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宮玉知道皇宮設有暗道之後,便留心此事,那日離宮為了拖延時間這才設立那假屍。


    沒想前腳剛出城門,後腳代如顏派來的兵馬便將都城城門關閉,可謂是凶險。


    為了掩人耳目,宮玉換上女兒裝,一旁的女劍士手挑劍,另一隻手端著酒很是豪爽的飲著。


    馬蹄噠噠地聲響在山穀中回蕩,因著下雪的緣故,河流結冰,打消宮玉從運河乘船南下的安排。


    “我竟不知你這小皇帝居然同江湖鏢局有這等聯係。”女劍士側頭看向宮玉問。


    宮玉頭佩戴著鬥篷無奈的應著:“這在外頭,女劍士能否小聲些?”


    女劍士笑而不語抿著酒,目光看向這滿山遍野的雪白。


    從前宮玉招攬門客時,同時也接濟不少江湖人士,不過這些江湖人士多是不拘小節,亦是不願為朝廷束縛,因此宮玉便並未將他們納為己用,隻是當做散落在宮國人脈。


    不過也慶幸當初沒有將他們名單記錄下來,否則代如顏恐怕很容易發現宮玉的行蹤。


    山中路難行,待趕至菖州時已是來年的春意盎然的三月。


    探子細查當年那位代如顏庭院阿婆的消息時,線索便斷在這菖州。


    途中宮玉遍訪醫者為的就是想要尋一味藥,最好能緩解神智不清,如瘋癲一般的病症。


    見菖州城門官兵嚴查出入城門的百姓,宮玉看了看那貼在城牆上的女劍士畫像,不禁頭疼,代如顏居然已經發現女劍士了。


    一旁的女劍士卻不已為然騎著馬拐角道:“我便不入這菖州了。”


    哎?


    這就走了?


    宮玉對於這女劍士豪爽行為,真是羨慕了。


    同鏢局入了城內客棧,宮玉喝著茶水道:“李兄尋找的那位阿婆,如今在何處?”


    “那位阿婆如今已然病入膏肓,我們尋到時已然沒有氣息,隻是湊巧遇到另一位李婆婆,這李婆婆是代氏祖母的貼身婢女。”


    “勞煩李兄將她帶來詢問,可好?”


    “好。”


    入夜時一行人入了小巷子,行至盡頭,踏入一房間。


    那位李婆婆宮玉一見時便也覺得眼熟,方才想起曾經為了見代如顏去寺廟時,那時代如顏祖母身旁的便是這位李婆婆。


    宮玉眼下是女子裝扮,便也不怕暴露身份開口問:“聽聞李婆婆家中有兩兒,大兒聰明懂事,可小兒卻沉迷賭博,昨個好像還被賭場的人扣押了。”


    “你想說什麽?”這李婆婆眼睛雖被黑布蒙著,可卻一點也不怕聲音極大,滿是不屑的說:“我可是當朝代家的仆人,代氏祖母的貼身婢女,你們敢得罪代家,就是得罪當今權傾朝野代皇後!”


    這說辭,真的一套一套的來。


    “朕……真是說的讓人好生害怕。”宮玉即使改了口道:“我問你那阿婆是不是代氏祖母派來監聽代皇後的?”


    李婆婆哼了聲道:“我不知!”


    宮玉坐在一旁笑著說:“來人,放蛇。”


    隻見那纖細小蛇纏繞著這李婆婆的脖頸,口中吐著信子。


    “你……你想幹什麽?”


    “這蛇乃劇毒,咬上一口非但不會斃命,反而疼痛難忍,直至疼上七天七夜,聽說通常沒有人能疼上七天七夜,就已經疼得死去活來,咬舌自盡了。”


    這李婆婆麵色蒼白,宮玉也不急,小口的抿著茶好一會才開口說:“我隻是想問幾個代皇後的問題,問完保準您安全離開,不過倘若你撒謊那便是隻能死在這,望您三思而後行。”


    那一直不出聲的李婆婆被那蛇嚇得臉上冒著冷汗,似是奔潰道:“你問,我說!”


    宮玉捧著茶盞說:“代皇後幼年為何被關在小閣樓裏?”


    李婆婆緊閉著唇瓣應道:“這自然是因著代皇後得了瘋癲之症,如今宮國人人皆知,隻是懼於嚴刑不敢提罷了。”


    “來人,再加上一條蛇。”


    “是!”


