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大概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可能久到女媧造人那事兒那麽久——因為人間有了凡人,所以天上麵多了個神仙,專司人間姻緣,名喚紅鸞。


    紅鸞的宮殿叫月祠,靠近那時候還沒有主人的廣寒宮。每天,紅鸞就坐在月桂樹下,就著月光寫他的狗血劇本。


    這鞠躬精粹寫劇本的模樣,被民間口口相傳,善男信女給他營造了個慈眉善目老頭形象,紅鸞便成了後來的“月下老人”。


    實際上紅鸞算是非常年輕的神仙,放了人間大約不過是個貪玩少年年紀,和“老”並不太沾邊。


    那個時候,紅鸞管人間癡男怨女們的情情愛愛,寫狗血劇本寫的不亦樂乎,容不得人差評那種……但是紅鸞卻對自己的姻緣懵裏懵懂,隻知道自己未來的仙侶是九重天上身份極尊貴的人——


    聽說他曾為天地混沌之中以惡之凝誕生的魔魅,後來被天宮詔安,詔安之後參與阻止燭九陰企圖滅世為起源的那場大戰,作為“惡”的老祖宗,他將那時候還是個奶娃娃的燭九陰打得滿地找牙,從此一戰成名。


    如今其手底下的徒子徒孫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有些封了“戰神”之類的神階,很是洋氣。


    他的名字叫容闊。


    紅鸞從來沒有見過容闊,知道這位大神是自己注定的仙侶,還是直接從《仙班姻緣冊》上查閱而來——凡間男女戀情寫在紅鸞的姻緣譜上,神仙的戀情卻是刻在九重天的《仙班姻緣冊》上,聽說神仙的姻緣,是神仙誕生那一刻起便天注定。


    至於天怎麽“注定”,可能也就是按照名字順口程度隨機瞎雞配個對,導致很多神仙對匹配結果不怎麽信服——


    比如,老子一個王者(容闊)怎麽給我匹配了個白銀(紅鸞)?


    紅鸞也不太相信自己的未來仙侶是這麽一個人,當時他還傻乎乎地問身邊的文昌星君:“這九重天上有幾個叫容闊的?”


    文昌星君看傻子似的看著他,仿佛在說:你怎麽得了便宜還賣乖?


    紅鸞隻好一臉悻悻地合上了《仙班姻緣冊》,滿臉虔誠地把它塞回了架子上。


    如此這般,紅鸞活了幾萬歲,容闊從來沒召見過他,好像也沒有打從他的月老祠門前路過過。


    仙侶關係什麽的,能拖就拖,畢竟神仙“清心寡欲”。


    反正其他小仙是這麽安慰紅鸞的,意思是,容闊大人就是清心寡欲,絕對不是嫌棄你,你不要傷心!


    ………………紅鸞接受了這個說法。


    直到後來九重天最頂端,鬧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兒,簡單的來說就是容闊大神出席昆侖的眾仙宴會的時候,陰錯陽差不小心萬年鐵樹開花,和一個昆侖山養的仙鶴修煉成的地仙有了情緣。


    這是一個霸道神仙愛上我的故事。


    兩人驚天動地地鬧了一番,分分合合,中間好像還牽扯了一些燭九陰餘孽掀起的第二次大戰,陸地合並,滄海枯竭,天地差點重歸混沌之類的事兒……


    放了現在的話來說,大概是夠拍個六十集電視連續劇。


    紅鸞:吃瓜群眾.jpg。


    莫名其妙頭上就有了陰山大草原,紅鸞其實不怎麽吃醋也不敢吃醋,因為在那兩人鬧得九重天上雞飛狗跳的時候,他這個“正牌容闊未來仙侶”甚至沒有人提起——


    沒有人care他的感受。


    直到仙鶴精在一次正麵碰撞戰場中,支棱著翅膀亂飛差點兒丟了性命,所幸(不幸)容闊及時趕到救了他。


    仙鶴精滿身是血倒在容闊懷裏,眼中含淚說:我不過是想在九重天上爭一個位置,那些人或許就不那麽反對我們。


    容闊活得久,性格差,混世魔王,但是架不住他還很純情——


    被這麽一句話感動得不行,容闊大神直接抱著仙鶴精闖入放《仙班姻緣冊》的迷閣,那迷閣平日就歸文昌星君和紅鸞管理(打掃衛生),非其二人,尋常神仙不得入內……但是容闊卻不是尋常神仙,所以他愣是硬闖過九九八十一關,不顧九重天那些老頭再叨逼叨些有的沒的,獻祭萬年修為,修改了那《仙班姻緣冊》。


