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麵具會掉,殷牧悠也沒能想到。


    饒是醉酒後有暴力傾向的鮑宏,此刻也為這樣的美色而怔在原地。


    原本想下手,也因這美色而舉著手,遲遲沒有落下。


    方才殷牧悠來不及躲,後背受了一拳。他原本就受了內傷,這一拳更是讓他喉間腥甜。


    殷牧悠目光極冷,看鮑宏猶如一個死物:“你再動手試試?”


    這樣的氣勢,讓男人瞬間顫抖了兩下。


    鮑宏的酒醒了大半,細瞧殷牧悠的衣著。


    剛才是猶豫天空烏雲壓頂,視線昏暗而沒能看清殷牧悠所穿之物,這布料有個極好聽的名字,叫做月華緞,一百個織女一個月才僅僅能出幾匹。不是她們速度慢,而是因為原材料難得,且絲線格外細軟,不容易成型。


    月華緞向來可隻供給達官貴人的啊!


    鮑宏在家醉酒後打妻子慣了,竟把這脾氣帶到了外麵,一時衝撞了殷牧悠。


    鮑宏渾身抖了兩下,正當此時前門的清淩似乎也聽到了聲音,連忙衝到了後巷來,就看到了這樣的畫麵。


    淡金色的陽光透過了厚重的雲層,從天空照射下來幾縷。朱紅的衣映襯著那張臉,上麵的肌膚蒼白細致。殷牧悠用手捂著胸口,他的牙齒輕咬著唇,便泛起一點水色的桃花殷。


    這幅畫麵殺傷力太強,讓清淩大腦一片空白。那張麵具下的臉,竟會如此之美。


    “清淩?我不是讓你等在風自樓大門口嗎?”


    清淩好不容易回過了神:“……屬下聽聞後巷有響動聲,擔心太傅出事,這才急忙趕了過來。”


    下一秒,清淩就走了過去,護在殷牧悠麵前:“太傅大人,可是刺客?”


    “雖非刺客,卻是路遇惡人。”


    清淩麵容一冷,隨即拔出了長劍:“放肆,竟敢對太傅大人不敬!”


    鮑宏是荀夫人的侄子,自然知道太傅這兩個字在大周的重量。


    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該死!”


    殷牧悠臉色陰沉:“它怎麽到你手裏的?”


    “它……它是小人在回家的路邊撿到的。”


    “路邊?別唬我,野生的幼豹怎會出現在皇城裏。”


    “是真的!小人家住在富棠街,便是在那處撿到它的!”鮑宏生怕殷牧悠不信,還專程把自家的位置給報了出來。


    殷牧悠心口一跳,富棠街……


    他記得沒錯的話,那個方向是朝向皇宮的。


    這隻幼豹去皇宮做什麽?怎麽看怎麽可疑!


    殷牧悠想起鮑宏說他是荀夫人的侄子,眼底泛著冷光:“清淩,把他送到荀夫人那處去,就看看荀夫人如何處置他。”


    “諾。”


    “對了,把他送回去的時候,就說……他衝撞了我,還意圖殺了我。”


    清淩明白了殷牧悠的意思,就算荀夫人的丈夫是三品文官,她也不敢得罪殷牧悠的。


    為保全自身,還要保得侄兒鮑宏的性命,荀夫人隻會更加懲處鮑宏,好做樣子給殷牧悠看。


    鮑宏聽罷,猶如墮入了冰窟,嚇得癱軟在地。


    殷牧悠撿起地上的麵具,帶著籠子,很快就離開了後巷。


    天色已經徹底暗淡下去,殷牧悠心急如火的趕回了府邸。


    幼豹失血過多,氣息奄奄的躺在籠子裏。血把它的毛發都凝固,尖銳的木棍刺穿了爪子,幾乎貫穿到骨頭裏。


    它的爪子已經全傷了,整個血肉模糊,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鼻尖。


    府裏的醫師急忙趕了過來,原以為下人喊得這麽著急,是殷牧悠受了傷。可在看見軟塌上的幼豹時,他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太傅這……還有心情救治小動物?


    這還是那個素來以手段狠辣聞名的太傅嗎!


    醫師目瞪口呆,還見殷牧悠厲聲道:“救它。”


    “……諾。”


    幼豹的意識尚未完全昏迷,似乎感受到有人碰它,便瞬間就睜開了那雙獸瞳。它的眼底帶著血腥和殺氣,像是對方再有所動作,它就要衝上去咬斷對方的脖子一樣。


    醫師明顯的動作一頓,竟在那一瞬間,被這受傷的幼豹給唬住了。


    醫師在心裏告訴自己,那隻是一隻幼豹,還受了傷,沒什麽可怕的。


    他提著膽子,手又近了幾寸,誰想幼豹直接從軟塌上跳了起來,呲牙的望向醫師,嘴裏發出威嚇之聲。


    醫師不敢再輕易靠近,幼豹剛才已經快要凝固的傷口,也因為這個動作而重新被撕扯。他現在過去,反倒是火上澆油。


    醫師左右為難,不知怎麽辦的時候,殷牧悠卻在一旁淡淡說了句:“讓我試試。”


    啊?