    隻一件小蛇緊緊纏繞住這李婆婆的手臂,好似隨時都要咬上一口,李婆婆忙開口道:“是真的!老奴親眼所見的!”


    宮玉神情嚴肅的望著這李婆婆說:“胡說!”


    “難道不是因為代氏祖母讓人暗中往代皇後的藥湯加了什麽嗎?”


    那李婆婆忽地沉默,整個人僵硬不敢亂動,顫抖地問:“你怎麽知道?”


    一聲劍出鞘的聲響在這小房間裏格外的清晰,宮玉持劍站在這李婆婆麵前道:“解藥在哪裏?”


    “真……沒有。”李婆婆麵色蒼白應著:“代皇後自幼時便與常人不同,全然是清姬夫人,小閣樓原本好像是用來關押因為遭受刺激而精神不對勁的懷有身孕的清姬夫人。”


    “後來呢?”


    “再後來不知何時就變成代皇後和清姬夫人一同關在小閣樓。”


    宮玉打量著這李婆婆問:“真的?”


    “真的,這事封鎖的嚴,當時也怪玄乎的,就連我們這種一等婢女也沒能得到一點消息。”


    “那為什麽要暗中給代皇後服用湯藥?”


    李婆婆猶豫的說:“這事代氏祖母吩咐,我也不知啊。”


    “你不知?”宮玉握著停在李婆婆脖頸旁道:“知還是不知?”


    那鋒利有冰涼的劍鋒嚇的這李婆婆一愣,眼淚刷地流了下來道:“饒命啊,我也隻是知道好像是關於什麽病的藥,不僅代皇後,清姬夫人就連前皇後娘娘也都服用過。”


    “解藥呢?”


    “這事隻有代丞相同掌管代氏一族大小事務代氏祖母才知道,我也跑腿的,哪裏敢打聽。”


    倘若原本代如顏隻是有些許精神失常,因著那長年被迫服下的藥湯而變本加厲,甚至不受控製。


    是因為代如顏發現湯藥中的不對勁,所以才會想要永生之花嗎?


    宮玉遲疑的想著,又覺得不對勁便問:“為什麽代氏祖母要這般做?”


    那李婆婆哆嗦的應著:“代氏一族自從代氏祖母掌權,因為太過嚴苛所以處死不少的婢女仆人,往往至深夜代氏園子裏還能聽到清姬夫人被責罰,不僅僅是代皇後甚至連園子裏的女仆們都是一同受罰,那藥好像是為了控製。”


    “聽聞曆朝曆代代氏皇後如若不聽從代氏一族的指令幾乎都是暴斃而亡。”


    “你說什麽?”宮玉不禁心中又氣又惱火。


    李婆婆已然被嚇的不清,流淌著淚說:“真不管我的事,就算是投放藥物那也是劉阿婆做的事啊!”


    宮玉停在一旁道:“那好,我且再問你小閣樓死的兩個婢女和黑貓是誰殺的?”


    “這事府裏眾說紛紛,當時除卻清姬夫人就隻有代皇後陪同在一旁,聽聞當家仆闖進來時清姬夫人滿身是血的握著匕首,一旁的代皇後懷中抱著那隻黑貓,好像也已經沒氣了。”李婆婆說著不禁後怕道:


    “這代家園子裏的事,可比朝堂上的事還要□人的很,當時封鎖消息,家仆婢女們都不敢再提這事。”


    這話裏不像是假話,可宮玉也隻能模糊猜個大概。


    春雷響起時,一場大雨將整個菖州置於洪水聚集之地。


    宮玉將那李婆婆好生安置,卻並未讓她回代氏。


    客棧裏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宮玉坐在窗旁看向這菖州城中交錯的河道,不禁在想倘若是代氏祖母施虐的話。


    清姬夫人同代如顏,甚至連那不明不白死去的前皇後恐怕都是被施虐的對象。


    無法回到當年,宮玉自然也無法得知具體真相,隻是想起清姬夫人時,忽地又設想著有沒有可能清姬夫人被逼瘋之後,所以由被施虐者,轉變成施虐者,而遭受的對象成了代如顏?