    到這裏,紅鸞終於擁有了姓名,那就是“紅鸞仙君”四個字被毫不猶豫地從那冊子上抹掉化作星塵,飄散在九重天的雲海之中。


    ……………………紅鸞掌管人間姻緣譜都沒有這麽說改就改,這大概就是因為《仙班姻緣冊》真的很不受重視,迷閣雖然設置機關重重,實際上平日裏連個看管維護的人都沒有。


    而那些機關對於容闊這種大神來說,和鬧著玩兒似的。


    容闊這操蛋事兒做的悄無聲息,紅鸞知道的時候都快過去幾千年了,還是月祠門口掃地小仙童偶爾八卦,說到“當年容闊大人獻祭萬年修為博美人展顏”這等趣事時,輕描淡寫提到。


    當時正躲在月桂樹下寫劇本的紅鸞微微一愣,朱筆落在姻緣譜上,堆成了一個鮮紅的紅點。


    後來紅鸞悄咪咪找了個時間去迷閣又掏出《仙班姻緣冊》看了一眼,發現上麵果然已經沒有自己的姓名——


    容闊沒有順手把他的名字放到別人身邊擠擠湊一湊,抹掉了就是抹掉了。


    紅鸞:懵逼.jpg。


    這簡直欺人太甚。


    紅鸞不是包子,被欺負到頭頂上了他也是曉得反抗的,於是他一紙狀詞告上了九重天,控訴容闊不當人,隻顧自己談戀愛,他這等小鬼平白無故遭殃成了愛的犧牲品,還不得善後。


    ……你們談戀愛,倒黴的是別人,哪有這麽好的事兒?!


    平日紅鸞也不在九重天上亂走動,所以那次是他第一次真的見著了他的前未婚夫——那個時候,本質上是個渣男並初露端倪的容闊已經和他的仙鶴精在分道揚鑣的邊緣瘋狂試探。


    所以說《仙班姻緣冊》不靠譜,名字寫上去也並沒有什麽屁用,隻能用來秀恩愛。


    麵對紅鸞的“嚶嚶嚶”,天帝沒轍,隻好打著哈哈說“讓你天天寫劇本,這盆狗血最終倒在了自己的頭上,果然天道好輪回”……


    在紅鸞氣得撅筆罷工賴地打滾撒潑之前,容闊站了出來,霸道神仙出手闊綽,直接將手中八件女媧神器之一的“墨子線”贈予紅鸞,作為補償。


    女媧神器噯,紅鸞不是傻子,樂顛顛就接受了這個賠償。


    隻是在他挪著快樂的步伐走向容闊,伸手準備接過他手裏的好寶貝時,容闊大人卻麵癱著臉,說了一句叫他莫名其妙的台詞:“你若是想,其實我可以再把你的名字放回原本的位置。”


    “哪?”還沉浸在白得一件神器的喜悅中沒回過神來的紅鸞順口問。


    “我名字旁邊。”


    “……”


    紅鸞終於回過神來。


    看了眼容闊那俊美無雙卻寒氣逼人,生人莫近的神顏,想了想和他談戀愛的情景——屁滾尿流地說:“不勞大人遵駕,本就是一筆糊塗賬,還是免了。”


    這事兒就這麽算了。


    “墨子線”成了八件女媧神器裏頭一個有主人的神器。


    後來紅鸞下凡渡劫受輪回之道,姓徐,又是標準劇情露水姻緣、一夜春風,有了後代……墨子線也就伴隨著徐家人的各種糊塗賬,一代代傳了下來。


    這就是徐家祖師爺的故事,被世代當做秘密流傳下來,從未外泄——


    大概也跟故事本身不太精彩甚至有點窩囊有些關係。


    ……


    以上。


    “有一個(至少硬件條件看似)完美的夫君,卻總要被人半路截胡”這件事兒,好像是他們老徐家從祖師爺就流傳下來的“優良傳統”——


    如此一想,徐書煙忽然覺得解氣很多,畢竟窩囊的並不止他一個人。


    他們的祖師爺可是神仙,還不是照樣也被欺負!


    但是雖然話是這麽說,徐書煙也知道自己不能這麽窩囊一輩子眼睛裏隻有一個顧容,隻會惹人笑話……


    離了婚還稀裏糊塗的又滾上了床!


    祖師爺在上,大家同等窩囊啊!


    這床單一滾,身體是舒暢了,然而心靈卻在活過神兒來後,如同一桶冷水當頭淋下澆了個透心涼——


    如今徐書煙隻想著“人生在世須盡歡”,所以過了兩日,在刻意回避,沒有再見顧容的情況下,他勉強自己把這個人了扔到腦後。


    徐書煙做的還算成功。


    他用的是一種極端卻異常管用的方式:他答應了許焉的約會邀請,企圖開啟一段新的戀情。


    許焉人不錯,年輕有錢,出手大方,難得的是沒有那些土財主的俗氣,整個人端著一股神秘加優雅的氣息……這樣的人,拿出來同顧容比較,也是輸不到哪去的。


    他實在是想不到拒絕他的理由。


    於是嚐試性地,徐書煙跟許焉吃了幾回晚餐,從中餐到西餐,許焉這個人很就著他的口味,隻要他稍微皺眉,那家餐廳他們便決計不會去第二遍。


    若徐書煙誇了哪家咖啡廳的提拉米蘇好吃,每天下午都會有長樂賭坊的人開著小汽車將蛋糕送到他的裁縫鋪……有時候送蛋糕的跑腿小弟甚至是長樂賭坊老板本人。


    就好像人打瞌睡就有人送上來一個枕頭——


    徐書煙也不知道自己交了什麽狗屎運叫許焉這樣看似沒有缺點的男人看上了。


    這時候他就難免有些樂不思蜀。


    他幾乎忘記了顧容曾經說過的話:會咬人的狗不叫,看似沒有缺點的人,等他暴露他那驚天動地的缺點時,你可能想跑都來不及。


    ……顧容這人這輩子沒說過太多好聽的話,難得的是,當他說起不好聽的話時,從來都會應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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