們回了鎮上,熊雷都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他,可把他給想壞了。


    “在睡午覺,也差不多要醒了,我讓人去看看。”戚雲舒起身到門口叫了人。


    “我也一起去。”熊雷起身,興衝衝的跟著那下人向著後院走去。


    熊雷跟著下人離開,戚雲舒笑著回屋坐下。他如今已經有些不方便行動,動作都有幾分笨拙。


    “他最近還是那樣嗎?”賈老看著戚雲舒坐下之後問道。


    “沒什麽變化。”戚雲舒點頭,有幾分無奈。


    “可能長大了就變了。”賈老道,“而且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隻是話少一些罷了。”


    戚雲舒點了點頭,不再多想。


    賈老口中指的他,自然是指之前那孩子。


    那孩子自打出生起就一直格外的安靜,一開始眾人還都十分的緊張,生怕他有問題。


    後來知道他十分正常後,眾人才都鬆了口氣。


    隻是他雖然正常,但也明顯與其他的孩子有著幾分不同,那孩子從小就十分的安靜,基本不怎麽哭鬧。


    長大了些後,他倒是也愛爬愛玩,可卻依舊不怎麽鬧騰。


    因為這,春天他長大些時,沈墨和戚雲舒兩人還又特意請了之前京城那大夫來,再給他檢查了一遍。


    當時他們幾個也都在場,見那大夫一直在那逗孩子,幾個人一顆心都忍不住跟著高高懸起。


    好在那大夫一番檢查之後,得出的答案依舊是孩子很健康。


    雖說不怎麽愛出聲不怎麽愛鬧騰確實有些異常,但其它地方都很正常,而且這孩子一直表現的比其他同齡的孩子都要聰明。


    接下去的時間,隨著這孩子一天天的長大,看著他除了不怎麽愛出聲鬧騰之外,其它地方都一切正常,眾人也慢慢的不再擔心。


    算算時間,那孩子如今也已經九個多月快十個月大了。


    兩人說話這會兒,門口已經傳來一陣腳步聲,熊雷已經抱著孩子走了過來。


    小家夥才睡醒,臉上都還帶著一點紅彤彤的印子,被熊雷抱著進了屋,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朝屋裏看。


    見到坐在屋裏的戚雲舒,他趕緊張開了手,要戚雲舒的抱抱。


    “唉,你這小沒良心……”熊雷急了,他才沒抱多久呢!


    “呀呀……”小家夥伸著胖胖的小手看著戚雲舒,見戚雲舒不抱抱,他呀呀起來。


    戚雲舒見了,這才伸出手,把他抱了過來。


    戚雲舒如今已經大著肚子,懷裏再抱一個,有些不方便,但那小家夥才不管。


    被戚雲舒抱在懷裏後,他便黏乎乎的把小臉蛋貼在了戚雲舒的身上,要和戚雲舒挨著。


    熊雷見了,氣得吹胡子瞪眼,直嚷嚷他沒良心。


    這孩子如今都已快十個月,長大了,已經會坐會爬會叫爹爹了,雖然還有些口齒不清,但‘耶耶、爹爹’的叫著也是十分可愛。


    熊雷見著他那可愛的模樣,幾次都想上去抱抱,可那小家夥卻就是不願意讓他抱。


    熊雷氣呼呼的,古明安發笑,一旁的賈老又與戚雲舒聊了起來。


    “現在這孩子的情況如何?”賈老問道。


    戚雲舒之前那一台讓眾人都擔心不已,這一胎也讓沈墨有些緊張,所以一直都十分注意。


    “大夫說挺好。”戚雲舒道。


    說起這件事,戚雲舒嘴角不禁抽了抽。


    沈墨最近這一段時間,已經在琢磨著給這孩子取名字,而且取的都是女孩子的名字,男孩子的也在考慮。


    沈墨的想法是男女雙兒一個都不能少,可戚雲舒卻不這麽想,懷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件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幫忙。