    宮玉時常聽見代如顏輕哼的小調是菖州方言,可問題就是清姬夫人她是都城人士,哪怕後來為了養胎才來這菖州,應當也不會那般嫻熟學菖州方言?


    所以這輕哼小調是誰教給清姬夫人的?


    大雨刮的窗台匡啷地響著,連帶雷聲轟隆地大的驚人,白日裏驟然轉變成黑夜。


    待歸來的探子將代氏一族的人祖籍名單交與宮玉時,宮玉方才明白那李婆婆說的或許是真的。


    代氏祖母是菖州本地人士,而那輕哼小調的詞意時入門的新娘子被丈夫公婆欺壓時不滿的怨恨,由此生出來的咒罵之語。


    所以清姬夫人是被逼瘋的,而自小目睹這一切的代如顏,應當也是明白的。


    又或者自小就聰慧過人的代如顏早早的就明白母親失常的緣由。


    可身處那般殘酷的代園,代如顏也被逼得分裂出不同的人格來保護自己。


    待雷雨聲停下時,窗外的天空白的驚人,飛鴿落在窗旁,宮玉伸手去拿信筒裏的信條。


    【代氏祖母病重,代皇後兩日赴菖州。】


    這地方怕是待不久了。


    次日清早宮玉披著鬥篷同眾鏢局中的人馬離開菖州。


    曆經兩月時,宮玉遍尋宮國內的醫書古籍,隻是零零散散見到提及清菱草,可卻從未曾尋到這藥草。


    盛夏時節,這深山老林中悶熱無比,宮玉將頭發紮成一團,儼然成道姑的裝扮,挽起袖袍撐著竹排在平緩的溪流中行駛。


    途徑一碼頭,上岸吃麵時,聽見幾個漁民討論著:“聽說了嘛,代氏那位老祖宗沒了。”


    “都城裏大戶人家死也死的比我們這等山野村夫強。”


    “聽聞這代氏老祖宗沒了之後,代皇後立即就下令讓代丞相回菖州守孝三年,這代丞相可是代皇後的親爹啊。”


    “是啊,這把親爹都趕下台,代皇後怕是謀朝篡位了。”


    “我看也是,那宮國皇帝自從病弱之後,便再沒上過朝,估計早就被代皇後拿捏在手裏了。”


    宮玉喝著熱湯不曾做聲,棚子在雨聲驟響,這雨勉強也算是帶來一絲涼快。


    一旁的李兄瞧著瘦弱,實則食量驚人的很,兩人共吃六人份的湯麵。


    為了掩人耳目,宮玉並未告知這李兄自己是宮國皇帝,隻是說是宮國皇帝交付任務在身。


    待棚中人少時,宮玉壓低著鬥篷看見那幾個捕快,李兄下意識的握住刀。


    隻見那幾個捕快手裏拿著什麽畫紙四處張望,卻不曾大肆詢問,逕直從兩人麵前走過。


    李兄這才鬆開手歎道:“如今盡尋到這等深山老林來,阿玉姑娘可是在都城中惹了什麽事?”


    宮玉抿了水應著:“李兄可看得起我,我隻是為陛下尋藥而來。”


    就在宮玉覺得這山頭快要尋遍時,忽地在一處隱秘山林深處發現疑似清菱草的藥草。


    隻是這深處岸邊,宮玉與李兄兵分兩路,便隻得係著繩索一探究竟。


    待緩緩移至岸邊時,宮玉隻覺得心都停了,不由的念道:“不怕啊。”


    這山崖下溪水潺潺響起,水聲在山穀之中回蕩,因著女子裙裳不便,宮玉便將衣袍改製成輕便易行。


    可還是被不少藤蔓給纏繞住,好不容易能近看時,忽地聽聞有喧嘩聲響。


    宮玉一時還覺得自己是幻聽了,這深山老林根本就沒過人。


    待摘得那株清菱草,繩索忽地往一側傾斜,宮玉睜大著眼睛,整個人都嚇呆了。


    這怎麽會是金州毒人啊!


