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的想法。”


    春歌微微一笑,她歪過頭來稀罕地看著滄玉,倒生出幾分好奇來:“你怎麽變得如此體貼溫柔起來,讓我有點不習慣。”


    “我隻是擔心你。”滄玉靜靜道,“春歌,一百年很長,卻又很短。”


    很快兩妖的目光都投向了門外,滄玉站起身來微微變了變臉,他的手落在椅子的扶手上,宮殿內被燭光照得燈火通明,而外頭的月光落在大開的宮門上,順著搖曳的火光與植物舞動著身姿,侍衛要在更外麵些,免得吵到春歌休息,而巡邏的守衛則是在外頭大致掃過一圈,避免出現什麽問題,畢竟此處是後宮。


    然而春歌的宮殿外傳來了男人的腳步聲,幾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我還以為會有人來通報你。”滄玉並不是非常緊張,雖說他跟春歌現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但畢竟清清白白,且各有家世,更何況他如今並不是個尋常的凡人,真要說起來,不過是娘家人來探望一番,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春歌輕哼了一聲,站在滄玉身邊道:“他不想我拘束於這種禮儀,而我喜歡這點小小的驚喜。”


    “他都知道了?”滄玉想了想,並沒有太驚奇這對夫妻的相處方式,脫離開狐族族長跟青羌大王這兩個身份,他們不過是互相有意的男女。北修然固然強勢,可是春歌同樣不差,她當狐族族長的時間恐怕比十個北修然的壽命加起來都長,要說兩人之中誰更有自己的想法,未必就是當丈夫的那個。


    對這事兒,春歌沒有給予準確的答案,她將自己的狐尾盡數收了回去,略微沉吟道:“大概猜到了吧,即便不知道我是狐妖,差不多也了解到我與常人不同。”


    那就是沒遮掩,也沒有明說。


    這手法倒是不陌生,即便是戀人也沒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道理。滄玉對北修然沒什麽太大的興趣,見一麵可以,不見一麵也無所謂,隻是既然春歌要隨他一道去,便免不了問問她的想法:“你既跟我去天界,那是否要與他說一聲?”


    “既然他來了,那倒省得我寫信了。”


    春歌笑了笑,點頭道。


    風中有幽幽的清香,愈發接近濃鬱起來。


    兩妖話音剛落,北修然正好捧著幾朵玉蘭花走了進來,他顯然十分高興,喜形於色,伸手撥弄了會兒柔嫩雪白的花瓣,似想將它們整理得更好看些。滄玉簡直不忍心告訴他,這舉動就好比畫蛇添足,實在是沒有意義,反倒把花弄亂了,不過春歌沒顯出嫌棄來,可能是習慣了,也可能是姑娘家在意的總是心意而不是實物。


    到底是當大王的人,北修然看見滄玉的第一眼既沒花容失色到尖聲驚叫,更沒有不自量力地喊來外頭的侍衛把滄玉抓起來,他的目光隻是掃過身後那群被定身了的宮女,頗為鎮定地開了口道:“原來是……是……”他頓了頓,大概是想不出要如何稱呼滄玉,便道,“是大哥來探望春歌嗎?”


    難為他是一國之主,竟能如尋常夫妻一般對待春歌,滄玉微微挑了挑眉,頷首回禮道:“見過大王。”


    他行這一禮,是對北修然的尊重,同樣表示一下自己的善意。


    “孤與春歌成婚不久,新婚燕爾,確實忽略了人情往來,本該是孤請你來作客才是,此番有失遠迎,倒是孤的不是。”北修然麵子功夫做過了,便露出和善皮囊下的尖刺來,要是對凡人,他大可直接明說,然而滄玉是能人異士,他不免忍一時不快,這話看似說他疏忽,實則指責滄玉不請自來,不是做客人的道理。


    春歌聽得清楚明白,倒是滄玉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暗想這北修然堂堂大王,實在客氣得過頭了,隻見女族長輕笑了一聲道:“這玉蘭竟開了麽?好香啊。”


    北修然對滄玉沒什麽好聲色,對春歌倒是濃情蜜意得很,他看著春歌歡喜,臉上也露出笑意來:“是啊,我本在書房裏批閱奏折,見它看了,想著你知道必然歡喜,就帶著它來找你來了,還擔憂你睡下了,見你果真歡喜,我這一趟算沒白走。”


    隻不過玉蘭花開了而已。


    對象還待在玉瓶裏的滄玉喪失了一切浪漫細胞,對這等慘無狐道的虐狗行為表示了迷惑跟令人發指的不解,他觀望了殿外月色,淡淡道:“春歌,咱們該啟程了。”


    北修然聞言臉色微變,還未曾發話,就被春歌握住了手,柔媚活潑的女子忽然變得沉穩而強勢了起來,她不再隻是北修然最寵愛的妃子,而又重新變成了當初他在山林之間見到的那個女人,在天地自然之間無拘無束的那個美貌姑娘,從未臣服於北修然。