    上一次懷孕他一直難受,他一直把原因歸為他自己折騰。


    這一次他沒再出那樣的事,可這每日腰酸腿痛的,卻比之前都更甚,這還沒提之前孕吐的那段時間……


    若真的按沈墨說的一個都不能少,那就得再來一次,光是想一想,戚雲舒都覺得頭疼。


    戚雲舒正頭痛,門口的方向便傳來一陣腳步聲,沈墨帶著一堆人回來了。


    沈墨出去,是為了去把送到鎮上的壓堂貨帶回來,這會兒東西已經被帶了回來。


    那是一個隻有一把圓凳大小的白布遮裹著的料子,看不見裏麵是什麽東西,不過看著倒是挺重。


    這樣的壓堂貨一式兩份,一份在小鎮,一份則是已經被送到原本屬於馮家的那木場那邊。


    小鎮這邊的木場沈墨親自負責,另外一邊的則是交給餘岩在負責。


    沈墨帶著幾人進院子後,屋裏的幾個人都站了起來。


    古明安他們來到院子中,繞著那料子轉了一圈,琢磨著裏麵是什麽。


    看著好奇,古明安伸手想要去掀開白布,卻被沈墨製止。


    “到底是什麽?”古明安十分好奇。


    能被用做壓堂貨的東西,絕對不是什麽普通的東西,越是如此,古明安就越是抓心撓肺的好奇想知道。


    旁邊的熊雷和賈老兩人也已經圍著這兩隻轉了一圈,也都在琢磨。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沈墨神秘地笑笑。


    與古明安說完話,沈墨來到了戚雲舒的身旁,把他懷裏的孩子接了過來抱著。


    戚雲舒大著個肚子,懷裏還抱著個孩子,看得沈墨都擔心。


    那孩子見到沈墨與見到熊雷不同,很是乖巧,乖乖的被沈墨抱著。


    “我讓人送涼茶過來。”戚雲舒說著就叫了旁邊的人去廚房。


    沈墨大中午的在外麵走了一圈,額頭上都是汗水,戚雲舒回客廳拿了圓扇出來,在他身邊站著,手上一直扇著。


    “東西我驗過了。”沈墨道,說起那東西,沈墨眼中是和古明安他們如出一轍的興奮。


    戚雲舒見狀,臉上也笑了起來,但是眼中卻帶著幾分若有所思。


    這一次用作壓堂貨的料子,也是和沉香木一樣可遇而不可求的稀有料子。


    隻是與沉香木不同,之前戚雲舒提出用這料子時,沈墨卻是一臉的茫然。


    想著之前沈墨那一臉茫然的模樣,想著之前他讓人把東西從倉庫搬出來後,沈墨好奇的在旁邊研究的模樣,戚雲舒又不禁看了一眼身旁興奮的沈墨。


    這料子十分有名,其知名度絲毫不比沉香木差,甚至可以說是比沉香木還要有名。


    沈墨閱木豐富,對木料無所不知,可卻好像從未聽過這種就連街上孩子都知道的料子……


    之前商量木場的生意時也是這樣,沈墨對於大部分的料子都如數家珍,可卻對其中幾樣並不算稀有的料子半點不了解,就好像從未見過。


    那種陌生並不像是故意裝出來的,反而像是沈墨本來就從未見過聽過那些東西。


    “你要是喜歡,晚些時候再讓人送一塊過來,我記得餘岩那邊倉庫還有。”戚雲舒一臉無奈地說道。


    沈墨聞言,連忙點了點頭,眼中滿滿的都是期待。


    見沈墨如同期待玩具的孩子,戚雲舒也跟著笑了起來,他語氣頗有些無奈地說道:“你準備拿它做什麽?這東西可是十分稀有的,百年難得一見。”


    “它適合做什麽?”沈墨本能的毫無防備地問道。


    “倒是有人用來做熏香香料。”戚雲舒道。


    “香料?”


    戚雲舒話說完,見沈墨似乎真的一無所知,他臉上表情不變,隻是又不動聲色地補充道:“也有人拿來做手鐲鏈子類,這東西自帶暗香,凝神靜氣,能滋養人。”


    沈墨有了個大概的方向,他抱著孩子在那沉思起來。


    戚雲舒又看了他一眼,走到一旁,讓下人把那被古明安他們包圍著的料子,抬到後麵倉庫去。


    那料子是這一次鑒定會的壓堂貨,保持其神秘性,才能讓外麵等著參加鑒定會的人保持興奮與好奇,可不能在這時候就被古明安他們知道了答案。


    “做雕刻如何?”沈墨想了半天之後又問。


    “這料子木質筋硬,且花紋紋路十分不規則,色澤偏白,質地細膩,做雕刻不太適合。”戚雲舒輕聲說道。


    沈墨想了想後,放棄了雕刻的想法,筋硬的料子一般都不適合做細活,容易崩刀,也容易變形。


    沈墨再次陷入沉思,戚雲舒卻在又看了他一眼之後出聲提醒道:“不要再說了,讓他們聽了去,他們肯定能猜到是什麽。”


