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扒著大船外壁,感覺自己就快掉下去了。


    船壁濕滑,長年在水中航行,吃水交界線的部分長了不少青苔。他本來能順著紋路爬上去,卻倒黴地踩了這塊黴爛處,往左也不是,往右也不是,手臂發酸手指發疼。


    他後悔自己這樣莽撞了,但他真的擔心他阿爸。


    上大船是很辛苦的,他阿爸的身體昨天還壞成那樣,就算白頭發大使說他身體好了,小魚心中仍然沒有多少實感。他和阿爸相依為命,昨天差點經曆失去,今天實在忍受不了那種抓心撓肝的牽掛,偷偷扒上了船。


    左前方蕩著一根繩子,似乎是栓什麽東西用的。


    小魚想去抓住繩子再往上攀爬……要是實在不行就喊吧,這個距離船上的人肯定能聽見,就是過後會挨罵挨罰。


    他想著,緊張極了,在繩子蕩過來的時候鬆手一跳——撲了個空。


    “唔!”他正要尖叫,忽然被什麽人攔腰帶起,眨眼間就完好地站在了甲板上!?


    憑空出現的人把正在訓話的管事嚇得一口口水嗆到,咳了個驚天動地,指著天陽和一臉驚魂未定的小魚,半天說不出話。


    在其他船工狂揉眼睛的時候,魚阿爸跌跌撞撞從人群裏鑽出來:“小魚!?你怎麽在這兒!”


    半小時後。


    小魚被魚阿爸狠狠罵了一頓,管事不爽地扣了魚阿爸一半的酬勞,才同意讓崽子留下,白吃白喝不幹活兒。


    但據說“見義勇為”的天陽沒那麽好的運氣,不僅要免費勞動,下了船之後半顆珍珠都拿不到手。


    天陽也不在意,沉默地聽從分配,很快和同一批人一起分到了工位,在烈日暴曬下劃動大槳。


    “前麵那個阿弟!”天陽身後有人問:“你剛才……究竟怎麽上來的?”


    天陽重複那套說辭,惜字如金地講了不小心看到小魚扒上了船,怕他有危險也跟上去,最後找準機會把人帶了上去的故事。


    “……別逗了。”那人吃力地喘著氣,還不忘壓低聲音神秘兮兮:“要真是那樣,你們肯定是要摔在地上的嘛,哪能站得那麽穩喲……”


    烈日炎炎,男人們赤著上身,曬得冒油,用盡全力推動著手中的搖杆。


    一個個因太陽太過刺眼而眯著眼睛。


    天陽的沉默被身後的男人視作默認,他嘿嘿笑兩聲:“我叫椰子。”


    “天陽。”他答道。


    大船全靠人力劃動,十分費力氣。曬了一下午,等到太陽終於小了些,才到了換班的時間。


    眾大漢腰酸背痛地站起來,在管事沒好氣的催促中往下層船艙走去,不停地聽到有人抱怨:“都得劃槳,同樣的時間,憑什麽我們就得在太陽底下當這第一批?”


    “哎,他們運氣好。”


    “金子才叫運氣好。那個救了崽子上船的倒黴蛋頂了他的位子,不然他本該在第一批劃槳的。”


    “那也不是運氣,金子據說被綠樹家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女人看上了,就要結契進他們家了!管事看在這份麵子上,肯定給他方便。”


    “…………這麽好運!綠樹家哪個?”


    “叫綠彩旗吧。”


    “……”


    椰子碰碰天陽的肩膀:“彩旗這種名字也是能隨便取的?綠樹家真是囂張……”


    即便天陽默不作聲,椰子也能持續不斷地嗶嗶:“我倒聽說,這金子是個懶貨,隻有一張臉長得不錯。之所以上大船來,可能是為了攢點珍珠好結契。就算他是要進綠樹家的,也不能空著手啊,他自己不嫌丟人,綠彩旗也會嫌棄吧……哎,要我說,天陽老弟你這相貌,絕對不輸給金子了,說不定下去以後彩旗看上你了呢?哈哈哈哈——”


    天陽:“…………”