    “你先去,滄玉。”春歌沉著地開了口,她看向天際,目光既無悲也無喜,口吻幾乎是命令了,“過一盞茶我就跟上你。”


    滄玉點了點頭,瞬間消失在原地,身形如散逸的煙霧,融化在了月光之中。


    “春歌。”


    北修然丟了花,緊緊抓住了對方的手,他的目光流連在春歌的臉龐上,壓抑著暴怒地低吼道:“孤乃一國之主,他這等修行之人竟仗著術法於宮廷之中來去自如,還要將你帶走,渾然不顧孤的顏麵,難道真當……”


    “北修然。”春歌輕聲喚他,她從來都這麽喚自己的夫君,從認識那一刻起,到他們倆的洞房花燭,這略帶生疏的稱謂從未變過,而北修然奇異地安靜了下來,他凝視著春歌,目光忍不住流露出哀求來。


    “你答應過我的。”


    春歌淡淡道:“我答應嫁給你,北修然,可並不意味著從此之後我就隻是你的妻子了。他來找我幫忙,我已經答應了,需要離開一段時間,你往日不也是這樣嗎?我們本來就不是一直在一起的。”


    “那怎麽一樣?你知道我在哪兒,我也知道你在哪兒,你知道我會回來……”


    春歌低聲道:“你擔心我不回來了?”


    “……”北修然頹然地點了點頭,“當初我們成親時,你不願意離開那片山林,是我強求你入住宮中,此後我生怕你不開心,為你做了許多,可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裏仍然更喜歡那什麽都沒有的青山綠水,是我將你鎖在了這王宮之中。”


    春歌輕笑了一聲,她躬身拾起一朵玉蘭遞給了北修然。這青羌的大王文武雙全,不知道揮舞過多少沉重的兵刃,書寫過幾等斷人生死的文章,然而他此刻捏著這朵玉蘭花,小心翼翼別在春歌發間時,宛如在觸碰這世間唯一的珍寶。


    “是你鎖住了我。”春歌輕聲道,“所以不管走多遠,我都會回來的,放心。”


    北修然沒奈何,隻能看著春歌平靜地走出門去,沒半點留戀,他看著對方緩緩行走直至身影消散於月光之中,徹徹底底地不見人影,而身後宮女終於恢複了常態,才慢慢跨出了一步。


    身後的宮女驚慌失措,嘰嘰喳喳,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丟了主人,卻來了大王,一時間跪了一地,吵吵嚷嚷的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麽。


    北修然從沒有問過春歌到底是什麽來曆,大臣以為她隻是個平凡無奇的山野女子,宗族則以為她是妖精前來禍亂朝綱。春歌當然不是尋常人,這一點毋庸置疑,然而北修然從不發問,他怕問了自己就會受限於這個身份,受限於自己的地位,再也無法親近春歌。


    他曾經沒有問,現在自然也不會問。


    春歌與很多女子都不同,北修然意識得到,跟那些唯唯諾諾或者是讀過些書的大家閨秀不同,她的確將一顆真心全然給予了北修然,可她仍是她,而不是青羌王的某個妃子,更不是北修然的妻子,這個身份不過是她無數身份之中的一個。


    若不是在意北修然,她甚至都不會花心思去解釋自己的行為。


    北修然除了接受無可奈何,他確實是一國之主,可那又如何。


    他沒奈何。


    洞淵真君在外頭等得腳都快麻了,幹脆驅散了雲頭,坐在宮牆上想自家那兩個不省心的小子,師徒之間親近的與父子也差不了多少了,這心中煩憂愁悶豈是一言兩語說得清楚、道得明白的。這叫老道人不禁又想起了浮黎似笑非笑的臉來,分明是他家的孩子,分明是他家的事兒,偏生一點都不焦急,就連跟天帝提及時,都輕鬆得好似不過今早剛多了一片雲。


    其實臨危受命之前,洞淵真君曾壯著膽子,借“大家都是父親”這個想法悄悄問了句浮黎上神,是否要親自去見見玄解,對方倒是搭理他了,隻不過態度卻遠超出洞淵真君的預料。


    這孩子丟了二十多年了,別說是見一麵了,恐怕聽到下落都要飛奔過去了,可浮黎上神隻是瞧了他這老道一眼,輕笑道:“有什麽必要呢。”


    的確,他把那孩子帶回天界,當然是燭照來接走這大麻煩,可是……可是到底是上神的孩子啊……


    洞淵真君忍不住歎了口氣,仙與人的差別不大,隻在想得清楚明白與否,可是怎麽上神的想法就差得這麽令人匪夷所思呢?


    “真君久等。”


    滄玉的聲音由遠到近,微帶笑意,可見他與那族長想必談得很好。


    得,正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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