    醫師石化的抬頭望向殷牧悠,儼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太傅竟然要親自上藥?


    他還沒反應過來,殷牧悠就冷冷的問:“怎麽了?”


    醫師連忙把東西遞給殷牧悠,教他如何上藥。


    “太傅下手的動作一定要輕,畜生再怎麽通人性也是畜生,怕它吃痛傷到您。”


    “嗯。”


    殷牧悠湊近了幼豹,把藥瓶裏的白色粉末倒在自己的手心上:“上藥。”


    幼豹馬上就不那麽戒備,湊近輕嗅了下他的手心。殷牧悠原本以為它想聞一聞自己手心上的白色粉末,確認有沒有毒,而幼豹直接舔了他的掌心一口,連同那白色粉末一起給吃進去了。


    緊張的氣氛,忽然因為這個動作而鬆了下去,一旁的流映捂著嘴笑出了聲。


    “哎呀,那個不能吃。”


    幼豹沒理她,而是嗷嗚了兩聲,想讓醫師先為殷牧悠診治。


    畢竟在風自樓後巷,他也被鮑宏傷著了。


    殷牧悠:“你不想前爪廢掉,就乖乖讓我上藥。”


    幼豹:“……”躺平。


    殷牧悠眼底露出了點兒笑意,這威脅管用,還是知道怕的。


    見幼豹不再抵抗,殷牧悠就開始為它處理傷口。


    他手上的動作也放輕了再放輕,等殷牧悠按照醫師的指點處理好傷口以後,身上都出了身虛汗。


    幼豹全程乖巧,沒有任何亂動的跡象。


    這幅畫麵和剛才幼豹的反抗成為鮮明的對比,醫師張大了嘴,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這畜生成精了!


    雖然心裏吐槽,醫師還是囑咐道:“太傅,它受了如此嚴重的傷,今夜恐怕會高熱不退,等過了今夜,若是能挺過去,應當就沒問題了。”


    “好。”殷牧悠忍著痛說道。


    外人麵前野性未消的幼豹,在殷牧悠麵前卻乖順得猶如一隻家貓。


    它嗚嗚了幾聲,用頭去拱殷牧悠的手,眼神裏透著擔心。


    殷牧悠淡淡的笑了起來:“我沒事,你都傷成這樣,還有閑工夫擔心別人?”


    幼豹的心頭泛起酸澀,此刻更是恨死鮑宏了。


    傷了他不說,還傷了太傅!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恢複人形,一定要將此人碎屍萬段!


    “嗷嗚~”幼豹嘴裏含著藥瓶,遞到了殷牧悠的手心。


    一旁的丫環流映看了,便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這幼豹通靈,看樣子是認下大人了。”


    殷牧悠倒也不多言,而是讓流映先在屋子裏照顧幼豹。


    他把醫師送到了門口,終於忍不住殷牧悠狠狠的咳嗽起來。


    醫師見狀,連忙從懷裏拿出了一瓶新藥遞過去:“太傅大人,這是老夫近來研製出的新藥,興許能治治太傅大人體內的暗傷。”


    “多謝。”殷牧悠接過藥瓶,自嘲的說,“不過是受了刺客一掌,沒想到我的身體竟這般不爭氣。”


    醫師歎了口氣,他是從慕家開始就跟在殷牧悠身邊的老人了。


    許多下人不清楚的事,他都略知一二。


    “這哪裏是受了一掌這麽簡單?太傅往年受了多少暗殺和下毒?那些堆積的暗傷在體內遲遲無法痊愈,那一掌把這些暗傷激發了,所以才這般嚴重啊!”


    醫師見他的身形清瘦,哪裏像個魚肉百姓的奸佞?


    他眼底帶上了幾分心疼:“這些年,我也開了不少藥方,太傅卻從未按照老夫的藥方調養過身體,萬望太傅莫要再糟蹋自己了。”


    殷牧悠微怔,他大約猜到了原因。


    原主恨先帝,也恨慕家,他做的一切行為,都是在宣泄著自己的恨。


    他像一團火在燃燒,不灼傷別人,再把自己燒得麵目全非,就無法從中得到解脫。


    “夜深了,醫師還是請回。”


    殷牧悠的拒絕,讓醫師長歎了一口氣。


    縱使他的醫術再高明,都無法解開這個結。


    他能醫治身體,卻如何能夠醫心?