    沈墨聞言,看了一眼朝著他們走來的古明安三人,不再說話。


    三人不曾察覺,到了沈墨身旁後又纏著沈墨問了一會,見沈墨是鐵了心不告訴他們後,幾人這才慢慢的安靜下來。


    戚雲舒把這一幕看在眼中,見沈墨不再提,他笑笑,一如往常。


    熊雷他們才到,戚雲舒給他們安排了房間,聊了一會兒之後,戚雲舒便讓下人帶他們先去房間休息。


    熊雷三人離開,沈墨與戚雲舒兩人也回了房間。


    小家夥睡醒了,來了勁,一直想到地上去走。


    可他這會兒還小,走起路來歪歪扭扭的,根本讓人放心不下,得有一個人一直在後麵跟著看著些。


    沈墨與戚雲舒兩人回房間後,戚雲舒在床上坐著休息,沈墨便彎著腰跟著那小家夥,開始在屋裏走來走去。


    小家夥很是開心,一邊走一邊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戚雲舒看著這一幕,他靠在一旁床框上,笑著看著一大一小兩人。


    “我剛剛也順道去木場那邊看了一眼,那邊基本都已經準備好了。我讓那些人提前回去休息,明天早上早一點再過去檢查一遍。”沈墨一邊陪那孩子玩一邊說道。


    逐漸熟悉了生意上的事情,沈墨如今已經能獨當一麵,雖然比起戚雲舒還是遜色幾分,但早已經不像剛接觸時什麽都不懂。


    “你安排就好。”戚雲舒道。


    沈墨學得很快,這一次的鑒定會因為兩個木場都要舉行,戚雲舒原本還有些不放心。


    但沈墨卻出乎他預料的不光獨自一人掌控全局,把一切都布置得十分妥當,連請帖人選也處理得很好。


    看著如今的沈墨,戚雲舒甚至有了幾分,沈墨不去學做木匠來學做生意,說不定也一樣能出人頭地的感覺。


    “鑒定會要明天才開始,今天下午木場那邊除了看守的人,應該就沒人了。”沈墨又跟著那孩子在屋裏走了一圈後道。


    “嗯?”戚雲舒有些不明白沈墨說這個做什麽。


    “傍晚的時候要不要出去走走?”沈墨抬眸看向戚雲舒,“太陽落山之後,挺涼快的。”


    “要不就算了吧,走動起來也挺熱的,而且明天就是鑒定會了。”戚雲舒聽沈墨說要出去走走,麵上立刻露出了幾分不想動的表情。


    懷這一胎與第一胎不同,這一胎戚雲舒總覺得腰酸腿痛,所以一點都不想動。


    特別是在如今又是大夏天的情況下,他就更加不願意出門了。


    “我們去山上走走。”沈墨把孩子抱了起來,跟著他彎著腰在屋裏走了一圈又一圈,沈墨額頭上都是汗水。


    戚雲舒見了心疼,拿了一旁的扇子,在沈墨身旁扇著。


    隻是心疼歸心疼,聽沈墨說要去山上,戚雲舒頓時就越發的不想動起來,“怎麽會想去山上?”


    “你之前不是說到了這個時候山上會開花嗎?機會難得,我們上去看看吧!”沈墨在戚雲舒身旁坐下,享受著戚雲舒扇過來的風。


    炎熱的暑氣被那陣陣涼風吹走,帶來片刻的清涼。


    小家夥這會兒也玩累了,乖乖地坐在沈墨的懷中,讓戚雲舒給他扇風。


    戚雲舒聞言,他手上扇著扇子動作不易察覺的停頓片刻,星期一他有幾分懶散地說道:“可是好遠……”


    “沒多遠,我們就走到之前去過的那山坡就回來,不上山。”沈墨琢磨著要勸戚雲舒出去走走。


    戚雲舒一直待在家裏不願意出門,待得久了,對他對孩子都不好。


    戚雲舒嘴巴張了張,還準備說點什麽,一旁的沈墨便已經道:“不然我讓管家找輛馬車把我們送到木場,我們隻要上山就好?”


    “好吧……”戚雲舒見沈墨意已決,頗有幾分不甘願地點頭。


    沈墨聽著他那拉得老長的聲音,伸手過去捏了捏他的臉頰,放柔和的聲音笑道:“你這麽一直窩在家裏可不行,要多出去走走。”


    戚雲舒躲開沈墨的手,又是一聲大大的無奈的歎息。


    沈墨好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戚雲舒拉出去走走。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去跟管家說,讓他提前準備馬車,順便帶點水。”沈墨開心地抱著孩子出門去找管家。


    沈墨出門去,戚雲舒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上帶著笑的他又是一聲無可奈何地歎息。


    他動了動鼻子,輕喃般教道:“你以後可別像他那樣,那麽笨,知道了嗎?”