    倒黴到宮玉這般地步的也是少有的,唯一慶幸的宮玉還是個女子裝扮,至少那大胡子季老將軍未曾看出來。


    隻是當隨身攜帶的玉佩被翻出來的時候,宮玉真心要慌的汗流浹背了。


    “這玉佩你是從哪得來的?”季老將軍滿是殺氣的看向宮玉。


    “我……前些日子……采藥撿的。”


    “結巴?”一旁的中年將士上前來道:“將軍這女子留不得,否則行蹤必會被那陰狠毒辣的代皇後得到。”


    季老將軍眼露殺意問:“這玉佩是代皇後獨有的一對,聽聞隻有皇帝才有另一塊玉佩,老夫再問你一遍,你是誰?”


    完了,難道要掛在這裏了?


    宮玉笑著應道:“那個……人……不要,我就……撿了。”


    那一旁像看猩猩一樣的毒人正打量著宮玉,季老將軍看著手中的玉佩道:“前些日子都城不是有消息稱皇帝不在宮裏,想來那小皇帝應是跑到這荒蕪之地。”


    “將軍打算如何行事?”


    “小皇帝不見了,那代皇後應該一直在找,派人速速搜尋山林。”


    “是!”


    四周毒人紛紛散開,至於幾名護衛守在一旁,宮玉被束縛住落在一處樹幹。


    隻見那季老將軍握著那玉佩道:“來人,備筆墨。”


    這是要用來威脅代如顏。


    夜幕降臨,這群人都不敢燃火堆,蚊蟲咬人的疼得厲害,宮玉都沒得辦法抓。


    待夜深時,宮玉稍稍將藏於袖中的稀薄刀片用指尖夾著,小心的割斷繩索。


    沒想到忽地後方出來一人,四處太暗宮玉也瞧不請,那人低沉道:“可是阿玉姑娘嗎?”


    宮玉忙點頭,原來這人是李兄。


    兩人匆忙逃出這洞穴,隻是仍舊是驚動毒人,在逃亡途中兩人分散開來。


    四處實在太暗,宮玉一時也分不清自己在哪,腳下一滑跌落至溪水中。


    因著擔心毀壞那清菱草,宮玉彎曲著盡量護著琉璃瓶。


    天色漸明時,宮玉才緩緩躺倒一處岸旁,那琉璃瓶中的清菱草還完好無損。


    隻待日頭大了些許,衣裳便被曬幹許多,隻是那從前因著墜馬甩斷的腿這會好像又疼了起來。


    宮玉不敢大意,自個做了個拐杖,沿著溪流緩緩走,途徑一茅草屋時。


    腹中早已餓的不行,隻得上前叩響門,裏頭一老人開了門道:“荒山野嶺怎麽會有一弱女子?”


    “上山采藥時,無意間從山間滑落跌至溪間。”


    一來一回的說著,宮玉得了一碗熱粥狼狽的喝著,隻見那老人看見宮玉放在手旁的琉璃瓶道:“這藥草可是長在懸崖高處,你一弱女子怎如此大膽?”


    宮玉咽下粥,想了想應著:“我家中有人生病。”


    “哎,世道艱難,你一弱女子跑進這荒山野嶺裏,想來家裏人也該擔心壞才是。”


    “嗯,我會盡快回去的。”


    “老人家認識這清菱草嗎?”宮玉捧著粥碗問。


    老人拄著拐杖坐在門旁道:“這草在我們這喚昏神草,從前一富商家中有長子暴戾橫行,時常打傷仆人們,甚至夜間執劍,嚇得那商人隻得用鐵鏈拴住長子,遍尋名醫,後來一點昏神草便安分了許多,隻是這藥草稀少,又長在懸崖峭壁上實在難以采摘。”


    宮玉看了看手中的琉璃瓶,為了保護根莖所以特意帶了些土壤。


    話語停下來,外麵又響起小雨,明明一邊還出著太陽,卻又下著小雨。


    老人望向門外道:“這深山裏近些日子也不太平,往常鳥鳴聲多的很,這會死氣沉沉的。”


    待一碗粥入腹,雖說也隻勉強半飽,宮玉喝著茶水因著銀兩都被搜刮盡,隻得從頭頂摘下一簪子放置那木桌上,側頭問:“老人家可知從這到鎮上要走多久?”