    到了船艙,眾人罵罵咧咧魚貫而入。


    船工休息的地方沒有床,每人自己帶兩塊布,鋪下就能睡了。共有四間艙室,每間睡二三十人,倒還寬敞。


    上船時這地方都是分好的,天陽卻不知道該進哪裏。他被椰子拽到了自己的“床位”旁,豪爽道:“沒人管的,你就睡這兒吧。”


    說話間魚阿爸終於找過來了,對著天陽又拜又鞠躬,一臉感動。


    背後的小魚眼睛紅紅的,看來已經被狠狠教訓過了,跟著鞠躬說:“謝謝天陽大使。”


    天陽本來想說他兩句,但該說的他估計都聽過了。而且今天小魚確實嚇得不輕,也是個教訓,便學著容月喜歡做的動作,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下不為例。”


    同樣的點額頭,容月做來就叫寵溺,天陽做來就叫威脅,小魚脖子一縮。


    魚阿爸把他帶來的鋪布給了天陽,天陽收下了。


    “你下麵要去哪兒?”他問。


    魚阿爸說:“要下網了,我馬上就得去。你們這組能歇到傍晚,接我們拉網的活兒。”


    “那小魚放我這兒吧,等你下了工再來。”


    “哎!”魚阿爸又感激了一通。


    累了一下午,船艙裏很快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小魚和天陽並排躺著,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又不敢哭出聲,靜靜往外冒眼淚。


    “哭什麽?”天陽明明閉目養神,卻突然說話,嚇得小魚打了個哭嗝。


    “……我,我以為能幫上忙。”


    鼾聲,海浪聲,甲板上劃槳人的號子聲,吵得這片海半點靜謐也無。


    他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後悔了?”


    小魚點點頭。


    天陽不是容月,沒那麽多糊弄崽子的本事,他隻能說:“你阿爸還是高興的。”


    世界上有很多惡人壞心,可小魚沒有。


    有錯改正就好了,善良的人才會自責。


    休息了幾小時後,管事喊全船人吃飯。貝肉胡亂煮成湯,一人一大碗。裏麵沒有放任何調味料,著實不太好吃,但沒有人嫌棄,大家都很習慣。


    吃飯時,天陽從其他人的交談中得知,這艘船是有目的地的。晝夜不歇劃四天,能到達海中一島。這島附近有十分多的珍珠貝,部落大船出海的主要目的,就是采集這些珍珠。


    到時候要在島上呆個兩天左右,回程再撈魚類,拖在船後,帶回去處理曬幹方便保存。


    航程總共要十天左右。


    珍珠不僅僅是大家交易的重要貨幣,磨成粉末據說有美容治病的功效,做成裝飾品也十分好看。


    每次采集到的珍珠,又大又圓光澤度好的,都會被部落優先挑去,給藍水綠樹兩家,以及首領和大祭祀。


    椰子不知道從哪裏端著碗竄回來,開始在天陽身邊叨叨:“剛聽了個事兒,金子明明跟我們一樣是來做船工的,這會兒竟然被分到了煮湯的活兒!”


    他又驚又酸:“誰不知道煮湯是最清閑了,向來隻有年老的阿爸們幹,報酬也少,可金子憑什麽去?擺明著管事討好他呢,嘖嘖。”


    沒一會兒,話題中心的金子高傲地推著一個桶上到甲板。


    “吃完的把碗放桶裏!”他提高聲音,比尋常男人稍顯尖細的嗓音讓船上一些壯漢露出鄙夷的表情。


    見金子離這邊還遠,椰子悄悄說:“奇了怪了,綠彩旗怎麽會喜歡這種男人?我尋思著也不好看啊……哎,跟你說話呢!”