    沈墨出門,找了管家跟他說了傍晚的安排後,管家立刻就讓人去準備馬車,他自己則是去廚房那邊,讓人準備了能帶著的水。


    戚雲舒這一胎一直不怎麽想動,沈墨難得勸得戚雲舒出門去走走,管家很是高興。


    管家忙著,沈墨抱著孩子準備回去,臨走到半路,沈墨又倒了回去。


    他找了正在準備馬車的馬夫,詢問他有沒有比較好走的路。


    他們傍晚出去,大夏天,隻要不往森林深處走,看是應該能看見。


    不過山裏的路到底不比鎮裏,還是要多注意一些,要選平坦的地方走。


    “上山的路就伐木工最常走的那一條最平,而且也寬敞。”馬夫想了想之後說道,“不過老爺你怎麽會想到去山上?”


    “去山上看花。”沈墨道,話音落下,他又道:“順便看看月亮。”


    大晚上的山上就算開滿了花,想來應該也看不太清,不過這種天氣,估計也沒幾個人白天會去那種地方。


    “花?”正忙著的馬夫停下喂馬的動作。


    “這個時節山裏不是會開一種紅花,我聽說漫山遍野的都是,很漂亮。”沈墨一邊逗懷中的孩子,一邊說道。


    那孩子沒見過幾次馬,可開心了,一直想往馬那邊去。


    馬夫略有些詫異地看著沈墨,半晌不說話。


    “怎麽?”沈墨疑惑。


    “老爺你聽誰說這山裏會有花的?”那馬夫看向沈墨的眼神越發詫異,“這山裏頭常年種樹,從沒見過什麽漫山遍野的紅花。”


    本來正高興的沈墨聞言,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


    沈墨沉默,片刻後,他才又道:“那這山裏之前有寺廟嗎?”


    “寺廟?”馬夫搖了搖頭,“這山裏頭不是一直都是老爺你家在種樹嗎?除了樹就隻有樹,而且誰會在這種人都沒幾個的地方修寺廟?”


    沈家已經在這邊種了好幾代的樹,中間雖然出了戚家的事情,可是這木場一直沒變過。


    這山裏頭的情況,就算沈墨以前是少爺沒有去過幾次,應該也知道些才對!


    山裏頭長不長花沈墨不知道不算奇怪,可這山裏頭有沒有寺廟沈墨不知道,那就有些奇怪了。


    沈墨聞言,臉上不見笑容。


    他抱著孩子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麵前已經在這小鎮裏住了很多年的馬夫。


    這馬夫是在鎮上找的,他在鎮上已經住了多年,他說沒有就肯定沒有。


    可如果他說這山裏沒有花沒有廟,那戚雲舒口中的花和廟,又是哪裏來的?


    “老爺?”馬夫有些疑惑地看著突然就安靜下來的沈墨。


    沈墨嘴角勾起笑了笑,他道:“我是說很多年以前,我之前聽說這山裏還沒有用被作木場的時候,曾經有座廟。”


    “那麽久以前啊!”馬夫恍然回神,他不再懷疑,而是想了起來。


    隻是想了片刻,那馬夫去搖了搖頭,道:“小人倒是沒聽說這些,老爺你要是想知道,小人可以找鎮上的人問問看,說不定有年長的人記得。”


    “不用了,我也隻是隨口這麽一問。”沈墨不怎麽在意,“就算真有,那也已經是幾百年以前的事情了。”


    馬夫想了想,也覺得是這麽個理,沒再多說什麽。


    又與那馬夫聊了兩句,沈墨抱著懷中的孩子,一路逗著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沈墨並未提剛剛的事,隻是繼續哄著孩子,然後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戚雲舒聊著。


    兩人閑聊著,直到太陽逐漸西落氣溫不再那麽高,這才停下。


    天氣逐漸涼爽下來後,管家那邊算著時間過來,告訴兩人馬車和水都已經準備好。


    因為要帶孩子一起去,管家還特意讓人在馬車裏準備了一些點了可以驅蚊蟲的艾草,以及一床席子。


    熊雷他們聽說兩人要去山上納涼,聽說這山上有花有月,也興致勃勃,商量著一起去。


    夕陽徹底西下時,眾人都來到了宅院門前。


    熊雷他們提前上了馬車,沈墨把孩子遞給熊雷,讓他抱著。


    做完這些,沈墨回頭看向了身旁的戚雲舒,準備上馬車的時候拉他一把。戚雲舒現在行動不便,得多注意。


    沈墨上了馬車後,對著戚雲舒伸出手,“來吧,我拉你上來。”