    —


    兩人的談話,讓屋子裏假寐的幼豹一字不漏的聽到了耳朵裏。


    那刺客是他派來試探殷牧悠的,卻讓殷牧悠受了這些苦。


    蘇衍後悔了,悔得恨不得打死過去的自己。


    他怎麽算也算不到,今日救他的人會是殷牧悠。


    當殷牧悠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心上的厚冰便破開了裂縫。陽光這東西無縫不入,他隻是破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就讓他鑽了進來。


    蘇衍還來不及抗拒,就嚐到了那種滋味。


    噬骨攝魂,極易上癮。


    他滿懷著心事,逐漸陷入了沉眠之中。


    蘇衍又夢到了小時候的事。


    先帝驟亡,隻在臨死前一個月立了攝政的太傅。原本該太子登基,而三皇子卻在此時查出了太子用毒謀害了先帝,便集結了兵馬在宮裏誅殺了太子。


    他企圖稱帝的時候,二皇子卻帶著大將軍攻了進來。


    原來一切都是二皇子的陰謀,太子並未謀害先帝,而是被他刻意誣陷,還利用三皇子的野心和他衝動的性子,讓三皇子行了謀逆之事。


    二皇子隻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兩方勢力互相衝突了起來,三皇子不敵,退居後宮,便將愉妃和年幼的蘇衍抓了起來,以作人質。


    程江當初也混在裏麵,作為二皇子安插在三皇子身邊的奸細,一手策劃了這次的事情。


    那日正是月圓之夜,蘇衍又要化妖。


    若是被人發現他是半妖,等待他的唯有淒慘二字罷了。


    母妃自然害怕極了,那時蘇衍還小,便生生看著母妃為了保全他,在三皇子麵前委曲求全,甚至連那個程江都能欺負到他們頭上。


    大臣們都勸大將軍和二皇子不要輕舉妄動,二皇子欲奪皇位,可不會在乎他和母妃的命。


    大批的士兵衝到了紫寰宮裏麵,三皇子一氣之下便想殺了母妃和他。


    電光火石之間,母妃擋在了他的麵前。


    鮮血飛濺在蘇衍臉上的時候,他覺得半張臉都麻了,隻有眼睜睜的看著母妃在血泊裏。


    那天的夜可真冷,冷得蘇衍渾身都在發顫。


    他張了張嘴,想喊出母妃的名字,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喊不出口。


    三皇子發了瘋,和二皇子同歸於盡,皇位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的手裏。


    可在那天以後,蘇衍的心就結了一層厚重的冰,不許自己探出外麵的世界,也不許別人進駐。


    他願意永久沉淪,這個人卻偏要給他溫暖。


    大夢一場,蘇衍驟然間睜開了眼。


    他的胸口起伏,心髒狂跳不止。


    母親的血還噴濺在他的臉上,連炙熱的感覺他都能感覺到。


    蘇衍渾身都在發抖,這些年來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活得如履薄冰,不僅僅是朝政被慕今歌把持,還有他體質的原因。


    若是被人發現,唯有死這一條路。


    所以,他必須早點拿回權勢,唯有那些才能讓他生出幾分安全感。


    恍惚間,蘇衍聽到了耳旁傳來一個女聲:“太好了,終於退了熱,也不枉大人照顧了你一夜。”


    蘇衍茫然了抬起頭,才看到流映那雙含著笑的眼。


    流映回過頭去,望向窗戶旁的男人:“大人,要不要奴去喚醫師過來看看?”


    “不必了,應當沒事了。你也在這裏一夜了,先下去。”


    “諾。”


    他順著聲音,朝那邊望了過去。


    殷牧悠坐在榻上,外麵的陽光從雕花的窗戶間透入,他的手裏拿著書卷,手指纖細枯瘦,宛如一個生了大病之人。


    殷牧悠便隨意的披了件外衣,偶有一隻麻雀飛入窗口,他的眼底也帶上了笑意,拿起一把小米,遞到了那邊去。


    神奇的是,麻雀完全沒有怕他,而是在他掌心輕啄,歡快的吃起了東西。


    這幅畫麵在蘇衍心頭久久不散,仿佛那晚的血雨腥風,也徹底被眼前的場景洗滌幹淨了那般。


    似乎注意到蘇衍的目光,殷牧悠回過頭去:“你也想吃這個?”


    蘇衍睜著金色的獸瞳,透著一股子懵逼的味道。


    他輕輕的彎起嘴角:“貪心鬼,這個你不能吃。”


    沒人會不喜歡溫暖,包括他也是。心弦忽然間被撞動了一下,從心髒,漸漸響徹到全身。


    他幾乎要沉溺,淹沒在這片晨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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