    “約莫也得一日。”


    “不過近些日子下雨路滑難行,恐怕還得在多些時辰。”


    宮玉答謝道:“多謝老人贈粥之恩。”


    老人和藹可親的笑了笑道:“無妨,我這老人家也已經好久未曾見過人了。”


    正當宮玉欲拄著拐杖行走時,卻發現有些使不上力氣。


    隻得又坐下,麵前的老人拄著拐杖緩緩走近,那抬起的手腕有一處很是明顯的疤痕,顯然就像是掙紮鎖鏈留下的印跡。


    “老人家……不會是那長子吧?”宮玉真心覺得這運氣真真差到沒救的地步。


    老人笑了笑,滿臉的皺紋擠成一團,坐在一旁歎氣道:“這昏神草雖藥效出奇,可終究還是因為太稀少了,後來那富商長子趁府邸中人不備便掙脫開鐵鏈束縛,聽聞持劍殺光府邸中人,不知逃竄到何處去了。”


    “小姑娘你家若是有人也得那富商長子的病症,恐怕是藥石無醫啊。”


    宮玉手握著劍道:“我與老人家無冤無仇,為何要這般害我?”


    “害?”老人搖頭道:“這山林中寂靜的很,你個小姑娘倘若回去恐怕也是被拖累,倒不如陪陪我老人。”


    隻見那一側未關上側門裏,竟然是一具枯骨,宮玉整個人都懵了。


    那老人目光看向宮玉望的一處笑著說:“那是我的老婆子,她常年臥病,所以便沒讓她出來。”


    因著無力的緣故,宮玉隻得勉強靠著這靠椅說:“你知那長子為何會得瘋癲之症嗎?”


    “誰知道呢,許是這病隻有富貴人家才得呢。”


    老人笑了笑倒著茶水抿了口,似是心情極好的望著宮玉,那渾濁不清的眼眸卻滿是詭異的笑容,低聲道:“不過聽說那長子曾長年受富商的嚴苛對待,聽聞幼年因沒有被學會夫子教的詩句而被棍棒責罰,甚至整夜的關在祠堂,也許這是他性情暴戾的原因呢。”


    宮玉對於麵前這老人已經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麽的表情來麵對他。


    這完全是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危害性啊?


    藉著還剩些許的力氣,宮玉指間按下手腕間的迷霧,老人渾然不覺的歎道:“哎,世事無常,還是在這深山中較為安全。”


    待麵前這老人像是昏睡過去,宮玉勉強撐起拐杖,拿起一旁的琉璃瓶。


    欲離開時,猶豫推開那扇門,看見那枯骨衣著像是已婚婦人衣袍,不禁深想著或許這婦人是富商某位妾室吧。


    宮玉不停歇的向山下趕去,待天黑之時,才勉強到鎮上。


    身上的銀兩早就被搜刮,那客棧掌櫃便毫不客氣的趕出宮玉,沒得辦法入住客棧。


    這會正盛夏,夜裏還算涼快,宮玉隻得窩在巷角休息時,街道忽地冒出大批量的兵馬,直往山上趕去。


    一旁的乞丐們紛紛張望,細碎討論道:“這是朝堂派來的人馬?”


    “可不是,聽聞這深山藏著什麽寶貝,過幾日就連代皇後都親自來了。”


    “那定是為長生藥而來的。”


    昏昏欲睡的宮玉沒來得及再細聽,睡到天亮時,渾身不舒服的很。


    肚子餓的厲害,宮玉拄著拐杖順著街邊屋簷下走動,一群兵馬從身旁走過,為首的將士竟然是顧卿。


    宮玉忙低頭,尋了一處當鋪將身上的衣裳典當了些銀錢,帖子買了藥膏張貼在膝蓋處。


    再趕往在一處城鎮時,終於遇上接頭的人,宮玉才得以吃頓飽飯。


    那李兄身受重傷也正巧被抬了回來,宮玉讓人好生照顧著。


    將清菱草培育在盆栽裏,宮玉依舊是道姑的裝扮,頭戴著鬥笠準備再回都城一趟。


    清姬夫人聽聞被代如顏從都城送往菖州養神,倘若這清菱草有效果,那應當對清姬夫人應當也是有用的。


    宮玉本欲乘船奈何官道嚴查,為了以防萬一,隻得騎馬走山路。


    途徑涼亭之時,宮玉同一行人入亭中吃湯麵,正好給馬匹喂些草料。


    “前些日子那藏匿於深山之中金州逆賊被代皇後一個不留的就地斬殺。”


    “我伯父就在那山腳下說那溪流的血都被淌成紅色。”


    “那可不,代皇後都親自離都城,自然是要斬草除根。”


    “可這代皇後著實手段驚人,聽說此次特意是為了一人。”


    “哎,不是因為尋長生藥來的嗎?”