    戚雲舒站在原地,並沒有靠近。


    “怎麽了?”沈墨不解。


    夕陽已經西下,隻餘下天邊斑駁的魚鱗雲。看這魚鱗雲,明天定然又是好天氣。


    “晚上天氣可能會有點涼,我進去拿件衣服。”戚雲舒道。


    話說完,戚雲舒便往屋裏走去。


    沈墨站在馬車上,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一旁管家見了,連忙吆喝著小跑著去屋裏幫忙拿,戚雲舒大著肚子,走動起來太慢。


    不消片刻,管家便拿著一件披風出門來,他把披風遞給戚雲舒,同時不忘叮囑戚雲舒上山的時候小心些。


    戚雲舒拿到披風,在那管家的叮囑之下,隻得硬著頭皮又往回走。


    再次來到馬車前,戚雲舒看著麵前沈墨對他伸出的手,眨了眨眼睛。


    “還有什麽東西忘了?”沈墨嘴角忍不住的微微勾起,“再耽誤,去晚了,山裏頭的花可就看不見了。”


    戚雲舒聞言嘴巴微張,他眼睛轉動著,偷偷看了一眼旁邊恨不得把他推上馬車的管家。


    戚雲舒隻得伸手,握住了沈墨的手。


    準備好,沈墨就要用力把他拉上去,戚雲舒卻突然拉住沈墨的手。


    沈墨有些疑惑,剛剛準備詢問怎麽回事,戚雲舒就一手捂著肚子彎下腰。


    像是肚子痛極了,戚雲舒彎腰彎著便要蹲下去,他咬著牙,臉上的表情有幾分猙獰,口中更是吐出幾分痛苦的申吟。


    “這是怎麽了?”管家見戚雲舒捂著肚子,立刻就緊張起來。


    沈墨見他這樣,一愣之後也連忙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沈墨扶著戚雲舒,讓他靠在自己懷裏,“沒事吧?”


    “快去叫大夫……”戚雲舒吸了一口冷氣,臉上的表情越發猙獰,看著就知道定然痛得厲害。


    管家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刺激,嚇得臉色慘白的他,連忙跑去叫大夫。


    馬車上其他幾人見狀,也都已經跟著緊張起來,紛紛從馬車上下來。


    戚雲舒這一胎一直都好好的,幾乎就沒什麽病痛,怎麽這突然就開始痛起來了?


    沈墨見狀,則是趕緊扶著戚雲舒進了門,找了地方讓他坐下。


    戚雲舒坐下之後便在那捂著肚子,時不時地倒吸一口氣,讓眾人的心都懸得高高的。


    一陣兵荒馬亂,眾人都在客廳當中站著,緊張地看著戚雲舒。


    被管家請來的大夫坐在一旁替戚雲舒把脈,臉上的表情極為凝重。


    見他如此,旁邊幾人頓時更加緊張起來。之前的事情還曆曆在目,再來一次眾人可受不起。


    那大夫把了一會兒脈,又問了戚雲舒幾個問題,這才走到一旁開了一副安胎藥出來,說是天氣太熱戚雲舒中了暑動了胎氣。


    得出答案,管家連忙送那大夫出門,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詢問著需要注意的事項。


    大夫離開,屋裏其他幾人也都忍不住議論起這鬼天氣來。


    明明往年都沒這麽熱,今年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才六月就已經熱得厲害。


    照如今的程度來看,還不知道八九月會熱成什麽樣子。


    戚雲舒聽著幾人的話,時不時地點個頭,他也覺得這天氣熱得可怕。


    沈墨在一旁看著他搖頭晃腦,隻覺好笑,他敲了敲桌子,好心的提醒道:“你肚子忘了痛了。”


    “什麽?”戚雲舒沒聽清,看向沈墨的眼神都帶著幾分茫然。


    “我是問你肚子還痛不痛?”沈墨繃著臉認真地問道。


    戚雲舒聞言,猛地回過神,他連忙抬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臉上也隨之露出幾分痛苦之色,“……好像還有點痛。”


    沈墨不語,隻是哭笑不得的靜靜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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