    天陽把最後一口湯喝完,還沒來得及回答什麽,就見那金子已經推著桶過來了。


    椰子剛才還叭叭得挺高興,這會兒自然而然地低下頭,一副鵪鶉樣子。


    金子是個有些瘦弱的男人,放在他們融雪穀聯盟,是被瞧不起的那種類型。


    小樂都比他壯實。


    天陽觀察片刻,感覺論起相貌來,他們星月部落全體管理人員各個都比他好看。


    但他有一個優點——白。


    海邊日頭大,大多數人都曬得黑黢黢的,唯有這個金子,皮膚嫩白,嘴上一圈連胡子的青茬都看不出來,頭發也細細軟軟,呈淺褐色。


    他瞅著天陽,眉梢一吊,九曲十八彎地哼了一聲,整個人陰陽怪氣。


    等天陽把碗放在桶裏,他嫌棄地一撇嘴,翻了個白眼走了。


    沒多久,管事突然出現,對天陽說:“等會兒換班劃槳少一個人,你別去拉網了,繼續補位。”


    管事話音一落,周圍人都同情地看這邊。


    出乎大家的意料,這個看著挺高大的人既不鬧也不抱怨,連辯解都沒有一句,竟然就這麽答應了!


    椰子恨鐵不成鋼地嘟噥道:“瞧瞧,我說你長得好,被金子盯上了吧?本來看你這麽精壯,以為是個有本事的,結果管事讓幹什麽幹什麽,簡直孬沒邊了。”


    天陽甩了道銳利的眼神過去,椰子不知為何渾身一顫,左看右看:“咋有點冷?…………啊?起霧了!”


    薄霧絲絲縷縷,如同糾纏不清的線,朦朧地遮擋眾人的視線。


    天陽靠近船邊,望著黑沉沉的海麵,神色凝重,一語不發。


    霧中不宜前行,方向也不好認,說好的換班劃槳暫且告一段落,管事留了幾個船工老手在甲板觀察,剩下的人被吩咐統統回船艙去。


    沒待下去一半,突然,狂狼卷起。


    海麵下有什麽龐然大物忽然掙動起來,將大船掀得左右打晃!


    “快!抱住欄杆!”管事大吼,聲音卻淹沒在巨浪和驚叫中。很多人不是第一次上船,紛紛找到牢靠的東西穩住身形,卻有一個人沒有經驗,一不小心被甩得飛了出去!


    “金子——”管事嚇得心如鼓擂,奮力向前跑,大船卻在這時開玩笑般向後仰去,使他寸步難行!


    “天哪!”“金子掉下去了!”“是金子啊,綠樹家怪罪下來怎麽辦?”“究竟是什麽東西在拱——”


    關鍵是,要是把綠樹家女人的未婚夫弄丟了,他們一船人會遭到什麽樣的懲罰!?


    說時遲那時快,有個人影快如閃電,轉眼踩著圍欄竟追著金子跳了下去!


    眾人眼花之際,一隻手忽然從底下伸出,正抓在圍欄上!


    “是那個倒黴蛋!”


    “倒黴蛋救到人了——”


    “別愣著趕緊去拉啊!!”


    大船又朝前傾去,正在旁邊的人一把扣上天陽的手腕,幾人合力將天陽和金子甩到了甲板上!


    “快進艙!!”管事嗓子都劈了,嘶啞得帶上了哨音,濺出的海水已經將眾人淋濕,可沒人還顧得上這些,東倒西歪地往船艙爬。


    “吼——————”


    深沉的低音共鳴從船底震上來,一隻海獸不知何時冒出水麵,兩個水桶大的眼睛瞪向甲板眾人!


    “天陽阿弟!!”椰子本來拉著天陽,已經夠到了下艙的門,突然右手一輕,卻見天陽不知道什麽時候擰開了他的手,從瞭望台旁抽了張破弓,一腳猛跺踩碎地板固定身體,將弓拉滿。


    那架勢,竟是要張弓射箭!?


    可哪裏來的箭!


    船頭外的凶獸兩顆綠色的眼珠,在霧中都閃著綠色的光,極好辨認。它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向天陽的方向轉動——


    嗖的破空聲。


    椰子隻覺得眼前一花,似乎真的有一隻黑箭被他射了出去,那箭雷霆萬鈞,瞬間入了海獸的綠色眼珠,隻聽痛吼一聲。


    “吼——————”


    聲波像有實體,震得人皮膚發麻,椰子下意識閉眼前,竟看到天陽手中的破弓碎成了一堆木渣,散在空中。


    什麽鬼!??


    椰子崩潰地捂住耳朵:“我的神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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