    眾人說個不停,卻沒有個統一的說法,宮玉吃著素菜包子看了看外頭的烈日。


    不禁想著八成是代如顏收到玉佩了。


    宮玉看了看掌心的戒指,不禁懊惱道:“完了,當初好不容易才哄來玉佩的啊。”


    這轉手又回到代如顏手裏,怕是要拿回來不是件容易事。


    正當宮玉欲馬不停蹄的趕往菖州時,宮國卻忽地兵變了。


    宮良帶領兵馬圍堵住代如顏的兵馬,因著離開都城的緣故,代如顏手頭上的兵馬並不算寬裕。


    得知這消息時,宮玉還有些沒緩過神來,宮良哪裏來的兵馬?


    一心又想去菖州,一心又擔憂代如顏有危險,左右為難的宮玉隻得將研製的一部分清菱草磨成丹藥隨身帶著,而培育的清菱草則暫時交由鏢局人馬保管。


    調派州縣人馬是需要皇帝詔令的,代如顏雖然已經控製都城,可卻不能讓所有州縣直接聽從號令。


    尤其是當宮良放出宮玉已死的消息時,起兵造反便有正當理由。


    一直以來代如顏權勢越大,那些謠言便越誇張,弑帝,謀朝篡位的罪名接踵而來。


    沒有傳國玉璽,宮玉也沒辦法頒布詔令,隻得盡可能召集手底下的江湖人士,趕赴圍堵之地。


    炮火聲轟隆地響起,火光在黑夜裏顯得格外的耀眼。


    河流阻斷人馬行程,宮玉看著那方燃起的戰火不免越發的擔憂。


    “陛下,宮良的人馬已經完全包圍住代皇後的人馬了。”


    宮玉握著韁繩看著這水流急促的河,嚴肅的轉頭道:“設立炮火。


    “這距離實在有些危險了。”


    “沒辦法了。”


    自從金州毒人叛亂之後,宮玉便在各州縣設立火器營。


    雖然沒有命令不能調動,可這些江湖人士偷盜的水平倒還是有的。


    當炮火對準宮良軍營一番轟炸之後,這才讓他們將士兵荒馬亂四處逃竄。


    腹背受敵,再好的軍隊也抵擋不住兩輪火器的進攻,更何況代如顏還設有一支精良火器騎兵。


    待戰火退卻時,天已明亮,宮玉舉著望遠鏡看了看那方的戰勢。


    隔著寬大的河流,代如顏就在對岸,兩方人馬就在對方炮火進攻範圍。


    宮玉握著韁繩轉身道:“今日勞煩眾好漢相助。”


    雖然知道代如顏一時半會不可能躍過這河,隻是宮玉還是早早的讓江湖人士散去,自個也騎馬趕往菖州。


    派人將清姬夫人單獨扣留在菖州一處城郊房屋,宮玉下馬進了屋。


    隻見那清姬夫人坐在窗旁,神情木訥,那一旁的大夫搖頭走近道:“這夫人心神不寧,症狀實屬異常啊。”


    “那清菱草可有用?”


    “老夫適當加以藥量,好似並無別的藥效,除卻夫人睡眠時間長了些許外,再無別的。”


    宮玉有些喪氣,對於癲狂之症,翻遍古籍也隻得這清菱草一種緩解之藥。


    說到底這清菱草隻是類似鎮靜劑,隻有情緒失控時能稍微緩解些許,卻並不能完全根治。


    待這老大夫離開,宮玉走近著輕聲喚:“清姬夫人?”


    “何事?”


    “你知我是誰嗎?”


    清姬夫人眼中除卻淡然以外再無別的,隻是應著:“你是誰?”


    眼下宮玉作女子裝扮,也知這清姬夫人可能認不出來自己。


    “清姬夫人可認識阿玉?”


    那個自稱代如顏妹妹人格的說過她叫阿玉,如果當時在閣樓裏妹妹人格,而不是阿顏,那當時會不會清姬夫人也知道妹妹人格的存在呢。


    “阿玉?”清姬夫人目光打量著宮玉問:“你認識阿玉?”


    宮玉不禁一愣,坐在一旁點頭應著:“嗯,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清姬夫人眼眸閃現著笑意,仿若此刻才是一位母親該有的樣子低聲道:“是啊,阿玉很聽話。”


    “那後來她去哪了?”


    “去哪了?”清姬夫人閃露迷茫,而後滿是悲傷說:“她不見了。”


    宮玉挺直著背,注視著清姬夫人的言行問:“為什麽她不見了?”


    清姬夫人滿是痛苦的搖頭,伸手將麵前的茶盞推倒在地嚎啕道:“該死的菖州小婆娘!”


    “你說的是誰?”


    “我要殺了你們!”


    像是陷入夢境中一般,清姬夫人再沒有應過宮玉的話。


    宮玉隻得將清菱草藥丸放入熏爐中,不過片刻清姬夫人便冷靜了下來,隻不過眼神又恢複方才的木訥無神。


    那般的怨恨是對誰說的?


    已經死去的代氏祖母?還是曾經丈夫的侍妾?


    不管怎樣,宮玉都確認清姬夫人是真被逼瘋了,她不像代如顏還能一步步反擊,反而直接陷在這噩夢中無法自拔,甘願成為一個提線木偶。


    在這半月的時間內,宮玉每日隻斷斷續續的聽清姬夫人討論一些同樣的話,唯一不同的是關於清菱草的用法改變。


    當代如顏的人馬包圍這城郊的宅邸時,宮玉還有意外,意外她會這般快的找到這來。


    宮玉讓人將清姬夫人從暗道送出了宅邸,自己則往上踏入小閣樓。


    這小閣樓同菖州一般老宅的小閣樓格局應當是差不多,宮玉也特意差人去對比了下。


    待日落之時,代如顏的人馬闖進了宅邸,宮玉透過窗看見那旁的密密麻麻的屋簷,想來下雪的時候一定是極好看的吧。


    從階梯上傳來的腳步聲,一步步的的靠近,宮玉躺在矮榻上數著階梯。


    直至那小半扇門被推開,老舊木門發出枝丫地聲響。


    服用藥後,心跳便會逐漸緩慢的緩慢,甚至進入假死狀態,可是宮玉的聽覺和觸覺就會無比敏銳。


    “小九?”代如顏坐在一旁輕聲喚道。


    那落在臉頰旁的手有些熱,外頭本就灼熱的很,更何況代如顏還待在外頭整整一夜。


    閣樓內頓時安靜了下來,靜的宮玉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代如顏低頭蹭了蹭宮玉的臉頰,唇瓣微涼的貼近宮玉臉頰低聲說:“你別再嚇我了。”


    “你都能冒險出麵救我,為什麽還不願睜開看我一眼?”


    那落在臉頰的淚有些燙,宮玉甚至能聞到代如顏那淡淡的清香。


    一旁熏爐裏燃著的清菱草份量有些多,宮玉雖然服了藥,可仍舊卻覺得有些暈暈的


    可身旁的代如顏卻仍舊沒有半點反應,輕觸宮玉略微有些蒼白的唇。


    “為什麽不醒來?”代如顏雙手捧著宮玉臉頰道:“隻要你醒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你想招多少樂師我都準,你想重修戲台你便修,我絕不攔著你了。”


    沒有得到回應的話語,就像一顆顆掉入冰窟窿裏的石子。


    代如顏方才像是爆發了一般喚道:“小九!”


    不記得過去多久,宮玉聽不見代如顏的任何聲音,好似清菱草的藥效終於有了些許作用。


    宮玉頭有些重的爬了起來,代如顏卻沒有在床旁,整個人毫無生氣的倒在角落裏。


    小閣樓的木板踩著有些許細碎的聲響,宮玉緩慢走近,隻見代如顏眼神空洞望著宮玉笑了笑卻不曾言語。


    古書上記載當人受強烈刺激之後,有時會選擇忘記痛苦不堪的記憶,而清菱草麻痹痛楚,使人緩慢陷入鎮靜當中。


    代如顏眼眸幽深的望著宮玉,伸展手臂扯住宮玉的衣袍。


    宮玉遲疑伸手輕擁住代如顏低聲說:“你……記得我是誰嗎?”


    並沒有得到代如顏的回答,因為代如顏終於受清菱草的影響而昏睡了過去。


    初秋時宮玉同代如顏回了宮,朝政一如往常,隻是宮玉嚴加追捕宮良叛軍。


    楓葉林美景正盛時,宮玉在亭中批閱奏折,讓人在一處搭了架秋千,代如顏時常就在一旁自個玩。


    涼風習習而來時,大片的楓葉落下,宮玉正執筆批閱奏折,代如顏捧著大片楓葉散在這塞滿奏折的石桌上。


    “好看嗎?”代如顏笑了笑望著宮玉問。


    宮玉愣了愣道:“嗯,好看。”


    代如顏一片一片的收拾著楓葉念著:“小九會喜歡嗎?”


    “她會喜歡的。”


    “上回小九讓我陪她看楓葉,後來她生氣了……”


    “她哪有生氣了?”


    宮玉幫忙收拾著楓葉遲疑地說:“後來也是很……開心的?”


    大多數時候代如顏都把宮玉當成旁人,但是好像沒有具體的人,更像是虛構一個訴說的對象。


    傍晚時用飯,宮玉乘著湯,代如顏伸手接著湯喝了小口,皺眉道:“為什麽不是魚湯?”


    “排骨湯不喜歡?”


    “不喜歡,我隻喜歡魚湯。”


    宮玉不理會她,自顧自的喝著湯說:“今日沒有魚湯,你要是不喝,就一個人睡吧。”


    話還未曾落下,代如顏大口的喝著湯,眼眸滿是狡黠的望向宮玉應道:“我不要一個人睡。”


    “那你就聽話。”


    代如顏放下湯碗,神情滿是低落的說:“我想小九了。”


    “小九她在外麵是不是喜歡別的人了?”


    宮玉停了停夾肉的手,而後猶豫的喂著代如顏吃一個煎餃應著:“沒有的事。”


    “真的?”代如顏眨著眼問。


    “真的,阿顏這麽可愛,小九她會一直喜歡你的。”


    代如顏眼裏滿是笑意,可不知為何又一下的暗了下來,臉頰因著還沒咽下的煎餃而顯得有些軟乎乎。


    “怎麽了?”宮玉忙詢問。


    “可是我找不到小九。”


    “也許她跟你玩捉迷藏呢?”


    “真的嗎?”代如顏說著欲起身,宮玉忙握住代如顏的手說:“你且用完膳再去找。”


    代如顏聽話的坐下,看了看那被宮玉緊握住的手,微抿緊唇瓣很是認真地說:“你不可以拉我手,小九會生氣的。”


    哎?


    宮玉無奈鬆開手,拾起筷子道:“那你安分的用膳。”


    “嗯。”


    亭外日漸昏暗時,宮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倒映在池水中燈火顯得很是朦朧。


    可一到夜裏,代如顏卻很是怕黑,幾乎都不敢離開宮玉。


    殿內燈火通明,宮玉隻得戴上自製眼罩才能入睡,一旁的代如顏卻睡意全無,伸手拉著宮玉的眼罩問:“為什麽我沒有?”


    “你不用這個。”


    “我要用這個。”


    宮玉側頭看著滿是認真的代如顏,無奈摘下眼罩替代如顏係上說:“這樣可以了嗎?”


    代如顏嘴角上揚的笑道:“嗯。”


    待亥時過後,宮玉困的不行,可一旁的代如顏卻手裏玩著眼罩半點睡意都沒有。


    “你怎麽不睡?”


    “我在等小九。”代如顏笑了笑,將眼罩還給宮玉,滿是認真的說:“你先睡吧。”


    宮玉伸手拿起一旁的被褥罩住代如顏說:“你不睡著,小九是不會來的。”


    “為什麽?”


    代如顏從被褥裏探出頭遺憾的說:“我昨天沒有等到小九就睡著了,小九肯定是生氣了。”


    “所以她都不出來見我,也不跟我一塊用膳,可我真的等了好久,可是一眨眼再睜開眼外麵天就亮了。”


    “也許小九她是累了,所以昨天休息。”


    宮玉耐心的應著代如顏的問話,直至身旁的人一點點的睡下。


    這處殿內要比從前的皇帝寢宮小些,不過至少不會那般空蕩蕩的厲害。


    夜深時宮玉方才禁不住困意的睡下,那一旁緊緊拽著宮玉衣袍的人嘴角上揚著,好似做了什麽美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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